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沉吟了片刻,问薛蝌道:“你没有泄漏有关四爷的口风罢?”
薛蝌方道:“老爷放心,除过御史大人知道我是老爷引荐的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我的来历,我在那边也用的是化名薛明远,旁人疑不到四爷身上的。”
如海方放了心,向胤禛道:“现任扬州巡盐御史一直是我的老部下,人还算信得过,且他还有一样把柄在我手上,是绝然不敢出卖了我们的,四爷只管放心。”
胤禛笑道:“姨父办事,我又岂有不放心的?况他就是出卖了我们又如何,我们可是依照正常程序来办事,利国利民,便是真有一天暴露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又向薛蝌颔首,“你做得很好,辛苦了,爷会在心里为你记上一功的!”
薛蝌忙笑道:“能为四爷分忧,是薛蝌的福气,并不敢居功。”
当下老少四人便又说起其他的一些后续细节问题来,黛玉见自己留下也帮不上忙,遂回内院安排人整治酒席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周嬷嬷便接了薛宝琴回来。
彼时薛蝌正在上房拜见贾敏,闻得人来报:“周嬷嬷领着薛二姑娘回来了。”登时便再坐不住,因不停的向门外张望。
贾敏体谅他思妹心切,令黛玉先领了他去后面早已为宝琴准备好的小院,又让人去告诉周嬷嬷直接带宝琴过去,让他兄妹二人先见过面再说其他不迟。
薛蝌感激不尽,忙与如海贾敏并胤禛都行过礼后,方同着黛玉急匆匆去了。
这里贾敏瞧着他的背影,禁不住感叹道:“兄妹二人都是好孩子啊,只可惜命苦,爹娘都已不在,万事只能靠自己!”
如海却道:“正是因为幼年失怙,薛公子今日才能这般聪明上进,若是他父母俱在,焉知他不成长成他另一个嫡兄?自己的苦自己吃,将来甜时才更有滋味儿啊!”
胤禛亦道:“正是要吃得苦中苦,方能成为人上人啊!”
夫妻翁婿三人说了一会子闲话儿,便见黛玉领着薛蝌兄妹进来了。兄妹二人眼圈儿都红红的,看得出来方才都哭过,但眼角眉梢的喜悦却是挡也挡不住,显然久别后的重逢,让兄妹二人都悲喜交加。
宝琴上前来给如海与贾敏磕头,黛玉在一旁解释道:“琴妹妹说自己还有的是时间跟薛二哥哥说体己话儿,但长辈却须得先拜见,因此请我带了她过来见过爹爹娘亲。”
磕头完毕,宝琴并不就起来,而是满脸诚挚的向如海与贾敏道:“多谢侯爷与夫人对家兄的栽培之恩,宝琴无以为报,惟有待回庵后,为侯爷夫人立长生牌位,早晚叩谢!”说着又要磕头。
早被贾敏命安之若素二人搀了起来,嗔道:“你这傻孩子,我拿你哥哥当自家的孩子一般看待,自然也不拿你当外人,你再要这般客套生分,我可生气了。”
黛玉因拉了她挨着自己坐下,小声笑道:“早跟琴妹妹说了我爹娘都是极随和之人,何如?你只拿他们当你自己的爹娘,拿这里当你自己的家一般看待就是了。”
宝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方满脸诚挚的道:“话虽如此,侯爷与夫人对我哥哥的提携之恩却不能不谢!”一想到这些年来被薛姨妈母女打压得不得不将自己一身光芒尽掩,其实明明有机会远走高飞,去闯荡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来,却为了能守着自己,保护自己健康平安的成长,惟有装得唯唯诺诺以让她母女放松警惕,长久以来都忍辱负重的哥哥,如今终于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也难怪宝琴会那般真心诚意的想要感谢如海与贾敏。
周嬷嬷很快回来了,行礼后回道:“已经将薛二公子和二姑娘都安顿好了,拨了四个丫头四个妈妈去服侍,太太只管放心。”
贾敏方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家说了一阵闲话儿,黛玉想着贾敏如今经不得劳累,遂向胤禛使了个眼色。胤禛便起身作辞,说要回府了。
贾敏想着连日来黛玉因忙着家事,都未得空儿与胤禛说体己话,因命她送胤禛出去。二人遂分别行了礼,转身出了上房。
二人抄花园间的小径信步往二门绕去,半道上,胤禛因问道:“方才我瞧着姨娘的气色很不错,敢是这几日已经大好了?”
黛玉点头笑道:“是已经大好了,我这悬了这么些日子的心,可算是放了下来。”
“你悬着的心是放下来了,可是我的心却又悬着了。”胤禛沉默了片刻,方闷闷的嘟哝了一句。
黛玉听说,忙急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成?且说出来我听听,看能不能帮你一把。”说完才恍惚想到自己这一段时间以来因为照顾怀孕的贾敏,确实对胤禛关心的很少,心上不由随之浮上了几分自责与歉疚来。
胤禛见她急得脸都白了,忙笑着安抚她道:“我唬你玩儿呢。我是因为看着姨娘倒是大好了,你却整个人瘦了一圈儿,……心疼你罢了。”说着俊脸微红。
闻言黛玉方松了一口气,旋即又忍不住红了脸,片刻方小小声道:“至多我以后多注意照顾好自己,不让你担心便是了嘛。”
胤禛点点头,犹豫了片刻,方道:“……想来你近日也曾听姨父提起过葛尔丹叛乱之事罢?我瞧着皇阿玛的意思,是打算御驾亲征呢,……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想随驾一块儿去,为大清……也为自己早早立个军功,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黛玉听说,立时便明白了胤禛的意思,大清历代皇帝尤其是康熙帝,对自己皇子们的分封,从来都是不均等的,而且也从来不会试图去掩饰这份不均等。如今胤禛虽已被封了贝勒,离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却还远着呢,若不趁早立下军功,更加巩固自己的康熙心目中的地位,谁知道明日会有什么变故?康熙帝虽一再说不能再像打天下时那般,在‘马背上治天下’,骨子里却还是将武功看得重于文治的,不然他也不会那么热衷于每天春秋的两次狩猎了。譬如大阿哥胤褆,不就是因为当年平三藩时早早立下了军功,才会在前次封爵时,直接便被封了郡王,在康熙面前圣眷仅次于太子吗?
“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当然尊重你的决定。”黛玉斟酌着说道,“但只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可得务必小心才是……”说着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儿,虽然明知道他不会有事,虽然明知道他还有几十年的寿命。
只伤心了短短一瞬,她忙又打点起精神问道:“爹爹和邬先生知道你的想法吗?皇上那里又怎么说,肯是不肯让你随驾?如果真要出征,又会在大概什么时候出发?也好趁早为你收拾一下行囊……”话未说完,到底还是忍不住抽泣起来,历史上胤禛可是从未随康熙出征过的,而且论骑射武功,好像也是康熙众儿子中较不起眼的一个,战场上刀剑又无眼,万一他受了伤甚至留下了残疾,可该怎么办呢?
胤禛见她哭了起来,又慌又痛,手忙脚乱的将她抱了满怀,放柔了声音低低哄她道:“你既不放心,那我不去便是了,留在京城辅佐太子爷监国也是一样的,到时候皇阿玛照样会在心里为我记上一功。”
黛玉忙抬起头,“那怎么可以呢,这可是不可多得的一个好机会!”说着轻轻挣脱他的怀抱,拭净了脸上的泪,低头不好意思的道:“我不过是……舍不得你罢了,并没有不让你去的意思,你只管放心去罢,我会在家里,等着你平安凯旋的。”与太子一块儿留在京城监国,平安无事自然是太子的功劳,一旦有个什么,就该是胤禛的不是了!
胤禛眼底就闪过了一抹迟疑与期盼,看得出来他心里其实是很想去的,只是又不忍心看着黛玉担惊受怕,所以矛盾犹豫罢了。
黛玉很能理解他这种心情,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凡人,眼界思维原比其他人要开阔,心胸抱负自然亦较之其他人高远,如今有这样一个能展示自己证明自己的好机会摆在眼前,他自然不愿意轻易放过!
撇开这些他本身的因素不谈,如今他既已动了要争夺那个最高位子的心思,自然就该趁早做好打算,尽可能的在康熙在满朝文武在天下万民的面前展现自己才是,将来舆论才会对他有利。
黛玉于是又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坚定的说道:“四哥,你知道吗,自上次……元宵节那件事发生之后,我便在心里暗暗起了誓,以后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你作什么决定,我都会永远站在你身后,默默的陪伴你,支持你,永远都不离不弃!这一次,自然也是一样的,所以你不必顾忌我,只管放心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我会照顾好自己,在家里等着你凯旋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