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薛蟠的死活,谁还关心?横竖他已没有了任何的存在价值,是死是活,又有什么相干!
且说贾敏疾言厉色赶了凤姐儿宝钗三春等人出府,犹不解气,又嚷嚷着要周嬷嬷亲自去吩咐门房,以后除过贾母贾赦和贾政母子三人亲自登门,其他任何贾府的人来,都不必进来通报,一律请回去。
周嬷嬷知道贾敏只是说的一时气话,待冷静下来,无论如何做不到那么绝,遂顺着她道:“奴婢这就去。”又故意问,“索性让奴婢再走一趟宁荣街,将此事回与老太太知晓,让老太太敲打二舅太太去?”
一说到贾母,贾敏果然冷静了下来,笑道:“我也是一时气急罢了,那里就到回与老太太的地步?没的白气坏了她老人家的身子。不过今日以后,依我看她们当不会再上门了,毕竟我话都说得那般绝了,她们岂能真那般没脸没皮?且瞧着罢,若是她们明儿再来,再去回老太太不迟。”
周嬷嬷方舒了一口气。但黛玉心里却有些个不痛快,依她看,就该将此事回了贾母,让她惩罚王夫人的!不过转念一想,王夫人在她眼里,那就是一路人甲,是好是坏,是死是活,与她什么相干,何苦为她白费神?没的白影响了自己的心情!遂丢开不再多想。
所幸自此后,王夫人薛姨妈等果真没有再来过,林府上下方松了一口气,复又回到了以前安宁祥和的生活当中,眨眼便又是两月过去。
伴随着金桂花香的渐渐走远,金秋十月款款而来,整个京城都似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菊蟹混合之香,正所谓“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京城里但凡有点子名望家底之人家,都纷纷办起了菊蟹宴,广邀亲朋好友赏花品蟹、吃酒看戏,端的是好不热闹。
林府自然亦不能例外,定了十月中旬的一天宴请众亲朋同僚。
因秦嫂子不擅烹制螃蟹,黛玉亦无甚研究,遂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外庖酒楼“鹤一春”的大厨来帮厨,定了菜单,分别是清蒸螃蟹、花雕蒸蟹、蛋黄蟹肉、屯溪醉蟹四样主菜,并十二冷盘十二热菜的配菜,适合各种口味的客人;配菜的酒则一律都是正宗的绍兴黄酒。又命秦嫂子李嬷嬷陈嬷嬷等人领了四司六局的人协助,故在正式宴客的头一天,一切都已安排得妥妥帖帖,井井有条了。
到了第二日,一早便有客人陆陆续续登门了,连一些未收到帖子的人家也来了,显是因新近如海在朝堂上几次三番受到康熙帝赞扬之故。
一直到开席前半个时辰,贾府众人才姗姗来迟,却不见刑王二夫人,惟独贾母领着凤姐儿并三春来了。只是,不论是凤姐儿还是三春,都不敢看贾敏,待行完礼后便一直低垂着头,不发一语。贾母在与贾敏说话儿时,眉间则不时闪过一抹歉意,贾敏见状,便猜到贾母定是知道先前王夫人一再上门打扰她之事了。
待事后送完宾客一问,果然如此,王夫人已被贾母下令禁足三月,家事则暂由凤姐儿与李纨妯娌二人全权打理,只是贾母显然犹未消气儿,拉了贾敏的手道:“你只管放心,有你娘在一天,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委屈了你去!”
贾敏自是感动不已,便是黛玉,也不得不承认,贾母待贾敏这个女儿,真真是好得没话说了!
只是她暂时无暇去感动,她满脑子都是那拉。步月今日缘何没来,会不会是上次的事情被她母亲知晓了,所以连来她们家赴宴都不带她了,生恐她再为她和胤祀传信?还有她与胤祀如今到底怎么样了?撇开胤禛这个因素先不谈,她本身亦是希望他们这对小情侣最后能心想事成的,毕竟在皇家要找到这样纯粹的爱情,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一连几日,黛玉的心都牵挂着他二人。有心打发个人去那拉府探探罢,又恐那拉夫人尚未动疑,一切不过是自己在白忖度,若真使了人去,反倒横生枝节;不打发人去罢,她又着实放心不下。
这一日,黛玉犹自矛盾不决着,就有下人来报:“四阿哥来了,已问过太太安,正朝咱们院子行来。”
她心里一喜,忙道:“请了至小花厅里奉茶,我这就出来。”真是瞌睡来了便有人送枕头,她所认识的人中,还有谁能比与胤祀同居于阿哥所的胤禛更能了解他情况的?命梅香兰香过来服侍自己换衣衫,惹得二人窃笑不已,她只得微红着脸拿眼横她们,“有什么好笑的,我不过是出于礼仪,出于对客人的尊重罢了。”
忙忙收拾毕去得小花厅,果见胤禛已坐在那里吃茶,黛玉忙上前与他见了礼,又命丫头换新茶。
胤禛摆手止住,道:“不必了,今日我来,是为接你去一个逛的,你且收拾收拾,这就与我出去罢,我已经禀过姨娘,她同意了。”
黛玉听说,只得强压下满心有关胤祀与那拉。步月的疑问,命梅香兰香跟着,同了胤禛一块儿坐车出去。
半道儿上,黛玉犹豫了几次,终是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四哥可知道八阿哥最近怎么样?”
胤禛如何不知道她其实想问的是胤祀现下与那拉。步月怎么样了?冷哼了一声,直接与她解了惑,“人家最近蒙宜妃娘娘抬举,正春风得意着呢,成日价往承乾宫跑,与宜妃娘娘的娘家侄女儿郭络罗家的格格打得是无比火热。”语气里隐隐含着几分不屑。
黛玉却是听得心下大急,“他怎么能这样呢,步月姐姐还在家里艰难的为着他们的未来努力,他倒好,这么快便变了心,实在是太没有良心了!”眉眼间全是浓浓的不忿与失望,难道在权势面前,爱情就真的这么不堪一击吗?这才多久,胤祀便浑然已忘了他与那拉。步月之间的感情,转而与另一个女人打得火热了,若是传到那拉。步月耳朵里,教她情何以堪?
感受到她的失望,胤禛忽然说道:“你放心,我永远不会那样!”权势固然重要,但是,大丈夫就该凭自己的能力去得到,若是要因此牺牲自己的爱情,让自己心爱的人伤心,那他宁可不要!
与胤禛相处这么久,黛玉已知道他是一个不轻易许诺,但一旦许了诺就绝不会违背之人,因此闻言心下终于稍感安慰,但犹有几分恹恹的不愿说话。
正沉默着,就听得外面一个声音道:“爷,到了。”胤禛遂撩开车帘,先下了车,又回身来扶黛玉。
黛玉虽心情郁郁,却也有几分好奇他到底来了自己来什么地方,遂抬头一瞧,就见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邸,五间正门的当中,则悬着一个巨大的烫金匾额,其上书有“四阿哥府”四个大字,黛玉便明白过来这是胤禛分府后的府邸了。
思忖间,就听胤禛道:“这是皇阿玛才赐予我的宅子,待月底我过完十四岁生辰后,便要搬进来了,今日且先带你过来瞧瞧。”“生辰”二字有意被他咬得重一些,旨在提醒黛玉,该与他准备生辰礼物了。
黛玉自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忙拿话来岔开道:“皇上赐给你的宅子,自然是好的,让我先来瞧作什么?横竖明儿宴客时,我必定随娘亲来的,到时候再瞧亦不迟。”
胤禛却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意有所指的道:“你先瞧瞧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才好趁现下改,省得将来住进去后再改麻烦。”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露骨,饶是黛玉自问活了“两世”已不比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亦禁不住红透了脸,半晌方低低嗔了一句:“……你的府邸,倒先问起我满意不满意来。”抬脚率先进了大门。
首先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姹紫嫣红的园子,还有一弯绿水绕着其徐徐流过,绿水岸边则堆砌着好些个太湖奇石,蜿蜒如带;又有一道红墙琉璃瓦的矮廊顺着水边而建,矮廊上隔着几米便有形状各异的小窗口,透过窗口,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廊台琼宇与水榭楼阁,使得园内园外山山水水交相辉映融为一体,端的是好个所在!
黛玉几乎是立时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也顾不得再害羞,顺着绿水便且停且走的沿途细细赏玩起来。
胤禛在后面见她喜欢,心里也是十分喜悦,觉着自己的一番苦心布置没有白费。
赏完园子,绕过一扇月洞门,再走过一段曲径桥,便到得这所府邸的正厅。却见那正厅竟是建在一泓池水中,由九曲小径连接着两岸,池中则稀稀疏疏立着几支残荷,可以想来夏日时会是何等的雅致清静。
胤禛见黛玉只管盯着池中的残荷瞧,只当她是不喜欢,忙道:“我原想着这里倒是合得上李义山的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你既不喜欢,明儿我便命人拔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