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境瞧在德妃眼里,禁不住立时黑了脸子,她多早晚让她起来,还让她坐下了?她倒是脸皮厚!
但一想到今日自己的来意,说不得只得暂压下满腔的怒火,继续说道:“想必你们也知道你们十四弟的事了罢?哎,说来他也真真是无辜,不过只是想向皇上表明自己的一腔孝顺之心罢了,谁知道就会因此而惹得皇上龙颜震怒,还将他关起来了呢?”说着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如今皇上震怒,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又说不上话儿,惟一能救他的,也就只老四老十三这两个嫡亲的哥哥了。如今他兄弟两个深得皇上欢心,他们说一句话,只怕比旁人说十句话还管用呢!”
面上虽说得哀婉,心里却只恨不能立时将黛玉同云绯碎尸万段,若不是当日她们两个在那里有心蛊惑完颜氏,她的十四又怎么会中计,又怎么会落到今日这般下场?对因算计胤祯而最后达到了自己一石三鸟目的的胤禛胤祥二人,就更是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了!
德妃要强了一辈子,依照她的本意,是不想来求黛玉与云绯的,正是因为这两个狐媚子妖言惑众,才会使得他母子中计,落到今日这般下场,她来求她们,无疑是在向她们尤其是向她们身后的胤禛胤祥示弱!
但她昨日尝试着活动了一日,却发现自己简直是寸步难行:皇上直接不见她;娘家人位卑,根本没有谁有资格伴驾;平日里与胤祯交好的八贝勒九阿哥等人则齐齐避而不见;连平日里私下追随胤祯的臣工们亦避他母子如蛇蝎。惟一愿意帮忙可能帮上忙的吏部侍郎罗察,亦即完颜氏之父,又因她不待见完颜氏这个“罪魁祸首”,直接拒之门外了,之后便再没来求见过她。
虽然早就知道人情冷暖,拜高踩低耐是整个后宫整个朝堂的惯例,但昨儿个德妃才算是刻骨铭心的体会到了,盛怒之下,她打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完颜氏,还掌了两个宫女的嘴,心里的狂怒与焦灼却未能得到丝毫儿的缓解。
德妃深知皇上近年来待她已越来越淡薄,只怕再过个三五年,更是会将她抛到九霄云外去,她后半辈子的依靠,惟一的依靠,就只有胤祯了。若是此番胤祯再失了皇上的宠爱,甚至被圈禁,那他们母子两个的后半辈子,便算是彻彻底底的完了,她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左思右想,觉得一切还是得取决于皇上的态度,只要皇上不再计较此事,只要皇上知道她的胤祯是被陷害被利用了,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可是,问题的关键在于,皇上如今根本不见她,不见任何人,她就是有千万句为胤祯开脱的话儿,她就是能找到愿意去为胤祯求情的人,见不着皇上,也只能是白搭啊!
再者,就算她能见到皇上,能将事情的起因都禀明他,那也得他信啊,须知胤禛胤祥如今正因“孝顺友爱”而大得其欢心,只怕皇上他根本就不会相信她的话,反倒会斥责她母子‘心术不正’,污蔑胤禛胤祥。
退一万步讲,即便皇上真相信了她的话,那也得讲证据,讲证据就势必会传了黛玉和云绯并完颜氏去对质。当时的情形是只有完颜氏及其贴身丫鬟在,而且是“偷听”到的黛玉与云绯二人的谈话儿,二人完全可以来个一推三不知,咬紧牙关不松口。到时候,不独不能解救出胤祯来,只怕皇上会嫌恶他们母子亦未可知!
这般一想,德妃简直都要绝望了,忍不住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起胤禛夫妇及胤祥夫妇两个来。骂着骂着,她忽然想到,如今胤禛与胤祥圣眷正隆,可不可以设法让他二人在皇上面前为胤祯说几句好话儿,先将人弄出来之后再说呢?
念头闪过,她已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胤祯会落到今日这般下场,正是拜胤禛胤祥这两个口蜜腹剑的所谓“兄长”所赐,尤其是胤禛,更是与他母子积怨已久的,换作她处在他们的立场,不落井下石就是好了的,更遑论设法营救胤祯,自相矛盾,自毁长城?
但这个念头既已产生,便再也打消不去。德妃又想到,不管她母子二人与胤禛的私下对决已到了何等白热化的状态,名义上她到底是胤禛的额娘,胤祯到底是胤禛的幼弟,一旦她真当众开了口让胤禛设法营救胤祯,他应该能想到自己若是拒绝,那就是“不孝不悌”,以他的老谋深算,未必就不会不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的,到时候她的十四,岂非就有救了?于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让胤禛胤祥为胤祯出这个头!
当下计议已定,德妃便暗自筹谋开来。她首先想到,如今胤禛胤祥都在皇上跟前儿伺候,若是他们不主动来见她,她是无论如何见不着他们的,更遑论开口让他二人设法营救胤祯?再者,胤禛对她对胤祯的仇恨入骨已非一日两日,尤其自那次“****事件”之后,若非必要,胤禛更是永寿宫都再难踏进一步,若是她真求到他头上,只怕他拼着被人说嘴的可能,亦有可能会当场拒绝她。
倒不如直接唤了黛玉云绯过来,对二人动之以情,以母子兄弟之间的骨肉亲情打动她们;更重要的是晓之以理,告知二人若是此番胤禛胤祥再为胤祯求情,只怕康熙会越发觉得他们友爱兄弟,会越发倚重他们,以此来说服她们回去劝说各自的夫君,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这便是安嬷嬷打早儿求见,奉德妃之命传召黛玉和云绯的原因了,只是让德妃没有想到的是,二人竟敢抗命不去见她,态度还十分之嚣张。——她不知道这其中还有安嬷嬷添油加醋的“功劳”。她虽气得半死,为了胤祯,为了她母子二人的后半辈子,亦只能强忍着怒气,亲自走了这一遭儿,满以为黛玉与云绯闻得她的来意后,必定都不好拒绝。
见德妃分明是来求人的,却仍不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黛玉只觉好气又好笑,她凭什么以为胤禛和胤祥会答应在康熙面前为胤祯说好话,会设法营救他?仅仅因为他们之间是‘嫡亲’的兄弟吗?这可真真是天大的笑话儿!她应该知道,自打她起了要胤禛生母为其代孕的念头,自打她害死了胤禛生母的那一刻开始,她和胤禛已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更何况之后她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谋害胤禛呢?!
黛玉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讥笑,看向德妃道:“回娘娘的话,十四弟的事情臣媳同十三弟妹确确听说了,但臣媳与十三弟妹不过妇道人家,那里敢过问这些军国大事?须知‘后宫不得干政’可是祖训,臣媳二人岂敢有所僭越。况就是想过问,也因才疏学浅,过问不来啊。依臣媳之见,娘娘不如让人传了四爷和十三爷至跟前儿,亲自与他二人商讨罢?”
要是见得到那两匹白眼狼儿,要是有把握说服他二人帮忙,本宫还用得着来向你们两个狐媚子示弱吗?德妃凤眼微眯,暗自恨得牙痒痒,却亦只能强挤出一抹笑意,道:“这可算不得政事,乃是咱们皇室的家事;况本宫也不是要你们妯娌自个儿去过问此事,而是转告老四老十三,让他兄弟两个帮着想想法子,又何来‘干政’之说呢?”
抬出“后宫不得干政”这顶大帽子,尚且打压不下德妃堪称是异想天开的念想,看来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黛玉暗自冷笑一声,面上却越发为难了:“娘娘也知道四爷与十三爷近来因侍奉圣驾,一刻不敢暂离,根本没时间回自个儿的营帐;便是回来,亦只是趁夜换件衣衫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与臣媳甚至照面儿打不上,更遑论说话儿?娘娘还是使人传了他们至跟前儿比较好。”哼,只要你请得动人!
德妃见好说歹说黛玉都只是与自己打太极,却一直不肯答应自己的要求,气得胸口发疼,宽大衣袖下的长指甲亦几乎不曾折断。
但还发作不得,只得扫了满屋子众伺候之人一眼,示意其都退下,只余下了她与黛玉云绯各自的心腹之后,方哼笑着稍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如今那一位,”伸出两个指头晃了晃,“眼看是绝无翻身之日了,余下众位阿哥平分秋色,其中又尤以大爷和八爷本身最有实力,五爷同九爷有宜妃姐姐这个额娘,也是不可小觑。老四虽有老十三相帮,想要美梦成真,没有本宫这个额娘在后宫相帮,只怕一样独木难支,不如,我们来作个交易?”
既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行不通了,那就让利益来说话罢。只要此番能说服胤禛答应解救胤祯,她豁出去了,不管胤禛提出的条件有多么苛刻,她都答应,只要能将胤祯解救出来,横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