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长老们那里回来,带回的消息都足以让紫萱崩溃。所以当他在踌躇该如何说能让她接受时,已看到坐在窗边她的身影。
连日来的担忧,让她憔悴了不少。蜀山的烟云树木养性,她闭着眼睛,许是睡着了。她唇角微扬,也许梦里是安稳的,不再让她忧虑、害怕。
他不忍吵醒她,轻轻走进她的房间,施法取来一条被衾,为她盖好,坐在桌前,等她醒来。
他这样看着她,这个场景竟让他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和她一样的紫衣女子,笑容明媚而柔美,吐气如兰。貌似轻佻地调笑着他,实则眼底藏不住深深的忧伤。
“你就是个傻瓜。”
脑海里忽然蹦出这样一句话。是哪里?是什么场景?是谁?
他的记忆似乎出了问题,让他忍不住蹙眉闭上了眼睛,陷入沉沉的迷梦中。
梦里有她无助而害怕的身影,让他忍不住想去拥住抚慰;有他们手牵手漫步湖边的场景,她的笑颜天真烂漫;有她在酒馆一样的地方夜夜买醉的酡颜,让他愤怒而不知所措。
“紫萱,紫萱。”
他呼唤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紧紧拉着紫萱的手。紫萱正用毛巾蘸着他额上的细汗,见他醒来,还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动作瞬间一僵。
他却挥开她停在半空的手,也收回了紧握她的手。然后坐在床上闭目调息,没有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紫萱愣了一会儿。她从窗边醒来时看见他在桌边就这样睡着了,她摇不醒,只好费力把他移到床上。他不仅没醒,不知梦到什么,一向体温平和的长留上仙竟也冒出了涔涔细汗。她想他会不会是在梦中参透什么功法,便拿来毛巾一直守着他。却不想他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不放,还唤自己的名字。
她有些委屈,是梦到什么了,和她有关么。
她不敢多想,去倒了一杯茶,默默放在他身边,转身离开。
“紫萱。”
听到身后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她咬了咬下唇,不说话。
“对不起,我刚才。”
“没关系,你醒来就好,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你好好休息。”
她走出房间,关上房门。却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房间,给他了,那她去哪儿?
外面阴风阵阵,有闪电划过,是要下雨了。
正在原地愣神呢,房门被打开了,他凝望着她。
“生气了么?”
“把房间给我,你睡哪里?”
“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短短三句话,却让她红了脸颊。
紫萱只好回到房间,白子画关上房门。他们终于都坐在桌边,面对不想面对的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
“你。”他们居然同时开口。
紫萱脸又一红,不说话了。
白子画叹了口气,自从紫茹出事后,她的话少之又少,有时候在一起很久都一声不吭。偶尔的几次交谈,她也是神魂不定,忧心忡忡的样子。一向清冷的他从不多言,只是如今她这样,只能他来问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么?”
窗外一阵雷声轰鸣,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笃定了心绪。
“有。”她又咬了咬下唇,握紧双拳,仿佛是做好了知道一切的准备。
“姐姐的下落清楚了么?她。还在吗?”
白子画将语速放缓,却把一切如实告诉了她。他没有隐瞒,紫萱有权利知道紫茹的身份,还有她罹难的事实。
“九年前。九年前。”紫萱面色惨白,使劲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她回忆起当时对姐姐的第一个印象,那自己又是谁?不不不,不管怎样,这么多年的相伴,她和姐姐相依为命,不管姐姐骗了她什么,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魂飞魄散。为什么。
她撑着听完白子画说的话,记忆已经完全混乱了,那种熟悉的空虚和恐惧瞬间席卷而来,还有悲伤和痛苦。
她撑着站起不顾白子画的阻拦夺门而出,只想找到一个安静没有人的地方,独自默默承受这一切。外面,雷雨交加,正暗合了她现在的整个世界。
她不停地奔跑,跌倒在雨中,嘴里一直念着姐姐,下唇被自己咬的血肉模糊。
白子画赶来,没想到自己方才一时失神让她逃了出来。若不是因为注意到她身上忽然散发出的奇异香气,才不会让她有机会离开他的视线甚至跑到雨中。
他很生气她怎么可以不顾惜自己,就这样跑了出去。可心中的怜惜冲淡了怒气,他甚至连结界都忘记设飞身到雨里抱起她,回到房间。
虽然只淋了一会儿,但她浑身透湿,脸上泪水和雨水交集,唇下还淌着被她咬出的血。
他运起真气,又一次执起她的手,十指交握。她的身体贴紧他的胸膛,他紧紧揽着她,凝视她悲伤而空洞的眼神。真气在四周流动,很快就将她湿透的衣物蒸到半干。她一直没有挣扎,还是咬紧下唇,一动不动。
他捏住她下巴,好容易让她松开被她咬的已经不成样子的嘴唇。这丫头,伤心到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么。他的心也跟着生疼,直接用自己雪白的衣袖擦拭她唇上的血迹,从唇间呼出真气,将这不浅的伤口愈合。
他们的唇离的很近,将吻不吻的样子。确定伤口不再出血,他才缓缓离开了些。
他还是抱着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侧。在她耳边轻声言道:
“要是想哭就在这里哭,不要再跑到别处去了。”
“若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锁起来。”
这夜,紫萱在他怀里先是哭泣,后来慢慢昏沉,被雷声惊醒后又无声流泪了很久很久,最后才慢慢睡去。他紧锁眉头,一直轻轻拥着她,等她衣服被完全烘干,身体也暖过来,才将她安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怕她再被雷声和噩梦惊醒,又渡她真气安神。她身上的异香越来越浓厚,让他忍不住仔细辨别。熟悉的味道,是媚香。他找到她藏在衣衫里的香囊。
是了,紫茹生前留下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