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折腾他来着……他自己愿意的。”梅清妤放下筷子,也吃不下了,想到他的那个背影就堵得慌。
正好家里又催着她回去,她也就半推半就被父母给送回了家。
“这家里……小杨这是多少天没着家了啊?”梅妈妈进门就觉得一阵憋闷,门窗都关着,空气里都像有细微的灰尘,很明显这么多天也一直没人住。
“你们回去吧,我打电话叫个钟点工来打扫就行了,干嘛不花他的钱啊!”梅清妤打发父母回家,找出家政中介的号码,叫了一个以前用过的阿姨来,顺便再买菜做个午饭。
梅清妤又睡了一个早午觉,起来也差不多是平时杨执霆中午回来的时间,可家里依旧静悄悄,她干脆开机,给他打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梅清妤深呼吸几口气,干脆也把手机给关了。
“我还便宜他了!”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满屋子他的东西,越想越生气,干脆直接去公司看他在干些什么,家也不回,电话也不接!
这个时间正是员工午休的时间,公司几乎没有人在,只有值班的前台正在前台后面吃外卖。看到梅清妤风风火火进来,拦都拦不住。
“杨执霆在办公室吗?”她尽量放缓语气,一个好太太的形象还是要维护的。
“在,在……”前台是新来的,突然看到这么个大肚子女人跑来找老板,一时都忘了打个电话去通报一声,只在心里冒出十万个什么情况。
“扣扣。”梅清妤理理自己的头发,在门牌上照了照自己的面容,有些狰狞是不错。
“……谁啊?”杨执霆中午有些困,靠在椅子上快要睡着,冷不丁被敲门声惊起来,声音还迷糊着。
梅清妤推门进去,两人相视,竟然都说不出话。
“你怎么来了?也不先告诉我一声。”杨执霆愣了一秒,马上撑着桌子站起来。
“我回家了,等了半天没见着你。”梅清妤躲开杨执霆想拉住她的手,抱住手臂,并不看他。
“我住办公室的,就后面,回家太……麻烦了。”杨执霆看她一生气就不自觉撅起来的嘴,他以前经常开她的玩笑,笑话她的嘴都能挂水壶了。现在想起,却只觉得以前多么幸福。
“你要是嫌麻烦,当初干嘛要结婚,干嘛要孩子?干嘛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子,让我嫁给你!?”他说麻烦,他嫌麻烦……梅清妤脑袋一片空白。
把自己弄成这样……让我嫁给你。
原来是自己逼得她不得不嫁。
“我先走了……”梅清妤没见过这样的杨执霆,坐在那里安静地像不存在一样,看不出喜悲。她完全不知道怎样站在这样的他面前。她有些不敢相信刚刚自已脱口而出的竟然是那样的话,可话音尤自回荡在耳边。
“嗯。”他的反应是平时的速度,抬眼看了一下她,然后打开右手边第二个抽屉,拿出文件夹,大意是他要开始工作了,恕不远送。
正午的阳光很好,女孩子大多都打上了遮阳伞。梅清妤只觉得阳光刺眼,身体里刺骨的冰凉。
她本来是主动送上门来听他说些服软的话,然后他们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起吃完饭,他洗碗,八点档一人占着沙发的一边看电视,累了就靠着他睡觉。
她想念结婚后的每一个他精心维护的温暖时刻,想念她无理时他无奈的表情,想念他难得对自己撒娇说腰痛要按摩。
她知道他每天都很累,早上觉根本就睡不够,可还是为了自己能吃进去一点早餐,开车老远买好了地送来。自己家没有电梯,他爬上六楼中间要停下来休息好多次。妈妈说他听到产检很好,这么多天第一次笑得那么自然。
有些话,她就是说不出口。不说还好,真正不得不说又心口不一。
眼看着晚饭的点已经过了好久,桌上的饭菜热了又热,他还是没有回来。
梅清妤没有胃口,开着电视,关着声音,安静又热闹。
记得几年前,有一次她们母女谈心一直谈到深夜,妈妈对她说过: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话说得太绝,特别是对最亲密的人。她现在才想起,才记得,再不忘记。
杨执霆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回家过夜,除了回来取一些衣物,他几乎就住在办公室的套件,没日没夜地做没完没了的事儿。房子里没有声响和光亮,大概她因为自己下午的态度又回岳父母那里了。
推开门,电视在夜里制造出各种光怪陆离的颜色,他透过这些偶尔的明亮看到沙发上侧卧的她。
“你回来了……”梅清妤因为室内光线的突然明亮而醒来,迷迷糊糊看到他正走向浴室,嘀咕出声。
“嗯,你快回房间睡,要着凉的。”杨执霆的表情她看不清楚,语气平常地很,逆着光只看得出轮廓,他并没有走近,只选择远远嘱咐。
梅清妤彻底清醒,心也一点点沉下去,这样的他让她觉得无法靠近。听着浴室断断续续的水声,心底就像破了一个洞,她怎么去填补都不够。
“怎么还坐着?”杨执霆洗完澡,带出一片雾气和熟悉的沐浴香味。
他等了一会儿她都没有出声,本想就这样进卧室,犹豫着还是走过去。
客厅并没有开灯,透过浴室的微光,他看见她的眼里映出莹莹的光亮。这样的表情不该属于她,杨执霆莫名冒出这样的念头。
“我说错了,老公。”两颗莹莹的星星变成月亮,从她的眼里落到他的心里,心还是会疼。
“来,咱们去睡。”杨执霆对她伸出手,就像之前的很多个这样的夜晚,她困了,赖在沙发不愿意起来。
许忆朝长这么大,第一次为了工作的事情求父亲。他有他的骄傲,基于对自己技术的自信,从来都是他选乐团挑演出。
可现在,他太需要留在北京。
这里医疗条件好而且父亲一旦有事,他也顾得上。但眼下突然要在北京找到一份工作,挑工作时间,挑待遇已经太不现实,他只好腆着脸去求父亲出面。许老桃李遍地,自然不难办,可老人一辈子硬气,他实在不想让父亲在病中为自己奔忙。
“把电话给我。”让许忆朝意外,父亲并没有多说一个字,让他把手机递过去。戴上枕头边的老花镜,从通讯录的第一个名字往下找,从上到下反复看了几遍才定下,摘下眼镜打了电话。
“小严吧,我是许老师。”许老坐直子,面着窗外的方向。虽然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许忆朝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想哭。
“唉,有个事想麻烦一下你。”真正说出口,也没有想象中的困难。许老挂掉电话,笑着叹了口气。
“爸,儿子谢谢您!”许忆朝给父亲鞠了一躬,久久直不起腰。
“起来吧,我是第一次走后门,怪不得现在都没人好好做学问了,走后门多省事!”许老也看开了,自己板板正正一辈子,想不到晚节不保,给儿子走起了后门。不过他一辈子没做过这么省事儿的事,这还真算得上一次新奇的体验。
“爸,您别这样……我对不起您……”许忆朝看到父亲心情极好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父亲,笑得像个满足的孩子。
“得了,你去看看小林吧,这事儿就交给我。”许老看儿子都被自己吓懵了,还是装出平日的严肃样子,这才让许忆朝习惯些,打发走了。
工作的事情总算有了着落,许忆朝爬楼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他在父母家附近找了一个套间,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原来的屋主结婚的时候没钱,把爹妈的老房子装修了先住着,后来有钱了,买了新房,这里就租出去了。许忆朝就是看中了这房子外面虽然旧,里面却是温馨舒适。况且曾经是婚房,就算是讨个喜气吧。
他掏出钥匙,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
“林川!”许忆朝一进门就看到不大的客厅里一地的水渍,还有玻璃的碎渣,他马上想到林川,他人有事没有。
“痛,痛……”许忆朝找到林川的时候,他缩在衣柜和墙的缝隙里,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痛。
“林川,来,出来。”许忆朝蹲下,看到他身上没有明显的破伤总算放心了,就剩下哄他出来了。他现在就像个孩子,因为脑损伤什么都忘了,路走不好,话也说不清楚。
林川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许忆朝,慢慢伸出手,等着他把自己拉出去。
“哪里痛?”许忆朝扶他走到床边,坐下。他倚着自己,看得出依赖。
林川伸出手,手心红红一片,许忆朝还不及碰,他就躲开。
“想喝水吗?”许忆朝想起客厅的水和碎渣,林川可能是渴了,自己倒水喝,结果烫着了。
“喝……”林川点头,眼睛难得看见光彩,一时让许忆朝晃神。
“来,慢点。”许忆朝自己尝了一口,水温合适了才递到林川嘴边,他已经急得一直在扯他的衣服。
喂他喝完水,许忆朝把他要吃的药倒好,放在手心,看着他一颗颗咽下去。
“乖。”许忆朝让他躺下,盖好被子,该给他做饭了。
许忆朝熟练地洗菜烧水,淘米煮饭,点火热油。
“唉,你怎么出来了?”许忆朝忙得晕头转向,这做饭他刚学会,厨房里乱七八糟,脚都难下。林川扶着门,露出一半身子偷偷看着他。
“别进来!”许忆朝看林川松开手,想往厨房里走,紧张地赶紧关火,走过去阻止他。
“怕……”林川从没听过他这么大声对自己说话,吓得脸都白了,蹒跚着就要往房间走。
“好……好,我错了,打我!”许忆朝抓住林川的手,细细瘦瘦的一只手,往自己脸上打。
林川轻轻挣扎着,脸上掩饰不住地和他一起笑了。
“我去做饭,开电视看好不好?”许忆朝打开电视,林川最喜欢看动物世界,每天都准时等着看。
林川认真地像个几岁的孩子,敏感又单纯,许忆朝知道他这样想不对,可是他现在很满足,很幸福。
“许老师,今天下班我们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呗,就当欢迎您加入我们团!”小李是团里的活跃分子,很会来事儿。许忆朝这个时候空降过来,本来大家对他都有些冷淡,暗地里嚼舌头。可第一次排练他一出手,所有人都没话说了。
“谢谢大伙儿!我家里有人要照顾呢,实在参加不了,你们吃,我请客好不好?”许忆朝正准备走的时候被拦下,他心里急着回去给林川做饭,哪里能在外面聚会呢。
“第一次嘛,许老师就赏个面子吧!”小李不依不饶,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对许忆朝了解不深,但凭他能进团,这关系一定不浅。
“那……我陪大家喝一杯,饭就不留下吃了,你们吃,我请。”许忆朝想了想,去喝一杯意思一下,别人都说到这分上了,不去实在太不近人情。
“唉,唉!我这就去定!”小李张罗大家伙安排车,定地方,各自忙开。
许忆朝在心里叹气,拿出手机,给家里拨电话。他特意安了电话,教了林川好久他才学会接,打电话暂时还不行。
“喂,是我。”许忆朝话说得很慢,尽量让林川听清楚。
“饿了吗?”他掏出车钥匙,让同事上车,自己最后上去。
“嗯。”林川对着电话点点头,这个会响的家伙把他吓了一跳,过了好久他才想起许忆朝教过他的,要拿起来,会说话。
“我今晚晚一点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许忆朝系上安全带,准备发动。
“好。”林川不懂他的意思,只听他问了好不好,自己就回答了好。
“那我挂电话了。”许忆朝挂上电话,他知道如果他不先挂,林川就会一直等着他说话。
“许老师,是嫂子吧?您真是好男人!”拉小提琴的小周羡慕地说,她自己的丈夫可从来不会对她这么温柔,晚回来了从来都不提前说。
“嗯。”许忆朝也不多解释,省得麻烦。
车里的女同事开始热烈讨论起自己家的男人,其间又把许忆朝顺带着一通夸奖,许忆朝本来就不喜欢女人,虽然她们是在说自己的好,他还是一脚油门以最快的速度往吃饭的地方赶。
等人凑齐了,在包厢里脱了外套入座。男同事和女同事为了酒水的问题互相开着玩笑,久久定不下来。许忆朝让女同事点完菜以后,干脆就自己拍板上了四瓶白的,两瓶洋酒,这下大家显然被许忆朝的阔绰给震到了,稍稍静了一下又开起了别的玩笑。许忆朝倒是没有心思注意这些细节,他只是单纯地想早点定下来,早点回去。
“哦,对了,最后三个菜打包,还有两个米饭,快点儿。”许忆朝叫住包厢的服务员,叮嘱了一句,最后三个素菜是他点给林川的,完事了他直接带回去给他吃,回去再做他得饿着了。
“要我说吧,嫂子真有福气,嫁人啊就得嫁许老师这样的,会疼人!”小周越看许忆朝越觉得家里那个男人不知冷不知热的,越发羡慕许忆朝的老婆,有个一表人才的老公,还会心疼人。
“你啊,就是喝下一坛子醋也没用了!”小李拿出一包烟,散开,挨个儿转给每个人。
“不好意思啊,我不抽烟,今儿就先抽你的!”许忆朝招呼别的同事,自己并没有抽烟。自从开始照顾林川以后,他再没碰过烟,林川一闻着烟味就喊头痛。他硬是咬着棉签把烟给戒了,倒是一点也不留恋。
酒很快上桌,菜也陆陆续续往桌上摆。
许忆朝拿过来一瓶洋酒,打开,先闻了闻,还可以,没弄假的糊弄他们。这才给大家都倒上 。
“我待会儿先走,先自罚一杯。”许忆朝站起来,倒了实实在在一杯酒,准备往下喝。
“唉,唉,许老师,这规矩可是自罚三杯呢,您可不能少喽!”小李站起来,拦住许忆朝,可不能这么放过他。
“……唉,行!”许忆朝眉都没皱一下,心里想,反正一杯三杯都不能开车了,三杯就三杯吧,省得一会儿又走不了。
“好!好!好酒量!”大家都兴奋起来,举着杯子又共同喝了一杯,说些台面的欢迎辞。许忆朝也没多说,一口干了,虽然三杯下去已经感觉到有点晕,为了脱身,他还是没犹豫干了。
他走出饭店的时候脚步都有些不稳,小李和几个男同事扶着他给他打了车,车钥匙他一早就给了小李,让他明天开去单位。
许忆朝其实头脑很清醒,就是喝得急了一些,又是没加冰的,一时之间身体就有点不受控制。他靠着窗,把玻璃摇下来。想让冷风把自己吹得清醒一些,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边上放着的饭菜,又把车窗摇下来,把饭菜抱到怀里。
他让司机把车开到楼下,也不知道自己给的是五十还是一百,也没要找零,司机也没叫住他,他全靠意志撑着机械地扶着扶手往楼上爬。
“林川,吃饭了!”许忆朝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叫林川的名字,到家后他实在支撑不住,又晕又困,大概是近大半年都没有喝过酒,酒量跟以前不能比了。
许忆朝感觉到身边的沙发陷进去一些,也不睁眼,向身边摸索,果然摸到他细瘦的手臂,皮肤还是像以前那样光滑,因为不出门的原因,白得像一大块豆腐。
林川摇摇他的手臂,许忆朝费力地睁开眼睛,他夹着一块青菜,颤颤巍巍用一只手接着要喂给他。
“啊……”许忆朝张开嘴,夸张地把菜吃进去,看到他抿着嘴偷偷子啊笑,那样子,让他体内的狼血沸腾。“有脏,我给你擦了……”许忆朝握住他的手腕,靠近他的脸,越近越看不清楚,只有那对薄唇红艳艳在眼前晃动。他用手轻轻触碰,勾勒那迷人的线条,感受温软的触感。不够,他想要感受更多,他的美好。
林川并不排斥他,他以为这是许忆朝的示好,就像自己喜欢挨着他,觉得安全。他顺从地没有动弹,他身上的酒味熏得林川也有些迷迷糊糊。许忆朝的手在他的胸前轻轻按揉,身体很热,很难受。许忆朝的手触碰到他身下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他居然有感觉了。他更加兴奋,唇齿流连在林川的脖颈,看着他因为怕痒而闪躲,发出唔咽的声音。
他温热的手掌覆盖他的勃发,那一刻,林川口中的欢意让许忆朝想流泪。
他才知道,原来让爱人快乐,自己获得的满足更多。
林川两颊如醉酒一般,眼神几乎难以定格,他不知克制自己的声音,引地许忆朝直想把他按在身下。他随着许忆朝的频率挺动着腰,咬着唇,像个妖物,致命地美好。
许忆朝酒劲缓过去一些,心里的火却烧得他血管快要爆裂,看着林川满足后的样子,他只有去洗手间冲凉水。
可谁让这是林川,他的小小爱人。
许忆朝醒的时候头痛地几乎睁不开眼睛,要不是手机的定时闹钟,他指不定要睡到什么时候。
“林川?”许忆朝扶着墙,他晕地厉害,吃下去两片解酒药才稍微好点。
“林川?”许忆朝在家里找了一圈,这里就这么大的地方,他赶紧换了套衣服抓上手机就往外冲。
“大爷,您看到一个小伙子吗?大概跟我差不多高,很瘦,皮肤白。”许忆朝在楼道口遇到同楼的邻居,想着老人家起得早,也许看到了。
“哦,那个小伙子啊,平时没见他出过门啊,就见你带他出来过几次,怎么啦?”大爷手上提着买回去的油条,脖子上挂的收音机还在热闹地放着京剧。
“我早上没见他,估计自己出门了,他又不认识路……”许忆朝头发还乱着,眼睛一半是急的一般是宿醉,看起来挺吓人。
“哦……那你去早市那儿看看,兴许有人看到了。”大爷点了点头,指着不远处,许忆朝道了谢,匆匆就往那边跑。
“这准是大哥,有个这弟弟……真是折腾人。”老头自言自语几句,把音量开大了些,继续往楼上爬。
林川早上起来,想叫醒许忆朝,可他喊了几声他都没过来。平时马上就过来,今天他等了好久都没过来。他有点饿,想着平时许忆朝都出门给他买,他也想今天表现一下,买东西给他吃。
“这个……”林川跟着别人走,一直到小区出口才看到早点摊子。他指着豆浆,对着老板腼腆地笑。
“三块!”老板看他的样子,大概是个傻子,穿得倒是干干净净,人也斯文,不过得会给钱才卖给他。
“这个……”林川不懂他的意思,看他不给,就伸手想拿。平时许忆朝教他的时候,总是耐心,就算他硬抢,他也不会发火。
“唉,你这傻子!”老板打开他的手,声音升高了一些,周围有人往这边看过来。
“谁家的傻子唉,领回去吧!”老板对着人多的地方吆喝,他也没有坏心,纯粹是想帮他找到他们家人,这样在自己的摊子上也影响生意。
“许……许……”林川不会说许忆朝的全名,只会叫他许,他害怕,这么多人看着他,对他指指点点,他现在只想躲在许忆朝的怀里。
“你起开!在边上等!”老板看他傻地厉害,也没什么耐心,摊子周围的人都在看热闹,都没人买他早点了。
“你凶什么!?”许忆朝远远看到一群人聚着,跑过去一看,果然林川在中间,低着头,嘴里嘀咕着。看到他这个样子,许忆朝心都要碎了,平时自己都不舍得大声跟他说话,现在他被别人这样凶,心里不知道害怕成什么样了。
他拨开围观的人,一把把林川抓住。开始他不知道是许忆朝,低着头挣扎着。
“林川,不怕,是我。”许忆朝把他的连转过来,看着自己。林川撇着眼睛悄悄看他,一见是他,嘴角就翘起来了,倚在在身边。
“散了吧,散了吧!”许忆朝抱着林川,把他带了回去。
“来,擦擦。”许忆朝打了一盆热水,给林川仔仔细细擦了脸,仔细把手指都擦干净了。
“饿,你饿。”林川抓住许忆朝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我才不饿!是你饿了吧?小样儿。”许忆朝揉揉他的肚子,把围裙穿上,给这小祖宗做早饭去!
“傻子……”林川看着他,他不知道傻子是什么意思,他要问问许忆朝。
“你不是傻子,你是我的林川。”许忆朝用手背蹭蹭他的脸,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比这世间什么都珍贵。
“小林啊,多吃。”许老太太做了一桌子菜,周末了叫孩子们回来吃饭,他们一家早就把林川当成一家人。
“谢……谢。”林川对着老太太笑得露出几颗牙齿。
“嗯,小林有进步了!”老太太笑着看看许忆朝,他也用赞许的眼神看着林川。
“他今天早上还离家出走呢,长本事了。”许忆朝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半开玩笑半是埋怨。
林川低着头,用勺子在碗里拌来拌去,也不吃,不说话,看样子是有点生气。
“好了,好了,你自己饿着人家了,你该给人道歉!”许忆晴翻了弟弟一眼,这小子现在幸福的,看着都起腻。
“小林,你就代我打他一下,大叔够不着!”许老也看林川的样子,是难过了,他就像个孩子,他都舍不得看他被自己儿子欺负。
“不……”林川终于抬起头,对着许老认真地摇头。“痛。”他不想让他痛。
“就知道你心疼我!”许忆朝捏捏他的脸,总算让他在家里人面前长了脸,人心都是肉长的。
“吃饭……”林川躲开他的手,低下头吃饭。
“我媳妇儿害羞,你们别闹他。”许忆朝故作正色,招呼大家吃饭,一桌子人都被逗乐了。
许忆朝心满意足,这日子总算是有了滋味。
“你要是不高兴就冲我发火,打我骂我都好,干嘛不睬我?”梅清妤站在门口,拦住正准备换鞋出门上班的杨执霆。这么多天来他一直不冷不热,在家很少说话,对她客气地就像对待一个房客。
“要迟到了,有什么事等我下班回来再说。”杨执霆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习惯地拿上墙角的手杖。心里的那根刺反复扎着,她的话总在静下来的时候突然挑出来,让他坐立难安。
“我预产期就这几天,我要你在家陪我。”既然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说她不讲理她还就真的不讲理了。
“好。”杨执霆放下包,换上拖鞋,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转身走进书房。
梅清妤挺着肚子,走不了几步腿就肿得难受。越来越近的产期却让她越来越觉得不安,她有时候会想到最坏的情况,有没有可能他在忍着自己,等到孩子出世他就离开。
现在看来,她觉得这可能不是最坏的打算,倒像是最可能的可能。
杨执霆坐在书桌前,什么也做不下去。他时时刻刻注意着外面的响动,生怕她一个孕妇在家里磕着碰着。在公司的时候,忙起来他反而能暂时放松下来,靠忙碌来放松思想。
“哗啦!”客厅里传来玻璃落地的声音,杨执霆惊出一身汗,猛地站起来,却发现根本走不快,这腰又在跟他闹别扭了。
“老婆,怎么了?伤着了吗?”杨执霆急得没法儿,又走不快,他只好扶着桌子对着门外喊。
梅清妤也不回答。他虽然答应了在家,可一早上就待在书房里,连水都不喝一口吗?她本来想送杯水给他喝,可心里一口气还是咽不下去,索性把杯子推到地上,看他出不出来。
“老婆?”杨执霆咬着牙,总算走到门边,往外看。
“你总算肯出来看看了?”梅清妤坐在沙发上,抬眼看着杨执霆。
“你没事儿啊?”杨执霆看她好端端坐着,总算放心下来,扶着门框的手指已经掐到肉里,他往外挪了挪,站直身子。
“你过来。”梅清妤不满他的语气,是不是没事儿了他就要继续躲进书房不出来了?
杨执霆站了一会儿,觉得应该可以走几步了,于是松开手往沙发那里走。
“呃……”他刚走了一步,觉得骨节里的摩擦痛得就像着了火,“要不我们今天就去医院待产,我……我这个样子,也帮不上忙……”杨执霆心里泛起一阵阵凉意,他留在家里又怎么样,走两步都做不到,真的临盆的时候他也没法抱她去医院。
“你别动了!要不要我叫苏红写来帮帮忙?”梅清妤看他的样子,再也坐不住,起来把他扶到沙发上,看着他脸上的汗把前额的头发都打湿,脸色更是难看的很。
“不用……我歇一会儿,能走下去,我们打车去。”杨执霆不想动辄麻烦他们,这样一来,岳父岳母那边一定会听说,自己和她已经够不让他们省心的了。该自己做的还是自己做了好,毕竟他是她的丈夫。
梅清妤打了热水,拧了一条毛巾,给他把额头的汗擦干,用手轻轻给他按着腰。与之前不同,以前她给他按摩他总是说舒服,今天他却用手拦着不让她弄,说痛。
她也不敢再按,就等着他缓过来才打车去了医院。
“要生了吗?”护士推来轮椅,准备扶梅清妤坐上去。
“不,不是,还没有,你先推他去骨科,我去办手续。”梅清妤和护士扶着杨执霆坐上轮椅,他人在坐上出租以后就半睡半醒,还好坚持到了医院,不然她一个孕妇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要你们过来复健怎么一次都不来?”医生看到杨执霆还是有些印象,当初他连夜被送来,腰上因为滑坡被砸伤,但是应该远远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我……我也没听说啊……”梅清妤坐在床边,听医生这么一说,她心里有些没底。听医生的语气,他是嘱咐过要来复健的,可杨执霆一次也没在她面前提过。
“他出院的时候我还给他说了,他自己不过来,我们也没办法。现在脊椎错位,有点炎症,能控制住还好,控制不住还是很麻烦的。”医生后话也没好说,毕竟现在陪床的是个孕妇,看这样子临盆也不远了,万一一着急,就更乱了套。
“那现在他怎么样了?怎么还没醒呢?”梅清妤回想他受伤后的日子,几乎是围着她在转。出院没多久就开始忙婚事,晕头转向的。然后自己怀孕,期间一有空自己就和他闹别扭,他哪有时间和精力来做复健呢。
“他这是累着了,别让他做太重的事儿,他这病不能累。”医生放下话,也不跟他们耽误了,继续巡房。
梅清妤好久没仔细看过自己的丈夫了。他这样安静地在自己身边,却让她觉得恍如隔世。
此刻他睡着,眉心却是习惯性微微皱着,那道皱纹好像长进骨头里,抚也抚不平。鼻子是他脸上最好看的部分,她细细描绘着他脸上的起伏,他过去的样子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曾经的意气风发,背着自己稳稳地走在山路上的他,跟眼前这个背负了太多的男人,她简直难以把二者重合。娶了她,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快乐,她不能为他解忧,还总是让他平添烦恼忧愁。
“我睡了多久了?”他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时看到妻子坐在身边,满面忧愁。
“就一会儿,你再睡一下。”梅清妤抓住他的手,有些凉。她把他的外套往上拉了拉,盖住胸口。他嫌医院的被子不干净,从来不愿意多盖。
“够了,办好手续了吗?产房那边有床位吗?”杨执霆感觉稍微好点了,自己撑着往上坐了些,想起来给梅清妤把手续办了。
“我不急,倒是你……别动了,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梅清妤说着就有些难过,鼻子一酸,眼泪也没忍住。
“我挺好的,就是坐久了不行,早上在家坐久了。”杨执霆赶紧从旁边抽了纸给她擦眼泪,他只觉得自从伤了以后走路有些不好,腰有时候有些疼,其他的也没空去多想。
“你躺着……等我妈他们来了会给我办手续的,你不许动!”她越哭越停不下来,干脆趴在床边,抱着他的腿哭。
“你这哭得多吓人……别人还以为我怎么了……”杨执霆被她的样子逗得想笑,连安慰都像是玩笑。
“呸,呸,呸!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她在他的衬衫上蹭掉眼泪,还真是不敢再哭了。
不久两家人都到了医院,梅清妤被劝回产房住着,杨执霆也答应她要好好躺着。大概是白天累着了,她夜里开始阵痛,杨执霆急着要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下半身完全动不了。医生检查完了告诉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他不听医生的劝,也没心思听,坐在轮椅上让摇到产房,老远就听到梅清妤的哭喊声,他恨不得自己能站起来跑过去,可现在他只能靠腿下这两个轮子。
“老婆,我来了!”梅清妤抬起眼皮,她头发全部汗湿,看着他也只是疼得直哼哼。
“我不生了,不生了!”梅清妤疼得发火,所有人都干巴巴看着她,谁都帮不了忙。
“就生这一个,老婆,就一个!”杨执霆使劲把自己的身子往前探了探,按着她的肩膀。
一直折腾到快天亮,她才终于被推进产房。折腾地久了点,但好歹年轻身体又好,杨家很快就迎来了他们家的第一个孩子,一个小女孩。
梅清妤累了一晚上,睡得死沉,新生的小孩丑丑皱皱,她看了一眼就睡过去。倒是杨执霆这个新爸爸和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点不嫌弃,一直守着,换着抱逗个不停,宝贝地不得了。
“妈,你们抱一下孩子,我……头有点晕。”迎接新生儿的喜悦劲儿过去以后,杨执霆突然觉得浑身不得劲,头晕得不行。他怕摔了孩子,赶紧让岳母把孩子接过去。
“你也赶紧躺着休息,别连你也累倒了!”梅妈妈赶紧结果孩子,让梅爸爸把女婿推回骨科病房。
“唉,这小杨是不是在发烧啊,这身上热的!”梅爸爸推轮椅的时候碰到杨执霆的脖子,烫得吓人。
梅清妤出院之后被接回娘家照顾,整个月子期间杨执霆都没出现,他们告诉她男人进月子间不好,她每天都只能通过电话跟他联系。
“我要见他,你们都别拦我!我知道你们骗我的!”梅清妤翻出外出的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帽子围巾都一件不落。
“我的姑奶奶!你就别添乱了!你坐着月子,落下什么毛病你后悔一辈子!”梅妈妈拽住她,月子对一个女人多重要她知道,一直瞒着她就是不想她大冷天往外跑,犯了月子的禁忌。
“我就去看看他,看看就回来!”梅清妤一把挣开,开门跑出去。
“叮咚,叮咚”梅清妤按了门铃,焦急地等着。
“谁?”杨执霆躺在床上,把床头的对讲机拿起来,门口新装了对讲门铃,方便他一个人在家。
“吓我一跳……”梅清妤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这才发现自己家门边多了这么个新奇东西。
“我……”梅清妤试着按下红色的按钮对着上面说话,她走得匆忙,钥匙都忘了拿,只好站在门口干着急。
“来了,等一会儿……”杨执霆撑起身子,把床边的轮椅拉过来,先把身子拖到轮椅上,再用力把没什么知觉的腿放在踏板上,摆成正常人的样子。做完这些,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但想到她还在门口等着,也顾不上那些酸痛,往门口驶去。
“怎么才来……”梅清妤憋了一肚子的火,一肚子的好奇,门开了却只看到他苍白虚弱的笑。
他笑着,没有回答。笑得苦涩,她还是看到了自己这副样子,果然是瞒不住她的。
“你站起来。”梅清妤站在门口,与他僵持着不进去。
“进来,外面风大,你不能吹风。”杨执霆推着轮椅往后退了退,让出空间。
“不,你站起来。”梅清妤听到自己声音里的绝望,他站不起来了。
“别为难我了……回去吧,我……这里也照顾不了你。”他笑得苦涩,尽量不让面部表情显得奇怪。让她走,如果不是真的抓不住,又怎么肯放手。
“你看过孩子了吗?当初你那么想要的孩子,我给你生下来了。”可是你却不在乎了。
“看了,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不会要孩子,这样对你对我都是拖累。”他这几天反复在想他们的将来,最后都是落在孩子身上,如果没有孩子,他们都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
“好。”他的话像一列呼啸而过的列车让梅清妤的脑袋一片空白,转身走出家门。
“等等……我,我打电话叫小王送你……”杨执霆急得想站起来拉住梅清妤,一时忘了自己双腿不能动弹,面前没有支点,他整个人硬生生摔到地上。梅清妤听到响动回头的时候,只看到杨执霆靠在门框上,双手不住打颤。
梅清妤扶着他坐上轮椅,眼泪忍不住一直掉,她咬着牙,抱着他的腿泣不成声。
“起来,地上凉。”杨执霆拉住她的胳膊想拽她起来,可刚刚已经脱力,她又不使力,杨执霆也没法儿,只好把她往上拽拽,让她坐在轮椅的踏板上,一下下拍着她的背。
“你……你,跟我回去……不许一个人,一个人在家……”梅清妤哭好了,站起来给杨执霆收拾了几件衣服,“书房里,有东西要带吗?”她拎着包,随时准备往里塞东西。
“电脑,还有左边抽屉里的文件夹。”杨执霆没办法,只好听她的。
小王等在楼下,把杨执霆和梅清妤送到她娘家,到了楼下,小王把杨执霆背到楼上,安顿好才离开。
“加班费你老板出。”梅清妤留下小王在家吃了晚饭,饭桌上她可没给杨执霆好脸色,对小王倒是和颜悦色。
“不用,不用,这是我分内的……”小王看到平日里严肃的杨总,对着自己媳妇处处讨好还没个好脸色看,实在是笑不出来。
“你看我闺女,长得可丑了,是不是?”梅清妤把女儿抱出来,给小王看看。
“嗯……”小王也不敢多说,顺着梅清妤的意思,“哦,不,不,挺好看的!”这话一出,才觉着不对,再看杨执霆,脸色都憋紫了。
“像他爹。”梅清妤后一句更是让小王连话都不敢接。
“是,是,像我,不过不丑。”杨执霆只好顺着她,把她哄高兴了怎么都好。
“哎呀,你爹不想要我们娘俩了,你说咋办?”梅清妤逗着孩子,瞥了一眼杨执霆,看得他浑身发软。
“孩儿他娘,我错了,以后只有你不要我,没有我不要你们……”杨执霆就差给她作揖了,他实在看不下去小王被吓得那个样子,还有全家憋住不敢笑的脸。
“还有下次?”她抬眼。
“没,没,绝对没有……”杨执霆赶紧把所有的手指都指着天,总算明白长一身的嘴都说不清楚的感觉了。
渐渐入冬了,程雯舍不得让儿子起得大早和自己一起挤公交上学,经理的殷勤她也就半推半就,每天还能搭着一个顺风车送儿子去学校。
“乐乐,谢谢叔叔,跟叔叔再见!”程雯帮乐乐背上书包,临下车怎么着都得和人家客气客气。
“再见。”林乐乐敷衍地哼一声,跳下车,头也不回地往学校跑。
程雯只好抱歉地对着身边的男人笑笑,好在他目标明确,对儿子的态度也不以为意,只要她领情就行。
林乐乐并没有进学校,他拐到学校旁边,掏出手机,拨了心里记得烂熟的号码。这个手机是程雯买给他以备紧急情况的,在家他不好给爸爸打电话,只有现在这个空当。
林川的电话一直放在许忆朝的抽屉里,自从他出事后就再没拿出来给他用过。许忆朝每月给他冲着话费,偶尔拿出来看看,不过一般除了手机报就再没什么人找过他。
林川一人在家,听着许忆朝房间嗡嗡的响动,他有些好奇,摸摸索索走进他的房间,拿起了电话。
“爸爸!”乐乐等得快要挂断,却在最后一刻被接起,他激动地声音都提高了几度。
“你,你好。”林川把手机拿开一点,他怕吵。
“爸爸,爸爸,爸爸,乐乐想你……”林乐乐小嘴瘪着,眼睛都热了,他已经好久没听过爸爸的声音了。
“我,不认识,我,再见。”林川听得一个小孩的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他有些慌乱,匆匆挂断电话。
“今天,今天,电话。”林川等着许忆朝回来,扑进他怀里,把手机递到他眼前。
“你接的?谁打的?”许忆朝把手机接过来,他能熟练地接电话还是很不错的。
“不,不认识,小,娃娃。”林川用手比划着,急切地想表达自己。
“嗯?”许忆朝翻了翻记录,不熟的号码,小孩?
“他喊你爸爸吗?”许忆朝猜想可能是他的孩子。
“嗯,嗯。”林川急着点头,急切地盯着他。
“他是你的小娃娃。”许忆朝摸摸他细软的头发,仔细看着他脸上的反应。
“我,我的,娃娃?我生的?”林川摸摸肚皮,他看电视上说生娃娃很痛,肚子大,那他的肚子怎么不痛。
“不是你生的……傻瓜,反正他跟你长得一样,可好看了。”许忆朝拉住他的手,亲了他的额角。
“我要,那我要。”林川抓住他的衣服,孩子气。
“等你好了,我们回去看他,好不好?”许忆朝抱好他,半是安慰半是希望。
“妈妈,我给爸爸打电话了……”乐乐一直没有睡着,轻声说了一句。
“什么时候?”程雯翻过身,把乐乐往怀里搂了搂。有时候为了生活,她不得不刻意忽视他的感受。
“今天早上……爸爸,很奇怪,他说他不认识我。”乐乐把头埋进程雯的胸口,他还是个孩子,难以理解这样的变故。
“怎么会……号码对的吗?”程雯也觉得奇怪,最近她并没有和林川联系过,可怎么也不会像儿子说的这样。
“妈妈,打电话给爸爸吧!”乐乐从床上跳起来,把程雯的电话递到她面前,急着让他打电话。
“现在,爸爸会不会睡觉了……是不是不好……”程雯想说服儿子明天再打,毕竟晚上打扰他不好。
“爸爸睡的晚,是夜猫子……”乐乐把以前程雯经常说林川的话翻出来,程雯也没话说,按了快捷键拨号。
“电话,电话……”林川睡得迷迷糊糊,被手机的震动吓到。他最近一直在等自己的娃娃打电话过来,许忆朝怎么劝他也不听。
“你的电话……”许忆朝翻过身背对他,他要教会他听话,这脾气见长,再这么下去就治不住他了。
“嗯,嗯,电话,电话!”林川举着电话,震动让他有点烦躁,他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小娃娃说话,可又很想听到他叫自己爸爸。一时急得快要哭出来,赤着脚站在床边直打转。
“没有了,没有了!”林川使劲拍了许忆朝一下,夹着自己的枕头气呼呼地往房间走。许忆朝裹着被子不吭声,看他跌跌撞撞的样子,好不容易忍住了不起来追他。
“你看,爸爸没有接,肯定是在上班呢。”程雯特意把手机里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给儿子听,可比她的话有说服力多了。
“那……我们明天给爸爸打,早上!”乐乐环住程雯的腰,嗅着妈妈身上熟悉的味道,很快睡着。可程雯并不是孩子,她心里的担心也不能直接告诉儿子,她的预感并不好。
“生气啦?”许忆朝摸进林川的房间,钻进他的被子里。他就这么捂着自己,也不怕闷坏了。
“嗯……”林川露出一半脑袋,眼睛水汪汪的,估计是憋着了,脸上红彤彤的,许忆朝看到这样的林川,身体里狼血沸腾,简直快要流鼻血。
“真生气啦?”许忆朝悄悄把手滑进林川的睡衣,他们亲密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林川是怕痒的,一碰到他的痒痒肉,他就能躲得远远的,戒备地看着他。
“坏……”林川拉住许忆朝作乱的那只手,又像是推拒又像是催促,来往之间,他开始想念那种极度快感,吐出的气息发烫,热热地扑在许忆朝的胸口。
“一直陪着我好吗?”许忆朝按下他不知所措的手,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越快乐就越不安,这些快乐是他偷来的。
“娶你。”林川想起白天在电视上看到的,结婚就是一辈子在一起,可他是男的,许忆朝也是男的。他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自己娶他。
“好,我就嫁给你。”许忆朝轻轻用牙摩擦他的指节,那是交换誓言的位置。
“你是女的。”林川把手拿回来,这个问题要弄清楚,角色问题。
“为什么?”许忆朝帮他盖好被子,认真地陪他聊天,没有比这更让他快乐的事,好像他们重新认识彼此,没有过去抛不开的不快。
“因为……”,林川抬起眼睛泛起两道水波,“电视说的……”
“你看的不是动物世界吗?”许忆朝觉得他要把所有的付费电视剧频道都掐了,省得过两天又该问他不伦不类的古装剧问题了……
在林川吃软不吃硬的政策下,许忆朝最终答应了帮他把乐乐骗来。
“我拨了号,你放在耳朵这里,有人说话了,是女人,你就从这里开始说,是小孩,你就从这里开始说。”许忆朝很有耐心,这个时候的林川好像是多年前初见的样子,求知心切,看着他的眼神也是这样的专注又急切。
“嗯。我认得了。”林川点头,乖乖的,带着一点点催促。
“是我知道了,不是我认得……”许忆朝也不想过分抠他的字眼,电话里应该也听不出啦。
“快,快!”林川把手机递到他的手上,绷着大眼睛看着他。
“好啦。”许忆朝翻出程雯的号码,递回到林川手里,看见他鼻尖的细小汗珠,抽出一张纸巾给他擦掉。
“喂,喂,”林川有些着急,对方很快就接了电话,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着急地看着对面坐着的许忆朝。
“这个?”许忆朝指着纸上的画,女人?林川点头,他用手指指第一句,林川照着念。
“我很想念儿子,他最近怎么样?暑假可以接他来北京和我住一段时间吗?”许忆朝已经教他把这句话说得熟练,连断句也是按照以前他的习惯在说。一时让他都恍惚以为眼前的就是那个曾经淡淡的少年,可细看他的表情,那样的单纯却只有他的林川才有。
“这个,你在那边好吗?”程雯突然接到林川的电话,意外之余,赶紧跑去紧急通道接听。
“哦,我很好,就是想儿子。”许忆朝凑到林川的耳边,根据程雯的回答,找出答案让林川念出来。
“你那边方便吗?”他想念儿子,这句话听起来让她这个母亲比听到什么都要感动。
“方便的,你送他到机场,我在这边接,告诉我班机和时间。”林川笑着对着许忆朝眨眼,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
“好。”程雯答应,这下乐乐该高兴坏了。
于是,幼儿园暑假开始之后,乐乐如期来到北京,林川依约定在机场接他。
许忆朝看着两个长相差不多的一大一小,高兴地不知所措的傻样,干脆自己做主带着他们先去吃了一顿。
“爸爸,你不一样了。”乐乐拉住林川的衣角,小声对着他的耳朵说。
“变好还是变坏了?”许忆朝一直关注他们两个,这一句他自然没有错过。
“好……”乐乐小声说,腼腆地笑。许忆朝心想,这父子两人连小动作都是一样的。
“爸爸,我能叫许叔叔爸爸吗?”乐乐在北京玩疯了,回到他们的住处还兴奋地在林川的床上跳来跳去。
“能,你想叫就叫呗!”许忆朝用浴巾把乐乐裹着,带进浴室。
一辈子很短,快乐太快,他要为自己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