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步月红着眼圈儿不好意思一笑,道:“已经看完了,多谢妹妹与四阿哥的大恩大德!”虽是在哭,神情间却是一扫方才的萎靡,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了精神,显然是胤祀那封信的功劳。
黛玉点点头,“既是如此,姐姐有什么要与八阿哥说的,且快快写下来,我也好早点去前面与令慈道别去,耽搁得太久,只怕她会生疑,以后都不让姐姐与我来往了。”
“哦好,我立刻就写去。”那拉。步月忙不迭应了,去到多宝架后的书案前,提笔飞快写将起来。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她终于依依不舍的放下了笔,向一旁犹自看着墙上字画的黛玉说道:“好了。”
黛玉正要答话儿,就听得外面一个声音道:“姑娘,太太那边使人来请姑娘和林姑娘用午饭了。”
那拉。步月一慌,手上的笔便不小心合到了裙子上,急得她忙又是擦又是搓的,还不忘强自稳住声音,扬声向外道:“知道了,这就过去。”
见她乱作一团,黛玉忙上前安慰她道:“姐姐且不要慌,衣衫弄脏了,换一件儿也就罢了,就说是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倒是先把信封起来收好才是。”
她方稍稍镇静下来,忙将信纸折作了厚厚的一沓封好,递与黛玉收好,又有意将案上一盏茶都泼到自己裙子上,方唤人道:“紫箫蓝琴进来,服侍我换衣衫。”
就有两个面目清秀的丫头应声进来,瞧得她裙子湿了,怔了一下,但很快便面色如常,一个上前与她收拾起来,一个则去寻干净裙子去了。
待收拾毕,那拉。步月方携了黛玉至外间,果见有两个那拉夫人房里的丫头侯在那里,瞧得二人出来,忙含笑上前行礼问好,又说:“……备了姑娘爱吃的几样小菜儿,也备了几样有名的淮扬菜,让奴婢请姑娘们快点子过去,不然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那拉。步月点点头,笑道:“劳两位姐姐久等了,实在是方才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湿了裙子才耽搁了。”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紫箫。
紫箫会意,忙上前与了二人一人一支缠丝赤金簪子,笑道:“都是我与蓝琴服侍不周,才会令姑娘打湿了裙子,太太面前,还要请二位姐姐待为遮掩一二才是。”
二人只假意推辞了一下,便谢了那拉。步月的赏收下了簪子,黛玉见状,方暗自舒了一口气,与那拉。步月一块儿去到了那拉夫人屋里。
果然那拉夫人一见面便问道:“怎么换了裙子,先前穿的那条裙子不是你最爱穿的吗?”
不待那拉。步月答话儿,方才那两个丫头便先笑道:“说来都怨紫箫那蹄子,连茶盏都捧不稳,竟不小心洒了几滴在姑娘身上,奴婢二人已代太太说过她了。”
二人平日皆系那拉夫人跟前儿得用之人,故闻言她倒是不疑有他,只是说了一句:“以后得让她们都小心些个伺候才是。”便将目光转回了黛玉与那拉。步月身上,“才与林姑娘说什么体己话儿说了这半日?”语气间有几分淡淡的刺探的意味。
黛玉瞧见鄂妈妈已经回来了,正侍立在她身后,便知道她已知晓先前那拉。步月斥责前者之事,明白眼下自己最好是什么都不要说的好,遂低下了头去假装专心吃茶,端看那拉。步月如何应付她母亲。
幸得那拉。步月也是个聪明的,极其自然的便糊弄了过去,“我们两个小人儿家家的,还能说些什么,不过看两回书,下两盘棋也就罢了。”又笑问,“才听津兰姐姐说额娘命厨下准备了我爱吃的菜与淮扬菜,都有些什么?”
那拉夫人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笑道:“看你那猴儿样,就只知道吃,再看人家林姑娘,年纪虽比你小,却是举止娴静,行事端庄,气度雍容,你就不能学着点子?”
说得黛玉十分不好意思,只得红着脸笑道:“夫人谬赞了,黛玉愧不敢当。”
就有丫头来回:“饭已经摆好了。”那拉夫人遂一手携了女儿,一手携了黛玉,去到隔壁摆饭的小厅。
菜色很丰盛,皆用六七寸的青白边瓷盘装着,卖相也好,让人一望便食指大动。那拉夫人坐的是靠窗的一张太师椅,黛玉与那拉。步月则坐的是两旁的锦杌子,至于她的两位嫂子,则分别侍立在桌前,一个摆碗箸,一个进汤羹,自然而熟练。
吃完饭,大家复又移回前厅用茶。黛玉想着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倒是尽早家去的好,遂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家母琐事繁多,又要照顾妹妹,难免顾不过来,就不多叨扰夫人了。”
那拉夫人说了几句挽留的话儿,见她坚持,也就不再多说,令两个儿媳与那拉。步月代自己送了她至二门外上了车,方折了回去。
马车出了帽儿胡同延着朱雀大街向东,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就到了林家所在的荷花里。
黛玉一路上都在想先前那拉夫人的态度,一时觉得自己实在多事,那拉夫人那般作,自然有她的道理,自己一个外人,实在不该掺和的;一时又觉得自己帮那拉。步月的行径没有错,毕竟她是为了追求真爱。
回至家里,先去见过贾敏,略说了几句话后,黛玉便借口有些累了,回了自己的院子。
早有雪雁领着小丫头子接了出来,进得屋里,雪雁瞅人不备,悄悄儿与黛玉道,“四阿哥府的刘妈妈使了人来,说是要找姑娘取件东西,让不要惊动太太,奴婢见姑娘还未回来,擅自做主留了她在二门的小门厅里候着。”
黛玉便知是胤禛使来取回信的人了,忙点头道:“你做得很好。”一面自袖里取出信递与她,“你亲自走一趟二门,将这封信交与来人,再赏她一两银子。另外,二门上知晓此事的婆子,一人赏五百钱,务必让她们管好自己的嘴。”雪雁忙一一应了,至里间取了银子,便悄悄儿去了,暂不多表。
事后,不知道是不是胤祀采取了什么手段,那个有关他与郭络罗。柳遥之间的谣言很快便淡化了。接下来京城整好又爆出了一件大户人家妻妾相争以致毒死亲子之事,人们的注意力立时转到了其上,谣言的事,自然更没有人再记得,于是此事便悄无声息的平息了下来。
又过了几日,便到了当今皇上为自己的四、五、八三位阿哥分府的大日子,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便很自然的转到了皇上为自己儿子准备的府邸有多华丽、赏赐的东西有多少等事儿上。
因康熙帝本性节俭,最恶浪费,所以特意定了三个儿子于同一日搬入新府邸,以免内务府多浪费物力财力。偏定的日子十月三十日又整好是胤禛十五岁的生辰,且新近康熙又命了他进户部学习办差,于是他更又较之别人忙了几分。
他这边忙得不可开交,荷花里林府上下一干人亦未闲着,尤其贾敏,不独将四司六局的人员作了一番调整,预备在正日子前一日悉数遣去四阿哥府帮忙,还遣了周嬷嬷李嬷嬷亲自过四阿哥府去协助刘光源家的执事。
展眼已到了十月三十日。
早早的贾敏便起了身,精心穿戴打扮完毕,又去黛玉屋里瞧得她的穿着打扮后,方回到自己屋里抱了同样穿戴一新的墨玉,娘儿三个坐上了去往四阿哥府的马车。
一时到得四阿哥府的垂花门下得马车,早有管事妈妈飞奔进去,稍后便见一位身着大红五彩妆花十样锦旗袍,梳着把子头,戴了赤金步摇,约莫二十五六岁的美貌妇人,由丫头婆子们簇拥着出来了,一见面便向贾敏屈膝行礼,笑道:“……可把您给盼来了。我年纪轻,没经过什么大事,虽有您使来的周嬷嬷李嬷嬷协助执事,到底捉襟见肘,还得您来坐镇方好。”
后面跟来的李嬷嬷忙上前小声与贾敏道:“这是佟家的二太太,四爷委了她今儿个全权代理女主人之责。”
贾敏便知对方系当今皇上亲表弟法海的福晋、佟佳皇后的弟妹、胤禛的舅母了,不敢怠慢,忙上前还了礼,笑道:“福晋的能干,可是满京城人都知道的,您这样说,可真真是折杀我了。”又命黛玉上前与其见礼。
佟二太太不待黛玉曲膝,已先一步携了她起来,细细打量一番后,啧啧赞道:“早就听说过林大学士家的大小姐才貌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一面已自贴身丫头手里接过一枚鸽卵般大小的镂金镶玉玲珑塞进黛玉手里,给墨玉的则是一块儿赤金如意锁。
黛玉见那玲珑玉质洁白无暇,内里分得九层,层层相套,每一层又分别镂成各种图案,以纯金描点,又饰有米粒大小的红宝石,略一晃动,便宝光四射,且还有悦耳风声,显然所值不菲,便知她必定因胤禛的缘故对她另眼相看,脸上便有了几分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