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祖例,登基大典过后,要进行新朝官员的调整与封赏。午时还应去太麟殿祭拜天神,晚间更是要举行盛大的焰火晚宴。
只是大典过后,新皇帝不知为何忽然宣布一切活动取消,择日再办,便行色匆匆的离开了。而更让大臣们诧异的是,就连刚刚册封完毕的贵妃娘娘也被他遗忘在了大殿之上,可见状况的确是十分紧急。
君墨舞换了一身便服,只带了几个贴身的随从,便骑上一匹骏马,马不停蹄的朝酹月府赶。平日里需两个时辰的路程,经这么一番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便到了。
一下马,便有神色焦灼的嬷嬷从门内迎出来。
“情况怎么样了?”他问。
即便是经验老道的嬷嬷此刻也是吓得面如土色,膝盖颤抖着欲行礼,却被他一把拉住,喝道:“到底怎么样了!”
“回……回王爷,娘娘小产后大出血,气血虚弱晕了过去。奴婢请了许多大夫,可直到现在,娘娘都没有醒过来……。”
君墨舞闻言一把推开她,大踏步朝门内走去,身后的清禾也跟着下了马。
挽晴苑内人流攒动,丫头婆子乱成一团。见到君墨舞皆是惊慌的行礼,而后又慌慌张张的继续去做事。君墨舞正欲进屋时,却被身后赶到的清禾一手拦下:“此屋沾血腥,乃不祥之地,请皇上止步。”
君墨舞没有理会,又往前踏了一大步,清禾索性将整个身体拦在了他身前,低头抱拳道:“今日乃皇上登基大喜之日,实在不宜沾染这血腥秽物!臣斗胆请命,一定会尽全力护娘娘周全,绝不负吾皇所托,还请皇上耐心在门外等候!”
君墨舞注视着他此刻异常坚毅的神色,顿了顿,终于还是退到了门外:“清禾,我要她活着,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都要她活着,你懂吗?”
从下午到深夜,清禾大夫进去了便再也没有出来。君墨舞一直都坚持等在门外,无论随从们如何劝说,都不曾离开半步。直到二更时,张麒麟从宫里料理完回来,带来了厚厚的一叠奏折。因为必须得在第二天早朝前将其看完,所以君墨舞不得不回暂回书房,走时交代了挽晴苑的宫人,一有情况便立刻去通知他。
到了书房,却只觉得心烦气躁,怎么也看不进,只得吩咐丫鬟奉上一盏雨前龙井。片片嫩叶在腾腾的水里铺展开,徐徐蔓延出一片浅淡的绿色。焦躁的心绪也因着这片涤净的绿,渐渐沉淀下来。
不过几日未看,奏折便已堆的一人多高,即便心烦也不得不强逼自己看下来。不知不觉,天色便已泛白,君墨舞阖上最后一本奏折,正欲起身,却听见了门外丫鬟们的恭请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正是一夜未见的清禾。
不待他行礼,君墨舞便问:“她怎么样?有没有醒过来?”
清禾笑了笑,“皇上不必心急,娘娘吉人自有天相,现下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微臣已为娘娘喝下几服药,相信过几个时辰娘娘便会醒。只是现在还需多加休息,皇上不如先回宫,待早朝过后再来看?”
闻言,君墨舞一直紧锁的眉这才微微舒展开,神色有了片刻的轻松。
清禾瞧着他眉目间的变化,有些话却不知该不该讲,半晌才犹疑道:“娘娘身子本就气血虚弱,前些日子又风餐露宿颠沛流离,几次死里逃生,再加上后来又在阴冷的地窖里待了许多天,身体沾了湿气便越发的弱了。这一次小产几乎耗尽了娘娘的体能,以至于脏器出血,险些衰竭而死。接下来娘娘必须得静养好几个月,这期间的夫妻之礼,只怕也需节制一些。”
清禾顿住,话虽说的委婉,君墨舞却已明白了通透。他抿着唇走到了窗边,静默的朝外看。连绵了好些天的积雪已经有了融化的迹象,天气回暖,东临的这一个春天,他终于还是等到了。
只是等待若是有尽头,再漫长的时光都不会觉得聊赖,可若是没有呢?
昨晚他思虑了整整一夜,旁人莫名于这个孩子的失去,难道他会不知吗?从小便熟读各医书典籍的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昨日荒唐行为会造成的后果。他以为他可以忍,可事到临头才发现,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此刻,她该是恨透他了吧。
“朕——知道。”很久很久,他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