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刻意的纪念，反而是为了遗忘。
这许多的秘密与伤痛憋在楚言心中十多年，每日每夜每时每刻无不在煎熬他的身心，这些痛苦，是他自己造成的，无法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所以多少年来一直都无法释怀，只有用堕落来掩饰他的痛苦。而现在把这些经历讲给人听，尤其四万还是他可以信任的人，对楚言来讲，也是一定程度上的解脱。
油灯“啪”的一声爆了一个灯花，本来灰暗下去的灯光骤然变的明亮了一些。映照着二人的脸庞都有些光彩，也许是灯光，也许是喝酒以后脸上浮出的红光。
只是四万的头上仍然缠着绷带，而楚言的鬓发凌乱，二人造型各自有各自的不堪，坐在油灯下，缓缓的斟着酒，气氛十分诡异，倒像是俩个正在商量着什么阴谋的坏人一样。
“你个兔崽子不行别喝酒了。”楚言难得的劝别人少喝酒，“身上有伤，喝这么多酒暂且不好恢复。”
“没吊事儿，我喝酒越多好的越快。”四万不屑一顾的挥挥手，虽然明知道喝酒对自己的伤没有好处，楚言少见的出于好心劝一次，但也不领他这个情，听了这么大的秘密，二平哥我的小心脏实在是有点儿承受不住，不喝酒如何压惊。
“这么好玩的故事，正好用来下酒，反正我最近经常喝醉，也不差这一顿。”四万如是说。
“你小子是要喝够本儿啊，我就知道你原来给我送酒喝的时候没安着好心。”楚言强笑道：“我这半生的遭遇，到了你嘴里，居然不过只是一个好玩的故事而已。”
四万不屑的撇撇嘴，还能怎么着，我叫你舅你敢答应吗？要不是你老人家脑子里面进水，让人家当成棒槌使唤，青阳太子和段小楼能死那么惨吗。害的老子也是孤苦伶仃的，要不是打不过你早就干你了。就你这种人，要不是武功高指不定死多少回了。
“当时我还不清楚师妹原来是喜欢上青阳太子了，师妹劝我跟着青阳太子效力，我犹豫了一下也就答应了。”楚言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有些恨恨的继续说下去：“可是我也不傻，很快我就发现不对劲了，师妹和青阳太子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按理说我们只是他招揽的打手而已，平常也没什么事儿，就算是对我们重视，那也应该是对我重视，但是青阳太子后来几乎都不搭理我，只管对师妹献殷勤，而师妹也总是背着我跟他出去，开始还告诉我，后来出去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了。”
四万道：“不跟你说也正常啊，人家好歹也是个大活人，去哪里还非得跟你报告啊？”
楚言吹胡子瞪眼道：“我是他师哥，去哪里怎么可以不和我说？”
“你吼啥。”四万道：“吼也没用，你又不是人家丈夫，你师妹去哪里没有必要跟你说。”
楚言也意识到有些失态了，多少年前的事情，可是现在回忆起来仍是无法释怀。
见楚言的神情有些颓然，四万不禁好奇道：“你有没有对你师妹说过，你喜欢她？”
“没有啊。”楚言茫然的摇摇头。
“没有？”四万一愣，随即跳脚道：“喜欢怎么不说啊，你缺心眼儿啊，你不说她怎么知道你喜欢她？”
楚言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倔强：“这还用说吗，我对她如何，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她怎么可能不明白我的心意？”
“唉，真拿你没办法，你脑袋里面灌的都是水。”四万忍不住数落楚言：“说你啥好呢，岁数都活到狗身上了，连这都不懂。”
“我一直在照顾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被四万骂了俩句，楚言似乎有些失神，“她当然是知道我喜欢她的，我为了她，甚至可以强忍着痛苦为青阳太子效力，为了他，我抹下老脸，连哄带骗，寻找江湖上的高手加入内务府，为了她，我做了多少违背良心的事儿。”
楚言喃喃自语道：“我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喜欢她呢？”
“等等。”四万打断道：“先别说那么多废话，这么说来，你从来就没有跟你师妹说过你喜欢她了？”
楚言缓缓的摇了摇头，眼神中尽是迷茫。
“你说会不会是这么一回事儿。”四万苦口婆心的帮楚言分析道：“你师妹本来也是喜欢你的，但是你当年那么风光，她怕你不喜欢她，所以不好意思说，结果你也不对她说，她还以为你对她好只是把她当成妹妹呢，久而久之就对你死了心了，所以才会去喜欢别人？”
仿佛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楚言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却又飞快的黯然了下去，透着浓郁的悲伤与懊悔。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真是傻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楚言如梦呓一般的说着，“我当时武功高，长得又好看，她怎么可能不喜欢我，我真傻，怎么就不知道问一问呢？”
不理会楚言是不是自吹自擂，四万也是长叹一声，这师兄妹二人当年也是被情之一字迷失了心智，这么明显的事情，却是当局者迷，二人谁也没有开口问过对方，直至遇上了青阳太子，死心的段小楼再次陷入情网，便已一切都无法挽回，徒留二人一世遗憾而已。
“你当年那么牛，我估计你那会儿也是傲气冲天，架子大得很，喜欢人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四万道：“你自己没有把握机会，怪不得谁。”
楚言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这么多年来才第一次想明白这个事情，不住的说：“都怪我啊，要不是我太傲气了，早说，那会有后面的事儿，归根结底都是我害的。”
四万安慰的拍了拍楚言的手，给楚言倒上了酒：“世事难预料，这种事情谁都不可能提前知道，更不能怪你，这都是命啊。你接着说，接下来怎么样了？”
虽然安慰楚言，但四万更像是安慰自己。况且多少年过去了，这个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好不容易楚言肯说了，那就一定要多套些秘密出来。
“青阳太子组建内务府的时候，专门成立了一个部门，招揽江湖上的高手，许给他们官职，为他做一些阴暗中的事情，这也是青阳太子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武力，归属他直接指挥。”楚言定了定神接着说道：“这就是小楼的前身了，其实我做的主要的事情，就是利用我的名气为他寻找招揽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具体他们怎么组织的，怎么干的，我基本没有插手，除了偶尔也为他们干些事情以外，不大和他们打交道，不过说起来，我应该算得上是小楼的创始人之一。”
“那时候我见到师妹和青阳太子在一起，心里受到的煎熬可想而知，所以我宁可多在外面做事情，也不愿意看到他们二人卿卿我我的。所以我基本上一直都在各地跑，很少在洛阳，所以对洛阳的事情也知之甚少，也一直都没有见过青林王。”
“以前我一直以为，师妹只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女孩子罢了，直到她为了青阳太子的事情弹精竭虑，四处奔走，我才发现原来师妹在组织这方面有着无可比拟的天赋，但是我每每想到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青阳太子的时候，我的心里都会倍加痛苦。”
“我都不知道师妹是怎么做到让那些桀骜不驯的江湖人士对青阳太子忠心耿耿的，不，更确切的说是对她忠心耿耿，我就是个甩手掌柜的，把人找来就不管了，太子也忙的很，小楼的事情其实一直都是她在操办，这点儿我远远不如她。”
四万也有些感慨，这个叫段小楼的女子，一直都被掩盖在楚言的光芒之下，直到青阳太子组建小楼，方才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舞台，找到了发挥自己才华的地方，绽放出了人生最美丽的光华。
虽然短暂，却如流星一样的璀璨。
“直到有一天，我为了招揽武当派的张光，去了武当山，当时他被武当革出了门派，我得知消息后晚了点儿，去了以后他已经离开了武当山，等我找到他，干了他一顿，成功的把他也招致麾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我已经离开洛阳很长时间，等我办完这件事情，赶回洛阳的时候，却得到了师妹和青阳太子的婚讯。”
不理会楚言得知师妹婚讯时会是何等的悲哀，四万听到张光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了小楼最为神秘的张先生，可能就是一个人，忙问道：“楚大哥，你当时都招了那些人，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时间太长，记不大清楚了，我只记得几个武功比较不错的，有华山派的易填海，峨眉的吕连成，青城的黄茂达，福建的无法和尚，唐门的几个兄弟，几乎当时比较大的门派我都去了个遍，其中甚至还有好几个大顺的人，不过比较遗憾的是，没有招到少林和丐帮的人。时间太久，人太多，我也一一说不上来了。”楚言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你问这干啥，小子，你耍这鬼心眼儿也没用，就我对小楼的了解，我就是把这些人都详详细细的告诉你了，你也未必能跟你的先生们对上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