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起回头,就只见身后一线沙尘漫卷而来,没一会儿就看清楚了,确实是一队骑兵,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有万马奔腾,狂风落叶之势,显是大顺数量很少的精悍骠骑。
船上的人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焦急的挥手呼喊,让众人快点。
眼看身后骑兵狂飙突进,离众人越来越近,就要进入弓箭的射程了,大哥道:“老四,加快速度。”
只是载了这么多人的马车能跑多快,俩匹马都口吐白沫了,四万无奈道:“大哥,已经是最快了。”
“停吧。”三万缓缓抽出了短刀,挚在手上,“跑不了了。”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众人一齐拔刀在手,凝视着冲过来的骑兵,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
骑兵赶上众人,并未放箭,也没有发生抽刀乱砍的场面,而是分流成俩队,越到马车前面又汇合,忽然一声呼哨,骑兵骤然急停,齐齐勒马转身,变成正面对马车,成月牙状拦住了马车的去路。近百人一起弯弓搭箭,拉弦,近百只寒光闪闪的箭头对准了马车上的众人。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整齐划一,显得气势惊人。
这近百只箭射将出来,再高的身手都得变刺猬,大哥沉声道:“先不要轻举妄动。”
这只骑兵挡住了马车,从中缓缓走出三骑来,正中是一个老人,眼中精光爆射,脸上却有疲惫憔悴之色。俩边各有一个中年军官,赫然正是何刚与赵强,只是二人脸上也有难以掩饰的倦色,显是这几天都没休息好。
木铁风来了。
应天的局面还没有彻底稳定,数不清的事情等他去处理,一天要和皇帝会好几次面,见无数的人,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的定国将军木铁风,为了追王世维,带着自己的亲卫骑兵和贴身心腹,亲自来了。
木铁风声音苍老,却蕴含着说不出的威严,说道:“王世维,出来见我。”
王世维一撩帘子下了马车,这时的王世维那里还有一丝文人的酸腐气,面对定国将军和百名精骑的弓箭,脸上尽是看破世事后的坦然与平静,拱手说道:“不孝子王世维,见过木将军。将军辛苦。”
大哥众人手心里都捏出汗来,看似平静,其实心里都紧张的不得了,连三燕儿也下了马车,看着这个平时看起来又窝囊又迂腐的风流才子王世维面对大顺的军神,现在手握大顺绝对大权的老将军毫无惧色,不由都有些佩服。
王世维首句话就拿不孝子来自称,倒让木铁风怔了一下。这时赵强喝道:“王世维,你为何要叛国投敌,读了那么多的书,不知道羞耻吗?”
王世维直冲冲就顶了回去,回敬道:“敢问赵将军,我为何不能叛国投敌?你们叛乱兵变,血洗朝臣,难道你们不知道羞耻吗?”
赵强怒道:“我们乃是行正道,除小人,振兴朝纲,何来叛乱兵变之说?”
“哦?”王世维奇道:“却不知郭炳文一个小小锦衣卫,是何等小人,也死于你们之手?”
“你。”赵强指着王世维,却说不出话来,他一介武夫,讲道理怎么能是王世维的对手,不知不觉的掉入了王世维的话套之中,要知道进行这么大的政变,免不了要有无辜之人流血,只是成大事不拘小节,他们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罢了,杀郭炳文的凶手虽然就在眼前,但那只不过是受雇与人的杀手,何况杀人的命令确实是皇帝暗中下得,他们现在和皇帝一伙,也无从辩解。
“王世维,朝廷确实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木铁风的胡子随风飘动,挥手止住了赵强的话,缓缓说道:“但那都过去了,我一直都很欣赏你,皇上也很看重你,你今科大比,必然得到重用,何必要闹到叛国的地步。”
“对不起我?”王世维苦笑了,他叛逃的决定是早就做出的,他也没料到在大比之前居然发生政变,以前迫害他的一党黯然下台,但他和大义早就商定好,如若反悔,以后在大顺当官,如被揭穿,只会死得更惨,而且新党上台,必然重视他,现在是忙得顾不上,等大比过后,必然重用他,正因为知道这点,他才挑在事变之后,局势不稳之时断然提前出逃,只是万没料到木铁风竟然早就在监视自己,事到最后,还是没跑了。
时也,命也。
王世维从小生在富裕之家,才华绝代。但长大后的命运却只能用悲惨来形容。他看出了朝廷和军队的积弊,毅然上书,满心希望有远见的执政者能以此来振作朝纲,却没料自己却成为了俩党派权力斗争的工具和牺牲品,自己一介书生,竟然遭到国家级的****,父母因此而死,可以说是家破人亡,纵然博得一个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头,又有何用?
况且王世维敏锐的看出,这次政变看似有利于国家,从此政令统一,还权与皇上,但同时又诞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以木铁风为代表的军方势力大盛,权高震主。
何况大顺立国数百年,一贯都是以文官压制武官,导致大顺百年军风不振。而这时军方必然趾高气昂,文官集团怎么能看的下去。只能是互相越看越不顺眼。
还有庞大而繁琐的特务机构,本来应该是对大义的精锐尖刀,却把精力都投入到对自己的百姓的监视和朝廷斗争的内耗上。
精锐的水师,不去抵抗大义的侵略,却成为了军方发动政变的工具。
王世维发现,新一轮的权力斗争,党争,已经埋好了伏笔,所谓改革,所谓政变,都只不过是数百年来的一个新的轮回。
腐败积重难返,党争层出不穷,看似大顺江南鱼米乡,繁华富裕天下少有,物宝风流百年鼎盛,大商富贾多出此地。但王世维亲眼见过也亲自体验过,底层人士被欺负迫害时的悲愤与无奈,穷人欲求一食一瓦而不可得。富人拥有广厦万间,穷人无立锥之地。
朝廷,不能为平民百姓解忧,军队,难挡大义铁骑一击。
这样的国家朝廷,纵然叛之,有何不可?
王世维傲然挺起了胸膛。
木铁风又道:“你现在反悔还来的及,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要你忠心对待朝廷,今科的状元就是你的,你的前途仍然光明,你有什么抱负宏图,还可以尽情施展。你不是一直痛恨吏治腐败么,以后革新吏治,改革朝政,老夫都可以交给你去做。”
“状元之名竟然可由人臣一言而定,这便是我不愿再留下去的原因。大顺立国数百年,早已腐败糜烂,非人力可以挽回。”王世维冷笑道:“况且出了这事,我还能在大顺朝做官么?”
“我可以保证,今天发生的事情,绝对不会传出去,老夫一言九鼎,绝不虚言。”木铁风仍然在耐心的劝解。“你是个人才,老夫真的不愿你就此堕落。”
王世维指了指大哥等人,问道:“那他们呢?”
木铁风明显犹豫了一下,说道:“只要你悔改,我可以放他们走。”
五万悄声道:“我靠,老家伙蒙谁呢?”
“我父母因我而死,此为不孝,叛国投敌,此为不忠,陷朋友于险地,此为不义。”王世维长叹道:“世间还留我这不忠不孝不义之人有何用,木将军,你杀了我吧,只求你放过我的这些朋友。”
“我靠,那可不行。”大哥突然说道,“你死了我们的任务就失败了。”
众人一起跳下马车,将王世维围在中间,只是顶着百只利箭,大伙都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
木铁风沉声道:“王世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真要你的朋友都陪你一起死么?”
大哥说道:“老四,还是你赶车吧,你有经验。”
“好。”四万没有废话,拉起缰绳,熟练的赶起马车,马车虽然快速,却极为平稳的跑了起来。
“老四,你赶车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啊。”五万闲不住,调侃四万,又敲了敲车厢说道:“大才子,你晕不晕船啊?”
王世维心情沮丧,正和三燕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听五万问,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答道:“我自幼在水乡长大,当然不晕船了,怎么了?”
五万道:“没什么,恭喜你,等会儿过江的时候,你会平生第一次体会到晕船的感觉。”
马车快速行进,大约小半天的时间,便赶到了约好的地点,远远的便能看到江面上停着一只不大不小的船,只是船上的人的目力显然不能和他们相比,并未看到他们,还自顾自的忙活着。
突然,小六皱眉道:“不好,有人追上来了。”侧过脑袋,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说道:“人数不多,不到一百匹马,好像是骑兵。”
二万无奈的回头指了指后面道:“还听什么听啊,看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