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粥,我换上了阿婆准备的衣服。一件简单的素色棉衣,腰间用一根暗绛色的棉绳系住,满头的发髻之上利落的插了一根木簪。再加上脸上又薄薄的上了一层暗粉,整个人看上去又黑又黄,明摆摆一副穷苦农家女的模样。
此刻的梨澈也已经收拾妥当了。我转身,眯着眼细细的瞧,装扮自是与我不相上下的陋简。但这身打扮在他的身上非但不会让人觉得突兀或是低下,反而更衬的他清华出尘。仿若天生里,就是该站在云颠之上,睥睨众生,高贵到让人无法企及。
“怎么了?”他走近我身旁:“一直在发呆。”
我回过神来:“没有,只是忽然觉得——梨澈你若是生在一个王侯将相家该多好。”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以你的姿容气度,若是能做王造福百姓的话,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他低下头,笑起来:“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但在我心里,你真的已经足够好了。”忽然我的声音低了下来:“恐怕在另一个人的心里,你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良人。”
他安静的看着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梨澈,对不起。”我低着头,艰难的开口:“画扇死了,是我害的,我没有保护好她,对不起。”
想起画扇死前惨痛的脸,我不可抑制的闭上了眼,肩膀开始发抖。胸口有很锐利的闷痛感,好似无数只蚂蚁在攀爬啃噬,没日没夜不曾停止。
他沉默了好半晌,忽然轻柔的握住了我的肩膀,我将头埋的更低。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嚅咽着:“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傻瓜——。”他忽然将我一把揽住,我僵了一下,被他拥在怀里:“以后遇到任何事都不要闷在心里,我曾经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我点头,却依然觉得很难受,想哭却又不想掉眼泪,死死的咬着牙关。
“她被葬在哪里?”他忽然问。
“画扇没有下葬,而是被烧成了骨灰洒进了忘忧河里。那条河的水流是往笙竹方向去的。画扇生前一直想回家乡看一看,却总是没能有机会。如今她死了,我也只愿她能顺着水流,回归故里,看一看曾经的爹娘。”
“嗯”,他点头,“等一下我们就去忘忧河畔去看看她吧。”
我正欲点头,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我下意识的推开了他,转身便看到站在门边,掩着嘴笑的沈阿婆:“打扰你们了?真不好意思啊。”
我走上前摆摆手道:“阿婆说什么呢,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脸上却终归有些讪讪。
“阿婆懂的,新婚燕尔嘛,这种甜蜜的如胶似漆的日子阿婆也经历过。”怕我尴尬,她还自顾自的以‘过来人’的身份替我解着围,我却越加觉得窘迫。忍不住拉着她朝门外走:“阿婆找我来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不过是看着姑娘姑爷穿着单薄,想替你们多做两件棉衣过冬,问问你们喜欢什么样式的。”
我顿时便有些感动:“阿婆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和相公还年轻,受的住冻。倒是您和公公,该多做两件才对。”
“哎呀,你这丫头就不要推来推去的了,早上给了我那么多银子,回去老头就说我了。若是不让我替你们做些事,我这心里头啊,总觉得不安的很。”
看着老婆婆一脸的淳朴与认真,我忍不住便抱住了她的胳膊:“那好吧,不如我陪您一块去做吧,您正好可以教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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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我都跟在阿婆身边学着做棉衣,梨澈则在房中练字看书。晚饭过后我便和他来到了忘忧河畔,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蜡烛纸船和红梅花瓣,一一放进河道里,为画扇祈福。
我们在那里呆了很久很久,从日落西山直至清辉漫天,两人彼此沉默着,一直都没有说话。回来的路上,他却忽然问我:“画扇是谁害死的?”
我顿住脚步,“梨澈,其实你知道是谁,对不对?”
他沉默,我继续道:“其实我知道,以梨澈你温驯不与人争的性子,即使知道是谁,你也会抱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心思放过,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让你知道。总归我心肠毒些,做个坏人也不错。”
“锁情,以后不会了。”他侧身,轻轻抱住我:“以后我们可以简简单单的生活,再也不用理会那些勾心斗角,再也无需强迫自己假颜欢笑,再也不必忍受逝亲之痛了。”
我笑起来,却不自觉的在他的胸前印下了泪:“你说的,朝朝暮暮,同相偕老。说定了就不准变啊,我们拉钩——。”
我笑着伸出小指,黑暗中,他也朝我静静一笑,手指相印的那一刻,我恍若看到了一片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