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南刚走了没多大一会儿，楚言咳嗽一声，推门进来了。把饭菜往桌子上一放，说道：“杂种操的，自己吃了啊，那老子就不让你了，过来陪老子喝俩杯。”
看来他老人家早就回来了，为了给二人腾出空间，一直没有进来，而是很有情调的躲在外面听墙角。
剑神大人躲在屋子外面听墙角，怎么看怎么滑稽，但是这事儿放在楚言身上实属平常。更没谱的事情他老人家也没少干。
只是四万现在实在没有心情搭理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回味着刚才的点滴，所以没有兴致的说道：“老哥你自己喝吧，我不想喝。”
“我日，自己喝酒哪儿有俩个人喝酒痛快。”楚言骂骂咧咧道，满眼的戾气，见四万魂不守舍的样子，冷哼一声道：“别想了，你们俩个没什么结果。”
四万缓缓的扭过头来看着楚言。楚言也看着四万，但是满脸的戾气已然收起，脸上重新又写满了落魄时的孤寂，忽然叹道：“唉，看不透，跳不出，也是痴情人啊。”
“我知道没有结果。”楚言忽然不骂街改堡心灵鸡汤了，四万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我也没想过要什么结果，我也不求她能怎么样，反正我很喜欢她，这就够了。”
“你以为你是圣人？”楚言的话中带出一丝凉意来，“蠢货，你忘了韩双童怎么死的了？”
“这倒不用担心。”四万微微一笑道：“我不会把自己放在那种境地中的。”
“哼，不会，你自己都不敢想，下意识的逃避，我问你，你真的遇上这种情况了，你也是个死货，假如木南嫁给夏西山了，我问你怎么办？”
四万忽然低下了头，静静的想了一会儿，方才缓缓道：“我会悄悄的离开，就当我从来没出现过。”
“说的轻巧，事到临头，哪有这么简单，谁能这么坦然。”楚言的语气越来越冷漠：“你这种做法和我当年有什么区别，你总以为自己承担了一切痛苦，自己受了伤，却不知道，你越是这样，才越会害死别人。”
“没那么严重吧？”四万还有些不解。“我自己悄悄离去，绝不会伤害她。”
楚言伸手给二人倒上了酒，语气却是说不出的萧索：“你看看我不就知道了。”
难道痴情，会害人吗？
见四万仿佛陷入了沉思，楚言又道：“别想了，没有结果，没有下场的。只能是害人害己。”
“唉！”四万叹了口气，随即狠狠道：“老子不信邪。”
“不信邪，得信命，你是个小小的杀手，就是这个命，再怎么扑腾，没用。”楚言看着四万，仿佛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又有一些韩双童的影子，不由眼中流露出了怜惜与茫然的神情，明明陷入命运之中，却又不甘命运摆布的人，明知道这一切，却又改变不了。
这世界，这命运，能看透，但是又能怎么办呢？难道我们就甘于低下头吗？难道非得害死人才甘心吗？
老子不服。
楚言看着还有些倔强的四万，笑了笑，忽然大声嚷嚷道：“狗日的，想这些没用的干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是与非。来来来，跟老子喝酒。”
四万爽朗的一笑，道：“喝就喝，喝酒我还没怕过人，当时跟肖远朱庆来喝酒，我也没怵过，实话说起来，老哥你的酒量可差太远了。”
“我差，姥姥，老子一个能灭他们八个。”
“来来来，不服先干了这个。”
“……”
二人很快便闹起了酒，好像只有酒，能让人忘记一切的痛苦，忘记不快，而留下美好的记忆。
能忘记什么，真的能忘记吗？
醉酒的深夜，四万本来在沉睡中，忽然被楚言给推醒了。
咦，我怎么和楚言睡到了一张床上，这他娘的怪了啊。我们喝了多少？
感觉到楚言还在推自己，四万忙道：“老哥，兄弟不是那种人。”
见四万醒了，楚言便不推他了，低声说道：“有人找你来了。”
找我？四万忙静下心来侧耳倾听，只听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雨打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并没有什么异样，四万集中精力，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一个仿佛放屁的声音夹杂在雨中，正是杀手们联络的信号。
只是这声音断断续续，忽高忽低，似乎是来人也不知道四万的具体位置，正在游走着发出信号，不断试探，希望四万能听见。
谁啊这是，这么死心眼儿。捡这种天气这种时候来，来之前也不打听清楚位置，偏巧老子今天还喝醉了，要不是喝醉酒的楚言居然破天荒的靠谱了一次，发挥了他老人家作为当世第一高手应有的功力，这一晚上淋着雨就这么着吹，还不得活活累死个狗日的。
正好衣服鞋子都没脱，四万翻身下了床，走出了屋子，站在屋檐底下，把手捂在嘴上，也发起了信号。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在夜雨中慢慢的走了出来。
看到这个身影消瘦，脸颊冷峻的男子，四万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深宅大院，但这个人影的出现，配合着夜色和雨水，竟然带给人一种苍凉的感觉。
四万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向冷酷的三万，其实是他们之中最孤独的人，就像雨滴一样的孤独，虽然已融入了这个世界，这方天地，但是又和这天地格格不入，永远都是自己。
对，一点儿也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虽然成千上万的雨滴飘飘洒洒，一起落下，渗入到了大地，流入了江河，但是雨滴本身，却是孤独的雨滴。
“快过来，别淋雨。”乍然见到兄弟，四万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心想三哥这么晚找到这里来，莫不是帮我完成任务的，忙招呼三万到屋檐底下避雨，虽然雨并不大，道：“三哥，你怎么来了？”
见到自己最亲的兄弟，一向冷酷的三万仍然吝啬着自己的笑容，他缓缓走到四万身边，先打量了一下四万，看着四万易容过后的脸，方才缓缓说道：“本来先生派我来是来帮你的。”
“那最好不过了。”四万今天心情大好，本来已陷入困局但又没什么出路，唯一能靠得住的楚言却又那么不靠谱，现在终于来了一个可靠的人，于是高兴的说道：“我正没办法呢，现在连怎么办都没有个头绪。”
“事情有了变化。”三万看着自己的这个兄弟，表情却毫无变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双眸子像海洋一样深不可测，“今天我刚到应天，忽然接到消息，让我立即赶回小楼，这里的事情不让我插手了。”
二人相对站立在屋檐底下，寂寥而又萧索的夜幕笼罩着大地，雨水不断敲打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夜色中只有俩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消瘦的身影。
“为什么？”四万不解的问道：“出什么事儿了，有没有叫我一起回去？”
三万简短的回答道：“没有，就我。”
还没等四万再问，三万忽然长吁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老四，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听三万忽然严肃的这么说，四万的心里陡然咯噔一下。
三万在兄弟之中算是一个比较独特的存在，话很少，显得有点不太合群，但是只有兄弟们知道三万是一个多么外冷内热的人，只是他素来不喜欢表现出来罢了，所以显得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很冷淡的样子。
而且三万很多时候都是单独出任务，四万很清楚的记得，在记忆中三万不管干什么，从来都没有失过手，这在小楼杀手中是一个堪称恐怖的记录。但是他不显山不露水，似乎从来都没有显现过自己真实的实力，谁也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可是别人感觉很棘手的问题，他都能很容易的解决，四万一直都认为其实三万才是小楼杀手中综合能力最强的一个。
只是和二饼的性格不同，但是同样的，在三万面前，几乎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困难。
简而言之，三万是一个靠谱的人，是一个不管干什么都能让大家心里踏实，非常放心的一个人。
这样的人，心细如发，却又极为低调，凡事都会有根有据，有一套自己的思维，自己的行为准则，绝不随意轻下结论，但是一旦做出决定，便相信自己的判断，且极为坚毅。
但就是这样的三万，在这时，居然说出了有一个不好的预感这样一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
四万忽然有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
不知道三万是什么意思，四万沉默不语，三万也沉默了起来。二人相对无言，过了好一会儿，三万才斟酌着说道：“我这次出来以前，小楼一直没有再接任务，而是不断往回招人，我走的时候，还有几个人没回去，现在应该都回去了，现在突然又叫我，除了你还在外面，其他人都回去了。”
四万还是没说话，三万顿了顿，忽然斩钉截铁的说道：“有大事要发生。”
四万现在已经很清楚了，通过不断的探查和楚言的描述，四万知道，小楼其实是隶属于大义内务府的一个杀手组织，而这些杀手们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服务于何人，说白了，他们这群王牌杀手其实只是大义朝廷秘密纂养的一批死士罢了。
这是一个谁都不愿意接受，但又血淋淋的摆在眼前的现实。
虽然其他人不像四万知道的这么清楚，但谁都不是傻子，大家都能猜到一些真实的情况。
四万早就分析过，小楼绝不是单纯的一个部门，小楼展现给世人看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边角。这样一个组织，单单是遍布各地的点就有多少，有多少人有多少物力在为之服务。
其实小楼是一个庞大的机构，而小楼花这么大的代价培养这样一批杀手，除了二饼意外身死，由于某种原因不能声张以外，对这些杀手的性命都视若珍宝，那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这些人的命真的值钱吗？
当然不是。四万很清楚，这只有俩个原因，一个是小楼的先生要保护青阳太子的遗孤，现在看来貌似就是自己了，而且看来小楼内部也不是一心的，这从不同的先生有时会下截然不同的命令就能看的出来。有人要保护，有的人却是不知内情的。说起来，这些人都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再一个，大家都清楚，小楼舍不得把这些杀手的性命消耗在普通的在大人物眼中只是锻炼这些杀手的任务中，主要还是没遇上值得牺牲杀手的任务。
换句话说，小楼留着这些看似珍宝的杀手，其实是等着执行一个必死无疑的任务。
这俩点都有道理，所以其他人都被召回了，为了应付即将要发生的还不知道是什么的大事，而四万却因为偷盗密语的任务，看来能避开这次任务。
这绝不是巧合。
到底是什么任务，虽然三万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二人都想不通，最可能的就是大义和大顺爆发战争，这些杀手会被派出刺杀大顺的要员和将领。但是据现在的情况看，虽然大义一直虎视眈眈，但是云庆皇帝年老，青玉太子还未真正执掌全国，还远不到打仗的时候。
未知的未来，才是最恐惧的。更为恐惧的是，明知道这次会死，但是还不知道会为什么而去死。
小楼杀手们一直逃避的命运，难道真的躲不过去吗？
四万自嘲的想，我这次看来是躲过去了，但是真的能躲过去吗？
不知道该说什么，怔了半响，四万方才说道：“三哥，你们要保重。”
“你一定不能死。”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三万的语气忽然有些激动，“老四，你必须活下去，我们死就死了，不管怎样，你不要给我们报仇，咱们就是杀手，总有一天会死在任务中。”
三万加重了语气，道：“但是二饼不一样，二饼死的冤，你要活着，给二饼报仇。”
四万看着真情流露的三万，直视着三万的眼睛，一字一字掷地有声的说道：“放心，三哥，我会的。”
“我相信你。”
三万交代完了事情，终于松了口气，道：“我得走了，连夜赶回去。”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三万极为干脆，说完便要转身离去，四万忙道：“三哥，喝杯酒再走。”
“顾不上了。”三万头也不回的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只有细微的声音传来：“我早回去一日，或许能少死一个。”
四万站在屋檐下，虽然雨水并没有淋到他的身体，但是四万的身体感到了无比的寒凉。
虽然以收割生命为职业，见惯了生死，似乎早就不把生命当回事儿的四万，在面对这无法改变的这一切的时候，还是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望着早已消失在夜幕中的三万的背影，四万喃喃的说道：“老四我已经是高手了，一定不会死，你们也都要活着，陪我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