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四万上了马车以后才发现,沈琪霜说马车上坐不下了纯粹就是糊弄夏西山的,这车厢极为宽敞,铺陈豪华,里面居然还有一个马桶,面对面俩排座位,木南和沈琪霜坐在一起还嫌富裕,放四个人宽宽松松的,现在四万就坐在木南和沈琪霜的对面。
四万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稳稳重重的坐在那里,要多端庄有多端庄,活像个喂饱了食儿的小鹌鹑一样,看得沈琪霜直好笑。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摆这种人模样了。
木南看着四万,四万双眉低垂根本就不敢和她对视,木南叹了口气说道:“杨大侠,刘士勇虽然少了点儿礼数,但却是个实诚人,如果刚才无心得罪了,我在这里代他给你道个歉。”
“啊,啊。”四万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木南在跟他说话,忙抬起头来,看到了木南平和而不沾一丝烟火气的目光,心头一阵发涩。
木南第一句话就在为自己现在的保镖解释,这是什么意思?
“没事儿的。”四万只觉得自己心头发酸,说出来的话连自己听起来都那么的软弱无力,低着头小声道:“本来是我错在先。”
木南淡淡道:“杨大侠快活的很啊,哪里有什么过错了。”
四万听着木南似乎不带一点儿情绪的话,心头一阵恐慌,忙解释道:“是我错了。”
“噢!”木南冷冷道:“你错在哪儿了?你有什么错?”
不知道为什么,真正面对四万的时候,木南的心里涌起了许多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烦躁情绪。这个臭小子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胁爷爷,连话都不说一句拍拍屁股就跑了,大半年都没有音讯,等到再见他的时候居然还成了沈琪霜的保镖,来了应天居然不去找我,见了我居然不愿相认,带了个假脸装神弄鬼,还和沈琪霜说不清道不明的,在雅阁大出风头,过的好不逍遥快活,本来自己这趟来沈府,就是特意来找他的,谁稀罕什么破诗会,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没想到四万居然还躲着自己,躲开了还不说,居然还找茬要打自己的保镖,好不容易让沈琪霜拽上车,居然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你到底要干什么?木南越想越气,很难得的重逢,心里却不断的涌起一股股强烈的恨意。
直到现在,都坐在我对面了,你还是戴着你那副假面具不肯摘下来吗?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敢吗?
听到木南的责问,由于沈琪霜在场,四万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况且有许多的事情,就是连木南也不能告诉啊。
四万陷入了沉默。
沉默,有的时候是最好的回答,有的时候,在别人眼中,却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不屑于解释,还是不能够解释,还是压根就不想解释?
沈琪霜马上便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了,看来木南和二平的关系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啊,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儿?但是任她怎么想都不可能猜到这一层。这时候二人僵住了,沈琪霜作为四万现在名义上的主子,只好打圆场道:“二平,你是不是得罪我木姐姐了,赶紧给木姐姐赔个不是。”
不过沈琪霜话虽这样说,但以他对四万性格的了解,让这个人服软,那基本不可能,四万难得有听自己话的时候,也不敢指望四万真的能对木南道歉,只是把这话说给木南听而已。
四万想了想,终于还是鼓足勇气,低声说道:“对不……”
“打住。”木南忽然挥手打断了四万的道歉,带着一丝的讥讽,冷冷说道:“二平大侠,你没错,更没有得罪我,更不用对我说对不起,因为我们没关系。”
四万艰难的张了张嘴,那个“起”字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木南闭住了双眸,躺靠在了车厢上,鼻子一阵阵的发酸,强忍着没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我怎么会对小四儿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木南在问自己。
四万缓缓的抬起头,眼神茫然,看着闭目养神,丝毫没有再搭理自己意思的木南,完全没有注意到沈琪霜那张带着惊异表情的脸。
只觉得眼前的木南那张秀丽的容颜,离自己好远好远,虽然就在自己眼前,却仿佛隔着天涯海角一般。
四万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只觉浑身如裹寒冰,心倏然间坠入了无底深渊,不断的沉沦,沉沦。
三人都不说话,一个人莫名其妙心怀鬼胎,还有俩个人满怀心事比着赛的悲伤,伤害对方,车厢内的气氛诡异而又尴尬,正在这时,只听车夫“吁”的一声轻喝,缓缓停住了马车,沈琪霜吐了口气,终于打乱了这个局面,皱眉道:“怎么停下了?”
只见夏西山一撩帘子,钻进一个脑袋来,他倒是丝毫没发觉车厢里的诡异气氛,但是看见四万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儿,似乎也松了口气,说道:“你们先走吧,我去玩儿俩把,呆会儿我自己过去。”
说着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转向四万,用蛊惑的语气说道:“杨大侠,你去不去,我带你去玩儿俩把。”
“去,我和你一起去。”现在的车厢里对于四万来说无异于地狱一般的煎熬,也不问夏西山要去玩儿什么,便赶忙答应。根本用不着夏西山鼓动,只想逃离这里。
木南听到后,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微微颤动的眼皮还是透露出了她的情绪。
“这个你先替我保管着,等一会儿再给我。”夏西山从腰间掏摸了半天,掏出了一张银票,一大锭银子,还有一些散碎银两,只是那张银票皱皱巴巴的,仿佛还散发着一股汗酸味儿,也不知道夏西山把这张银票掖了多久了。
夏西山也不顾木南这会儿子是什么状况,强行把银票塞到了她手里,木南无奈只好接下了,不过区区二百两,但看夏西山郑重其事的样子,是将这张银票视若珍宝了,夏西山又把手中银两反复掂量,似乎在犹豫,挣扎了许久,方才艰难的把那锭最大的银两也一并交给了木南,木南接过去了,夏西山还不舍的唠叨:“我说南南啊,这可是哥的棺材本儿了,你可得给我保管仔细了,千万别弄丢了。”
木南没好气道:“丢不了你的,去就快去吧,小气的什么似的,又要耍还又舍不得钱。”
夏西山笑道:“咱是个穷人,跟你们不能比,这种玩意儿耍起来管不住自己,弄不好都输了等回过神来我还不得哭死。”
看起来夏西山耍之前把钱交给木南保管也不是一次俩次了,四万看着二人状似亲密的表现,直如失魂落魄一样,心里面又苦又涩,直想拔出刀来剁了丫的来发泄一下心中的苦闷。
把钱交代好了,夏西山已经跃跃欲试的按捺不住了,招呼四万一声,“杨兄弟,跟我来,老哥带你去玩儿。”转身便走了。
原来夏西山跟四万称兄道弟四万那是一定要呛他的,但是现在完全没注意到夏西山对自己的称呼,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受自己的控制一样,跟着夏西山便跳下了车。
沈琪霜见四万也跟着去了,忙喊道:“二平,你不许去。”却见四万理都不理他,自顾自的跟着夏西山跑了。
木南也看到了四万失魂落魄的样子,见四万毫不犹豫的跳下车,心里面涌上了一股浓浓的失落之意,好像心里一下子就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但是见四万丝毫不给沈琪霜的面子,沈琪霜的话对四万完全不起作用,木南的心里又不免有一些快意。
刚才如果我不让小四儿去玩,小四儿是不是就不会去了?恩,肯定不会的,小四儿肯定会听我的话。
木南似乎是自我安慰的这样想,但是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心中的哀伤。
“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为了玩儿连我的安全都不顾了。”
沈琪霜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木南。见木南没有答话,恨恨说道:“夏西山怎么这样子,都现在这种身份了,还是一见了赌场就挪不动腿,自己去不说,还把二平给拐跑了,我看二平迟早也得跟着他学坏。”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他也就是好赌钱而已,男人嘛,也不算什么大毛病。”木南顿了顿,悠悠叹道:“学成啥样子,全是自个儿的本性,不在有没有人带他。”
这是在说二平呢。沈琪霜听木南的语气,越发觉得木南和二平的关系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笑着说道:“你还替他说好话呢,等哪天他赌的兴起,把你给输了,到时候你才知道好赖呢。”
这话里暗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木南好像全然没有听出来,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靠在了车厢上,看不出一点儿情绪上的波动。
沈琪霜更加奇怪了,以她们二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几乎是无话不说的,二人之间或有心,或无意,类似这样的玩笑话也没少说,木南并不抵触议论与夏西山有关的话题,但是还从来没见过木南这样。见木南的情绪不好,沈琪霜也识趣的闭上了嘴不再问,但是心中的疑惑却更甚了,自从二平和木南说过那几句云山雾罩的话之后,俩个人的情绪都变得反常起来。
一定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