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皇上他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凡人,是凡人就会有自己的喜恶,要让他一时半会儿间改变自己的喜恶,也确实不易。所以,惟今之计,就只有你自己变得更强,强大到可以随心所欲,强大到无人能及,强大到不再依靠任何人!”
一席话说得胤禛心里犹如翻江倒海,波澜四起,以前那个不该有的不能有的不敢有的,却又一直存在的模糊念头,霎时豁然开朗起来,也霎时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是呀,只要他强大到了无人能及之时,自然就可以随心所欲,而不必像现在这般时时受掣肘了!
眼见胤禛方才还满是哀伤阴郁的双眸,瞬间熠熠生辉起来,黛玉知道他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下终于一松,只有激起他的斗志,他才能忘掉之前那些不愉快的经历,重新打起精神,变回以前那个无坚不摧的胤禛!
只是心下一松的同时,心里又浮上了几分淡淡的伤感来,胤禛,他就是这样渐渐成长起来,走上了“夺嫡”那条布满荆棘之路的吗?由胤禛的遭遇,她又想到了胤祀因着其母良妃而被宜妃胁迫将迎娶郭络罗。柳遥之事,他也是这样被宜妃逼着成长起来的罢?若是让康熙知道,正是因为他对自己后宫妃嫔们的无意识的纵容,才会逼得自己两个最出色的儿子一夕之间成长起来,最后成为他执政末年时“夺嫡”两大阵营的领军人物,他会不会悔青了肠子?
“小盛子!”胤禛既已想通,立时只觉浑身都是力量,因扬声唤了小盛子进来,“你即刻去一趟镇南侯府,请了侯爷和邬先生过来,就说我有话要说。”
小盛子忙隔窗应了一声,答应着飞快去了。
这里胤禛方正色与黛玉道:“玉儿,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再让自己受到任何伤害,更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
黛玉坚定的点了点头,“我相信你!”说完服侍他吃完药,又扶他到了床上躺好,陪着他说了一会子闲话,方去厨下为他做补身子的药膳去了。
药膳方熬上,就有刘光源家的亲自来回:“侯爷和邬先生来了,爷请姑娘过去呢。”
黛玉想着药膳既已熬上,只要看着点子火,料想不会出差错,因命雪雁在厨房守着,自己扶了春纤去到正房。
果见如海与邬思道已一脸严肃的坐在那里,都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儿。
瞧得黛玉进来,邬思道忙站起了身来。黛玉先上前与如海见了礼,又回了邬思道半礼,方在靠着胤禛床前的锦杌上落了座。
胤禛便命众伺候之人都退下,又命小盛子守在门外,不许放一个人进来后,方正色与如海邬思道说道:“未知姨父与邬先生对我方才所说的话意下如何?”
如海与邬思道都没有说话。
“未知姨父与邬先生对我方才所说的话意下如何?”胤禛见状,又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
如海方字斟句酌的开了口:“此番四爷遭此大难,心中有所怨怼,我们都能理解,但只皇上如今正当壮年,太子爷又文韬武略,才情非凡,果真要争,只怕赢面不大……”
胤禛听说,冷笑道:“太子爷是文韬武略,近年来私底下却也有够荒淫无道,不过是大家看着皇上宠爱他,只在皇上面前报喜不报忧罢了。”对太子私底下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还是知之甚详的,所以有此一说。
“话虽如此,但只太子爷一日在那个位子上,四爷若是有所行动,便都只会授人话柄,师出无名,还得从长计议方好啊!”如海本质上也非那等没有野心之人,说话间已是有所动摇,但仍下不定决心。
邬思道因为没有在朝为官,所以看得更为透彻,只听他娓娓说道:“我倒认为四爷赢面极大。皇上如今深恶索相明相,想来他们的好日子,很快就该到头了,到那时,二人背后的直郡王和太子爷只怕都会受到牵连。再者,直郡王平日里某些意图实在表现得太明显,堪比‘司马昭之心’,随着明相失势,‘拔出萝卜带出泥’,一多半儿要扯出他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几乎可以预见他会彻底失了皇上的欢心;”
“而太子爷则因当太子的年头实在太过久远,已将近二十五载,且还有一直作太子下去的趋势。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那个最高的位子仅只一步之遥,他心中未必就没有生出过某些不该有的念头,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这些念头总会让皇上感觉到。上位者历来最忌讳的是什么?不就是有人觊觎自己的位子?所以皇上感觉到太子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之日,就是太子失势之时了!”
“待太子和直郡王这为嫡为长的二人都失却了皇上的欢心,余下所有皇子中,要论嫡长,又还有谁能比得过四爷?所以我才说四爷赢面极大呢。但只一点,如今皇上正值年富力强之际,现下我们还不能轻举妄动,因此我们现下最好是什么都不要作,只需要耐心的等待即可。”
邬思道侃侃而谈,胤禛与如海都听住了,惟独黛玉满心的震惊,这邬思道不会也是穿来的罢?不然他怎么就能将康熙的心思分析得这般透彻,将当前朝堂上的局势看得这般明白呢!不过这样也好,她正愁要怎样才能将这些话既能委婉的表达出来,又不让如海和胤禛怀疑呢,邬思道先说了出来,整好省却了她的麻烦。
思忖间,就听得胤禛开口道:“邬先生是想说,以其不争,故人莫能与争?”
如海亦是目光灼灼:“亦即是说,最大之争,其实就是不争?
对方才邬思道的通透黛玉已是够震惊了,却没有想到,胤禛与如海亦是这般的敏锐犀利,想那邬思道不过是简要分析了一下当前朝堂的局势,他二人却已从中找出了处事的最佳答案:先坐山观虎斗笑看别人的博弈结束,再伺机渔翁得利!
黛玉忽然就觉得,她那点仗着自己熟知历史走向便生出来的帮助胤禛夺得这天下的豪气,是多么的渺小和可笑,眼前这老少三个男人,那一个都比她想象的更要聪明通透得多,她还是让他们自在挥洒,尽量不要掺和进去,最多只在背后做好后勤保障工作罢!
这么一想,她遂借口去厨房瞧瞧药膳作好没有,轻手轻脚避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三个智计过人,胸有丘壑的男人。
一时到得厨房,就见药膳已经起锅了,雪雁正小心翼翼的放到捧盒里,欲趁热送到正房去。
黛玉见状,忙止住她,吩咐道:“先温着,过会子再送过去。”又命刘光源家的,“吩咐厨房作几样拿手小菜,过会子送到上房去,侯爷与邬先生要留下来用膳。”
刘光源家的忙答应着去了。
这里黛玉方命雪雁:“你过会子家去一趟,让宝良去找到薛二公子,就说我有要紧事找他,然后悄悄带了他过来这里。”
雪雁答应一声,去请刘光源家的安排了马车,便带着两个小丫头子两个婆子上路了。
午饭过后,如海因衙门里还有公事,先行去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雪雁与宝良便带了薛蝌过来。
彼时黛玉正与邬思道一道在胤禛房中,三人一块儿在算四贝勒府到底有多少产业,能有多少流动资金,闻得雪雁来报:“薛二公子来了。”,黛玉忙道:“快请进来。”
胤禛一时半会儿间还未能想起薛蝌系何妨神圣,——上次黛玉虽然在他面前提起过薛蝌,他也说过让黛玉安排个时间二人见见面,但因后来一直琐事繁多,一直未能得空,故而未能见着。邬思道却是立时明白过来黛玉的用意,沉吟了片刻,点头道:“那位薛公子倒是得堪大用,只是终究年纪还轻了一些,只怕遇事不老练,最好能先磨练几年。”
黛玉笑道:“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一切尚未定性,只要先生亲自带着指点两年,管保他能独当一面。”
其时胤禛亦已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因点头道:“既能得你和邬先生都这般推崇,那位薛公子必有其过人之处,且先唤了他进来我见过了,再作定夺不迟。”
再说薛蝌,近日因着宝钗命他多留意太子的行藏,进出梨香院倒是比往日自由了许多,跟着的人也因得了宝钗的命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遂使了自己心腹的两个小子时刻注意着太子府门前的动静,自己则一得了空儿便往林家的铺子上去。他是真心将林家的铺子当作了自家的铺子来经营管理,一来自己年终粉红时可以多得一些,将来有个什么意外,他也能保证自己和宝琴有条后路;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满心感谢贾敏和黛玉对他的信任,反过来将她们母女当作了恩人来看,所以硬是将林家的两个铺子都经营得红红火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