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的夏天好像要把人热疯,吴法南汗流浃背地在服装店门口下自行车,自从李凤军回来,他下班就经常过来转。
他锁好车,跨进店来,一下呆住了。
整个店内一片狼藉,衣服、物品摔了一地,木头模特东倒西歪,李凤军垂头丧气坐在地上。吴法南赶紧过去:“怎么了这是?”
李凤军有气无力:“老曹的人来过。”
“操!”吴法南一听就知道麻烦大了。
老曹不老,才三十多岁,无职无业,没人知道他靠什么活着,可是谁都知道他跟他身边的一帮子人惹不起。吴法南在学校称王称霸,出了校门在工厂打架,和在街面上混的老曹一直不沾边,但是早听过他的名声。
“你怎么得罪他了?”吴法南问李凤军。
李凤军苦着脸:“我一个开店的,没事得罪他干嘛?是阿芳……”
昨天下午,李凤军去工商局办事,只有阿芳在家。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来店里转了一圈,看上了一件50块钱的衣服,那时候这价钱不低。女人嫌贵,要出10块钱拿走,阿芳从没见过砍价这么狠的,当然不依而且生气,“买不起就不要啰嗦!”
不想那女人比她火气还大:“你他妈 逼知道我是谁吗?”
“管你喺边,死鸡婆!”阿芳脾气也大得很,一阵争执之后把那“鸡婆”推出店门。
她不知道“鸡婆”是老曹的马子。
“那婆娘一会儿工夫就带人杀回来了,”李凤军说,“店里就变成这样了!”
吴法南问:“阿芳没事吧?”
“她当时吓跑了,”李凤军更无精打采,“今天早上坐火车回深圳了,说这个地方太可怕了。”
吴法南想着再看不到那个娇小的影子,心下一阵怅然,然后安慰哥们儿:“行啦,收拾收拾,店还得接着开啊,女人还不有的是!”
李凤军摇摇头:“老曹传话过来了,让阿芳去给他马子赔礼道歉,要不没完。”
“他妈的!”吴法南火了,“你没报案?”
李凤军说:“报案能怎么样?也就是把几个砸店面的抓起来,他们有规矩,谁也不会把老曹说出来。等风头过去了,他还不弄死我!”
吴法南看着朋友,已经看不出小李子当年的威风,没办法,有了家当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豁出去了。他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坐到李凤军旁边:“那你怎么办?”
李凤军说:“明天我自己给老曹道歉去。”
吴法南说:“人家要的是阿芳。”
李凤军把脚边的一个木头模特踹开:“别说她走了,就是她在,我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女人遭这个罪!”
吴法南看着他,小李子骨头还是硬的。他又想了想阿芳的样子,然后说道:“那你也别遭这份罪!”
李凤军看他:“什么意思?”
吴法南说:“这事我来办!”
吴法南走进机床厂车间,闻着机油和铁锈的气味,从一台台机器中间走过,所有的车床、钻床都停着,巨大的天车也死沉沉地呆在他头顶,厂里开工不足已经有一年时间了。领导不知道在忙啥,工人乐得清闲,就像吴法南眼前这帮青工(1980年代对青年工人的简称),正围在一起,五六个人打扑克,剩下的人在旁边看。
吴法南挤进人群:“兄弟们,先别玩了,有件事找你们帮忙。”
众人全都看他,有人问:“什么事吴哥?”
这个车间里,吴法南只要说句话,比车间主任都管用。
吴法南只说了两个字:“打架!”
众人惊异,再有人问:“跟谁呀?”
吴法南说:“老曹的人。”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说话。他们中间不少人跟着吴法南和别的车间的人动过手,可是老曹……这个名字听着就让人心里一颤。
吴法南知道会这样:“我不强求大伙儿,你们自愿,肯帮这个忙的,我绝对亏不了他!”
众人还是看着他,一时默然。
“他们来了!”李凤军在门外看见几个人大模大样过来,赶忙走进自己的店,告诉吴法南。
吴法南坐在重新挂好的服装前面,身旁是六七个青工,他装作没发现他们的神情都有些紧张。
昨天一番话以后,总算有几个经常跟他打架的小子敢站在这儿,既然来了,那就什么都别想了,吴法南立刻站起来:“都给我卖点力气!”
说话间,五六个年轻人气势汹汹跨进店门,忽见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不由一怔。
吴法南上前:“兄弟有事?”
对方为首的人身量不高但壮实,翻眼看吴法南:“你是谁呀?”
吴法南才不吃装逼这套:“你是谁啊?”
那人意外地看看他,只好报出名号:“西城老顾听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