二人见状,方敛去了笑容,一个忙忙取药箱去了,另一个则正色道:“看起来伤得不轻,要不要奴婢使人传太医去?”
不待太后答话儿,黛玉先就道:“多些姑姑好意,不过一点子皮外伤罢了,很不必传太医的。”如海深受康熙宠信已让京城里很多人家暗自嫉恨他们家了,若是再让人知道太后“看重”她,亲自过问她的伤情为她传太医,只怕他们家更会成为众矢之的,此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宫女看起来犹不放心,只拿眼看太后,黛玉见太后神色间颇为踌躇,忙又道:“回太后,臣女打小学习歧黄之术,虽及不上宫里太医们医术高妙,要治治这些个小伤,却是无碍的,因此臣女知道自己的伤势并不严重,太后只管放心罢。”
太后听说,一脸的惊喜,“小丫头不止样貌儿生得好,心地好,还会医术呢?看来今儿个我可是真个捡着宝了。”
说得方才那个宫女及才取药箱回来的另一个宫女都笑了起来。笑毕,后一个宫女便去外面命人打了一盆热水来,先细细与黛玉清洗了伤口,又与她上了上等的金疮药,再用内造的丝布小心与她包扎好,一旁一直不错眼珠看着的太后,方松了一口气。
正待开口说话,就见方才那个老宫女领着满脸焦急的贾敏回来了。
贾敏方才在半道儿上已自老宫女口中知道黛玉受伤之事了,因此进来一见女儿脸色苍白的坐在椅子上,便差点儿忍不住扑了上去,还是见太后正坐在上首榻上,方强忍住了,与太后见礼道:“臣妾林贾氏,见过太后娘娘!”
还是未及拜下,已被老宫女一把搀了起来,笑道:“太后她老人家最是宽和仁慈的,这里并无一个外人,林夫人不必客气。”
上首太后见状,啐道:“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替我作起人情来。”
另外两个宫女笑道:“那也是您老人家素日里宽和,阿蛮姐姐瞧惯了,所以才会这般行事的呀。”
贾敏先还有几分紧张,见太后是真的宽厚,待下人尚且如此,方渐渐镇静下来,笑道:“请太后恕臣妾失仪之罪。实在是方才见小女一直未回来,心里又是担心,又是后悔先未同了她一块儿去;待要去找,又不知该从何找起,更怕一旦自己出去后,小女又回来了,见臣妾不在再出去找,因此才会乍一闻得她的去向偏又受了伤后,才这般情急的。”
太后闻言,摆手笑道:“你不必拘谨,只当我是你随意一个长辈也就罢了。我们满人素来不拘小节惯了的,这里可是我的寝殿,不比其他地方,须得谨守君臣之礼。才我还在与她们说,林大人与你教出的好女儿呢,眼见我要摔倒了,竟不顾自己身体弱小,硬是扶住了我,自己却受了伤,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趁贾敏不注意,还朝黛玉眨了眨眼睛,样子非常的俏皮。
黛玉见了,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忙强自忍住了,道:“太后您母仪天下,若是受了伤,全天下百姓都是要伤心的,黛玉也是百姓中的一员,自然也会伤心,之所以这般做,也是不想让自己伤心罢了,因此您不必夸黛玉了。”也回了她一个眨眼,以示感激她的“圆谎之恩”。
太后问了贾敏几句话,见她神色间犹有几分拘谨更多的则是担心,明白她记挂着黛玉的伤势,只碍于自己在场,不好问的,只得又略说了几句,便放了她母女二人回正殿,还命那个叫阿蛮的老宫女亲自送她们。
一时阿蛮回来,太后忙问:“将她们母女送回正殿了?可有人注意到?宜妃没有再为难她们罢?”
阿蛮笑道:“谁不知道奴婢可是您老人家跟前儿第一红人,见是奴婢亲送她母女回去,谁能不注意到,谁又敢再为难她们?”
太后听说,点头微笑,十分满意的样子。
阿蛮又道:“平日里便是待宫里的格格们,您老人家尚且未这般无微不至过,如何今日待那位林姑娘这般另眼相看?”
太后反问:“你又不是没见那小人儿有多惹人怜爱?样貌气度好也就罢了,我爱的是她那份待上不卑不亢,待下不作威作福的胸襟。又会医术,不像那些娇滴滴的大家小姐,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是处。最难得的是,受了伤不哭不闹,还能那般冷静沉着,第一时间考虑自己母亲的感受,实在是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以来,所见过的最惹人喜欢的小姑娘了!”
“是哦,都喜欢得恨不能立时娶回家作孙子媳妇了!”阿蛮打趣儿道。
太后难得的没有与她斗嘴,反而正色叹道:“老四那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冷清,虽说这是因他打小儿的经历造成的,怪他不得,但我还是希望他能找到一个能改变他的人,让他渐渐变得开朗起来。不然将来我与玄烨百年后,以他那冷清又不善奉迎的性子,只怕在太子手下讨不了什么好去,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日日对着他那张冷脸的,活像自己欠了他一般的!”
一席话说得阿蛮又是可笑又是可叹,“是啊,太子爷虽是个好的,只是这些年来被皇上宠坏了,只怕已见不得别人不笑脸相迎,偏四阿哥又是个性子直的,脾气上来,连皇上都敢给脸子瞧,若不趁现在好生箍箍他的性子,将来势必要吃亏。”
“难得他看重那个小人儿,只怕她的话他还听一些,”太后点头,“说不得要我老婆子费费心,来为他促成此事了。”
阿蛮点头:“不过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所幸林姑娘年纪还小,一切都还来得及。”
太后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话锋一转,“近来宜妃有些个不安分,宫里倒三成以上是她的人了,你可得注意。等明儿闲了,记得唤了李德全过来,好生商议一番,尤其老八那里更要多注意。哀家绝不允许有人蓄意破坏后宫的安定,继而给皇上添乱!”眼神忽然变得十分凌厉肃杀,一反方才的温和无害。
见状阿蛮的神色也变得严肃郑重起来,“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主子只管放心!”
不提这边厢太后与阿蛮的低声私语,如今且说贾敏携了黛玉离开太后寝殿后,因着一路上有阿蛮作陪,去到正殿后又是众目睽睽的,饶是她心里有再多关心的话想要说,有再多的疑问想要问,也只能强自忍着,还得神色如常的与众人说笑周旋,只不敢再让黛玉走出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半步了!
好容易熬至散了席,出到西华门外上了自家的车,贾敏不待马车启动,便迫不及待的问起来:“方才玉儿你怎么会遇上太后的?又怎么会那么巧扶住了她,她身边不是有宫女随侍吗?那么长的时间,你都与太后说了些什么?没说什么不知深浅的话罢?”
连珠带炮的问完,她忙又小心翼翼抓了黛玉受伤的手看,一面满脸心疼的问:“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疼得厉害不厉害?”一面又嗔道,“真真是个傻丫头,你才能活了多大?人小力微的,便是瞧见太后要摔倒,也不该逞能去扶她呀,还好今儿个只是一点皮外伤,万一伤着筋骨了,可该怎么办?咱们不挣那点子虚名,娘亲所求的,不过是你能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罢了。”说着已是红了眼圈儿。
说得黛玉亦是红了眼圈儿,不过是因为感动和愧疚所致。一霎那间,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贾敏了。但她强忍住了,贾敏知道真相后,指不定会更担心,毕竟宜妃和郭络罗家安亲王府都不好惹,倒是只告诉胤禛,让他趁早防范着也就罢了。
当下思忖已定,她方安抚贾敏道:“娘亲不要担心了,我以后再不做这样傻事儿便是了。至于太后那里,您也不必担心,她老人家是个很好的人,我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的。”
“既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贾敏说道,话虽如此说,脸上却犹有几分担心之色。
黛玉见状,遂故意嘟起小嘴撒娇道:“平日里娘亲还时常夸我处事沉稳呢,怎么这会子倒信不过我了?您就是信不过我,也该信得过您自己啊,我可是您的女儿呢,再差也差不到那里去罢?”顺道奉送了一记小小的马屁。
果然说得贾敏霁了颜,想着女儿素来沉稳,进退有度,太后又是那般仁慈之人,当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遂彻底放松下来,也有心情说笑了:“怎么我听着这话明着是在夸我,仔细一想,倒像是在夸你自个儿更多呢?”
黛玉吐吐舌头,道:“还是被娘亲看出来了,果然我这个孙猴子,怎么也翻不出娘亲您的五指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