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你随了朕走一遭儿上驷院罢,其他人就不必跟着了!”康熙忽然很想去瞧瞧胤礽,毕竟是宠爱了这么多年的儿子,那一份父子之情,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断的。
李德全听说,忙道:“奴才遵旨。”说着小心翼翼搀着他走下汉白玉的台阶,行出养心殿,慢慢儿朝着上驷院方向行去。
再说胤禛去到上驷院,还未进帐,远远的便听见太子在里面狂呼乱叫。侍奉的太监瞧见他过来,如见了救星一般,苦着脸上前禀告:“王爷,里面又要酒,才半天已经喝了七八坛子了,奴才们恐喝坏了身子,不敢再送进去,里面就砸东西,这……”
胤禛冷淡道:“他要多少,就给他多少。”说着伸手亲自接过太监递上的酒,走进了帐中。
果见满地都是酒罐的碎片,地上的毡子则乱七八糟的,夹杂着浓烈的酒臭和呕吐过后的酸腐之气,让一向好洁的胤禛忍不住腹中一阵翻滚。他忙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上来的恶心感,拍开酒罐的封泥,上前一面递给胤礽,一面语重心长的劝道:“二哥,您这样没有节制的吃酒,是要吃坏身子的!”
胤礽不管那么多,劈手抢过酒罐,一杨脖子便灌下去小半坛,才大着舌头哭道:“老四……你快去告诉皇阿玛,我冤枉……冤枉啊……,都是十四那个下流种子弄鬼构陷我,”说着猛地坐起,一把拽了胤禛的袖子,“对了,还有八弟……还有八弟……他同十四一向交好,一定是他们串通好了要构陷我,摆布我,你去告诉皇阿玛,你去告诉皇阿玛啊……”
胤禛被他拉着袖子,心下越发厌恶,正要抽回手,余光中忽然瞥到帐外似乎立了两条十分熟悉的身影,心下一动,便不动了,任由胤礽揉搓了一阵,才柔声劝慰:“二哥心放宽些,都是自家骨肉,那里就至于说得起个‘构陷’?以后须得少吃些酒,诚心悔过,待皇阿玛气消了好好认个错儿,他老人家何等仁爱宽厚,断没有不恕你的理儿……”
话音未落,已被胤礽含混不清的打断:“……他那里‘仁爱宽厚’了?他若真……仁爱宽厚,就不该让我在太子位上一坐便是三十几年,登基之期却还是……遥遥无期,他若真仁爱宽厚,就该消防尧舜,禅位于我,只安心作个太……太上皇的……”说着已是鼾声如泥。
一席醉话,说得胤禛冷笑不已,这个老二,果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般大好的机会,也被他白白浪费了,弄得他只怕也要跟着改变计划了!
再看帐外,方才那两条人影已然消失不见,胤禛心下有了底,又待了片刻,才缓缓起身走出帐子,果然听得外面的侍卫道:“回王爷,皇上方才来过了,不叫奴才们惊动您,在外头站了好一阵子才走。”
胤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命侍卫们好生看守着后,方离了上驷院。
却说胤禛离了上驷院,便径自向宫外走去,事情有变,他得尽快去找如海邬思道等人商量对策。
不想却在半道儿上遇上了去承乾宫给宜妃请安的胤禟,兄弟二人打过招呼后,胤禛因说道:“九弟,四哥多嘴问一句,这几日怎么不见八弟?方才皇阿玛去到上驷院时还问我,说‘怎么老八不在?朕不是让他同你交替承担看管之责?’瞧着龙颜愠怒的样子。九弟若是见了八弟,千万记得告知他一声儿,趁早想好说辞,省得明儿皇阿玛问起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说完转身就走。
胤禟本不想多搭理胤禛的,闻得这番话儿,却是心下一动,皇阿玛竟然亲自去上驷院了?难道他老人家对那个醉鬼回心转意了?因忙绕到胤禛前面,赔笑道:“多谢四哥好意,八哥也是因近来新掌内务府和兵部,公事太过繁忙,所以抽不出空儿每日跑上驷院,四哥明儿见了皇阿玛,还请多替八哥美言几句。”说完状似无意的问道:“皇阿玛怎么想着去上驷院了?不知道他老人家都说了些什么呢?”
胤禛暗自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一副悲戚的样子,“皇阿玛他老人家也没说什么,只是与二哥说了半日孝诚仁皇后生前的事迹,说得皇阿玛自己都眼圈儿微红了,偏生二哥醉死过去了,只怕半个字都未能听进去,倒真真是辜负了皇阿玛一片苦心。”
顿了一顿,强自挤出一抹笑意道:“我还有差事要办,就不多陪九弟说话儿了,九弟记得事后提醒八弟一声儿啊。”说着急匆匆去了。
余下胤禟瞧着他走远了,方神色阴晴不定的狠狠跺了一下脚,也不去承乾宫给宜妃请安了,径自便出宫去了八贝勒府。
可巧儿胤祀今日没有去兵部,胤禟很顺利便在八贝勒府的书房找到了他。一见面,等不及见礼,他便将方才遇上胤禛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末了恨恨道:“前儿个我就恍惚听说皇阿玛对老二好似有回心转意之念,时不时问周边的人连日来都有谁见过他,可否进过什么古怪吃食等语,瞧着竟是在疑是否有人魇镇了他。今儿个皇阿玛又亲自去上驷院瞧他,只怕他起复之日,指日可待了!”
他说话时胤祀一直低着头在翻书,直至他说完,沉默了片刻后,方抬头微眯起双眼问道:“皇阿玛他老人家真个去了上驷院,还与老二说了半日孝诚仁皇后生前的事迹?老四别是唬你的罢?”那个人一向心思缜密,行事滴水不漏,看他不声不响便将老大老二老十四三个平日里在皇阿玛面前圣眷最隆的皇子一锅端了,便可知那人的深不可测,万一此番他是挖了坑在等自己跳呢?
胤禟挑了挑眉,急道:“我又不是傻子,不可能他说什么便信什么,自然事后已使人去打听过,不然也不会找八哥您来了,您只放心罢,消息绝对属实,您倒是快想对策的好!”说着拿起茶钟一气饮尽,才又道,“皇阿玛先前对那一位的宠爱,整个大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况三十几年的君臣父子情分,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抹杀的,指不定皇阿玛这会子已真个起了起复他的心思呢,咱们可不能再让他抢了先机去!”
胤祀想了想,缓缓摇头道:“正所谓‘虎毒不食子’,如你所说,那一位毕竟被皇阿玛盛宠了三十几年,经此一役,皇阿玛或许对他已无君臣之情,父子之情,却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抹杀的。但这也并不能说明皇阿玛就有了起复他的心思啊,咱们还是须得从长计议。”
“哎呀,还从长计议什么啊?”胤禟急得跳脚,“眼看那一位起复在望,再从长计议,可就只能一辈子计议下去,可就只能沦为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
胤祀看起来有几分意动,但仍只是淡淡一笑:“话虽如此,总不能让我作毛遂去罢?况老三老四近来也是风头正劲,圣意难测,一旦测错了,可是要倒大霉的!”何不先作壁上观,待他二人斗过了,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胤禟忖度了片刻,才道:“老三老四近来瞧着虽是风头正劲,但如何劲得过八哥您?别看皇阿玛封了他两个作亲王,依我说,就是在告诉满朝文武,他两个是绝不能问鼎那个位子的,须知我大清朝开国至今,还没有那一个由亲王之位登上大宝的呢,亲王嘛,自然只能辅佐帝王!再说那里就用得着八哥您去自荐?您放心,只要您吐个口儿,愿意出头保举您的臣工多的是,像马齐、阿灵阿、鄂伦岱、鄂七十、王鸿绪……等人,个个儿都等着八哥您吐口儿呢,管保用不着您操一点子心!”
一席话说得胤祀心下越发活络了几分,但一想到胤禛的心计手段,便仍有几分犹疑,片刻方道:“兹事体大,还是先瞧一阵子老四那边都有什么行动再说罢。”对胤祉,他是由始至终都未放在眼里的,他很清楚现下自己惟一的对手是胤禛,而后者在心智方面,又丝毫不逊于他,与他作战,等同于是在与另一个自己作战,他当然要慎之又慎!
“哼!”胤禟气得跳脚,接触到胤祀冷冽的目光,却亦只能暂时摁下这个念头,负气去了。
这里胤祀方自书桌下的多宝格里拿一出一副画轴来,缓缓打开,几不可闻的道:“月儿,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将来,胤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其上明艳动人的女子微微笑着,像是在鼓励他……
正月一晃即过,展眼已是出了二月,黛玉的肚子越发大了,贾敏放心不过,遂留在墨玉在家全权掌管家务,她自己则带着耀玉,住进了四贝勒府,哦不,现在该称之为雍亲王府了,每日里亲自照管黛玉的饮食起居,十分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