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不走,他说我爱你,齐缘面容写满难过,一抖,抓着他的手用尽了所有力气,贝齿紧咬,哭的一抽一抽的,氧气从头脑中尽了,眼前发昏,几乎看不清他的模样,“百暗,你不走,可好?”
她还是把挽留明白说出口了,那么可怜的妖精,像是被抛弃的宠物,在祈求即将远行的主人带走她,她怕渐行渐远,后会无期。
百暗的全身已经在开始透明,一点一点的,齐缘慌极了,抓紧百暗,却发现越来越抓不住,她哇一声哭出来,六神无主……
百暗红了眼眶,看到这样的妖精,他该怎么安慰才好,低头轻轻的吻她,“脱尘,我这一生,说长也短,与你在一起的每一日我都嫌过的太快,可我再如何强大,都没有停住这万物时间的本事,能让你长生不死,还能再轮回,这已是我的极限。在没有娶到你的那两千年里,看着你一次次变回原形,我就在害怕,有朝一日看着你死去,你渡不过轮回劫,我不想只跟你厮守短短几万年,我的一生真要活下去,是无尽的,我不想我这无尽一生你却只是过去很久远的一点记忆,我想一回头就能看见你躲在我身后笑。”
这是齐缘第一次听到他这样认真的说害怕,可心这个东西,总归自私,她宁愿他看着自己走,也不想看着他走。
她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齐缘这一生只求了百暗两件事,一件事此刻的他要走了,她要他留下,而他始终是没答应,另一件事是很多年前,那满城繁花……
这些事情,恍然如昨,她还是在他面前笑的开心不谙世事的妖精,可他已经不是那个向她保证一定不会离开她的百暗。
齐缘是被宠坏的女子,这两百万年里,她做错许多事情,可百暗从不怪她,只是宠爱的为她挡住所有不好的舆论,而齐缘也就从来不知道她做错的事情那其实是错的,不能再犯的,故而,她的对错没有观念,但她不笨,她知道自己这样走出去,有几个人能接受她?
而百暗又是第一个进入她视线的活物,从头陪着她走到现在,他就像是合该是她的一部分的存在,这样的齐缘,怎么可能不害怕百暗离开?
她满脸泪痕,眸中的惶乱惊恐,想抓紧的人已抓不住,百暗只是舍不得,只是心疼,因为他很确定他还能再回来。
而齐缘,她没了所有安全感,最信任的是百暗,他要走了,她什么都确定不了,她这个样子让百暗不放心,可他也只来得及轻轻拥住她,跟她说一句,“脱尘,你一定要等我,若我轮回,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一定要把心留给我。”
三个一定,是他对齐缘所有的要求,没有再高了,只是这样,仅此而已。
伴着齐缘的哭喊声,百暗消失在了她的眼前,“百暗,百暗……。”
她想去抓,却扑空,脚下踉跄两步,站在了他方才站过的位置上,张望,什么都没了,发髻上的步摇叮铃铃的响动,轻轻的,在这忽如其来的一片死寂中,凭添悲痛。
她哭的越发肆意无助,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回头,一道暗光滑落,随即则看到了脚下躺着的百暗,这是他的躯壳,里面空了……
“百暗!”
她跪坐下去,抱起他来,这一次,他在她怀里格外安静,毫无温度,两百万年啊,他留下的只是只有一具空壳……
“你骗我,你骗我啊百暗……。”
她疯了似的哭着怪他,心里完全没了底,似乎在一个疯癫的边缘。
“啊……。”
她哭喊,忘川河畔尽是悲痛的哀嚎,这就好像一个梦,忽然破碎,她只来得及悲痛,没有挽留的余地,剩下的是回忆。
夜瞑和满朝文武都来了,在远处看着这一幕,要怎么说呢,怪这个花妖害死了暗神吗?可她多金贵,暗神在时,她是手心宝,暗神要走了,还特意跟他们交代,谁也不能怪这花妖半句。暗神一件朝政都没说,尽是交代和这花妖有关的事情。
此刻,暗神还是走了,花妖依旧金贵,她是暗神的遗孀,她还是殿下的母后,从此以后,她便是各界神明见了都要参拜的老夫人。
暗神把什么都安排好了,把能给她的都给了,可此刻看她这样痛苦,想来,暗神也不算太傻,最起码这花妖对他真心,可是不傻吗?这世间偌大,对暗神真心的女子又少了吗?
夜瞑一步步的靠近哭的像个孩子,痛的不肯放手的齐缘,他第一次看见生他的这个女子哭成这般模样,他能感应到她的难过。
他的喜悲纵容有,也绝不会表达出来,蹲下身,给齐缘擦眼泪,齐缘望着他,眼泪不止,“夜儿,你能不能让你父王活过来,母后好害怕……。”
为她擦眼泪的动作一顿,夜瞑想,或许这一生里,不能掌控的生死,只有这一次吧,直到后来的后来,他陪着宫拂晓殉情,亲眼看着她在他的怀里没了生息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不止一次……
“母后,父王的陵墓已准备好,他该下葬了,不要让他的灵气无处可去,这会让他无**回。”
他这样回答,齐缘知道不可能了,一把拂开夜瞑的手,抱紧百暗,“我不,我不……我不想把他埋了,我要他陪着我!”
尸体也没关系,她要留着,她要留着,她不想那么久都看不见百暗。
她要百暗……
“母后要父王轮回不了吗?”
夜瞑不知道怎么来安慰,只能说直话。
……
齐缘终究是答应了将百暗安葬,她还穿着一袭大红凤袍,这是她这一生中,最后一次穿凤袍……
跪在百暗的墓前,看着他那么安静的躺在棺木里,没有了吊儿郎当的笑意,也没有宠爱她的眼神,那一双流目阖上了,好安静的百暗。
看着百官一点点的将他掩埋,齐缘狼狈的扑上去,“夫人,不可啊……。”
“夫人……。”
齐缘不停,纤白细嫩的五指死死扣住棺盖边缘,将棺盖再次打开,看着里面的百暗,她的眼泪掉在他的眼睑上,她又哭又笑,慢慢的抬手到了心口处,忽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她的手穿破胸膛,噗哧一声,血溅出……
夜瞑站在哪里,十指收紧,喉咙一瞬间被堵住……
百官看的触目惊心,“夫人,保重啊!”
齐缘短促的呼吸,然后五指在合拢,抓住了心脏,用力……
“夫人!”
“夫人!”
“夫人!”
在齐缘将心脏挖出的那一瞬间,四周的鬼神们皆跪下了,只见齐缘死死的咬着齿关,将血淋淋的心脏放在了百暗的身上,他玄白的衣物上尽是斑斑血迹,而她红色的凤袍掩盖了血迹,很难看出什么。
可是,她的痛又何止这一点呢?
“百暗……。”
风中死寂,传来女子浅浅的声音,她说,“我把心留给你了,我会等你,你一定要回来,不能食言。”
有鬼神看哭了,夫人她柔弱,这样活生生的挖掉心脏,该有多痛,换他们,可受不住。
齐缘撑在那里,一口一口的喘息,眼神温柔尽是深情眷念,那只满是血迹的手在自己凤袍上擦了一下,再伸进棺内,触碰到百暗的脸,描摹他的轮廓。
以前,百暗在她心里,她不愁记不住,如今心没了,她要用这双眼睛,把他记在脑海里。
忽然,眼前一黑,她昏死过去,再跌入棺木的一瞬间,被夜瞑抱在了怀中,带着她离开……
……
百暗的陵墓在地下,掩埋后,就是一块平地,平地上唯有的就是一块墓碑,上面刻着六个字,夫君百暗之墓。
齐缘醒来后,连梳洗都没,就跑去了百暗的墓前,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她的百暗只给她留下了一块碑。
一个没了心的女子,她不知道心痛了,站在墓前,只是记得这里埋着百暗,心口处空荡荡的,里面什么没有,她好像丢了很多东西,忘了很多感觉。
站在这里几个时辰,面无表情的离开……
……
后来过了很久,夜瞑才发现,他的母后没了七情六欲,彻底变成了没心没肺,整日笑嘻嘻的老夫人,她总喜欢到处玩。
只有每年父王忌日,母后才不会笑,她会站在父王的墓前,一动也不动。
不能说齐缘完全没有了七情六欲,最起码她对着百暗,还是知道难过的,她还知道自己在等他回来。
……
时间过的很快,也很慢,不知过了多久,已是三千五百万年后……
朝中不少鬼神都更换了,剩下的不知还有谁记得暗神之事,只是没有人再敢跟老夫人面前提起暗神,时间太久了,他们都不抱希望了,或许暗神真的回不来了吧,可叹老夫人容貌依旧如初,没有丝毫改变,美的这六界不知多少垂涎她的神明……
直到有一日,夜瞑把齐缘带到了生死簿前,他说,“母后,父王轮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