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终,不负卿。那誓言美好的仿若天籁,如此空灵飘渺的盘旋于我耳旁,使得我不禁略略有些轻晃,却只一霎便消弭开来。我不动声色的将腕从他的手心中抽离开,淡淡道:“不知将军找本宫所为何事?”
如此刻意的疏离使得他僵了一僵,许久才道:“我明日便要出征了。”声音硬冷处似乎翻卷出几分隐忍的温柔。
我轻轻的笑了,“将军这句话可是说错了人,您出征在外,最担心的该是那沈家小姐才是。”
念了念又觉得这话似隐隐含着分醋意,便接着道:“本宫最近也在忙着三月之后的婚事,怕是找不出闲暇替将军送行,希望将军不要在意才好。”
他抿着唇线紧紧的盯了我半响,方干涩道:“锁情,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这话问的好生奇怪,我勾了勾唇角,觉得有些好笑,歪着脑袋的道:“可是本宫觉得这样很好,我想将军应该也是这样觉得的吧?”
北漠的脸色愈趋阴霾,深黑的眼底里沉沉无一丝笑意,紧紧灼痛的将我望着,再次伸手近乎无理的握住我手腕。身旁已经有婢子眼见情况不对想要上前拉我,却被他冷冷一斥:“都给我退下!”
他的气势太过强大骇人,下人们都噤了一噤,一时间竟没有人敢靠近。望着眼前那张与过去毫无二致的俊颜,我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侧身吩咐道:“都退下吧。”
念了念又道:“画扇,将我那几坛子梨花酿给送过来。”
下人们得了令竟像是大赦般松了口气,纷纷作鸟兽状迅速离开。嶙峋幽暗的假山旁便独独只剩下了我和他。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才侧身朝他淡淡一笑:“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他怔了怔,似有着片刻的迟疑终还是缓缓的松开了手。得了便利的我便拉住他的袖子朝假山上的逍遥亭走去。
一壶清冽的梨花酿,两盏碧绿皎洁的蓝田玉杯,两个沉默而又各怀心思的人。我起身替他将酒满满斟上,玄而握盏朝他遥遥一举道:“我在这里代表天虞的百姓祝将军能出师战捷,一举击败敌寇,凯旋而归。”
语罢,我尽数其酒,而他则低头默然无语的抚着那碧澄澄的杯沿,神情有些若有所思,半响方道:“那你呢?”
我假意懵懂的抬头:“将军什么意思?锁情自然也是和天虞百姓存着同样的心思,盼着将军能……。”
“不要和我说那些客套话”,他忽而重重放下杯盏,神情间隐隐多了份不耐:“锁情,我知道你是明白我的意思的。”
我静望着那透彻清冽的梨花酿徐徐漫上桌沿,默默了半响方道:“这酒我酿的极是细心,几乎是从我11岁那年懵懂知晓了****之事时便开始酿了,算一算,竟已经整整四年了。取的是那梨花花蕊中最为娇嫩的蕊芯,配上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四季露水,深埋于锦琉殿前的桃花树下。这样细心的呵护,只是望着那人首次出征前能亲口酌上一酌。”
他一震却没有言语,我再次起身替他满满斟上,玄而抬头望他:“漠哥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冲动耿直,但人活在这世上很多时候是需要斡旋变通的。行军打仗最忌讳的便是心浮气躁,懂得坚毅内忍方能体现一代名将的绝世风华。而你刚刚在御花园内那般和我纠缠不清,此刻只怕早已入初宸殿那位的耳中,你又预备给她怎样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握紧拳,冷眸微沉:“我不怕。”
“可是我怕”,我略重的放下了手中的玉壶,“我还要替你的父母害怕,更要替你那未过门的妻子怕上一怕。”
他瞠然望向我,眼中闪过几分隐隐的流光,我垂下眸续道:“不管她当日是用的怎样卑劣的手段登上王位,但自古以来便是成王败寇,你我皆改变不得。如今她势力如此强大,以卵击石,我们终究是要败的。”
“可是锁情,我会变得强大,我不会再让她来要挟我们了……。”
“须知要变强大就更要懂得韬光养晦,避其锋芒,她手里可是藏着无数种可以在你强大之前便暗暗结束掉你性命的方法,你,终究还是太过冲动了些。”
眼瞅着他本就苍青的脸上愈加血色全无,我掠过一丝浅浅的不忍,却心知此刻若要点醒他,却万不可妇人之仁,于是我起身再次端起面前的杯盏:“喝了这杯酒,你我便就此珍重吧。梨花,梨花,果真是离别之花,或许这便是我们之间注定的别离,我早该在四年前做这坛酒时便应想到了。好在也并不算晚,现在的我倒是很感激你中秋月下的那一席话,谢谢你提醒了我。以前的我太过自私,太过冲动莽撞,只念想着自己眼前的幸福快乐,差点就被风月困住了双眼,禁锢了一切。如今我放下了,你也该放下了罢。”
语罢,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便起身盈盈朝他一笑:“沈未鸢是个好女子,你万不可辜负了她。锁情言尽于此,只望将军就此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