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凌云从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有这么受人瞩目的一天!
虽然一直以来,凡是路过之处,会红着脸含情脉脉的瞅着自己的姑娘也不在少数,更有个别胆大泼辣的姑娘会直接拦住他,直表心意。他也是凡夫俗子,也不是没有心动过,但仔细想想,功不成名不就,何以家为?!于是,近年来,姑娘们似乎都收敛了不少,纷纷找到自个儿合适的,也就嫁了去。
可今日这状况不对啊!怎么不仅昔日偃旗息鼓的姑娘们重整了战鼓,就连书院看门的老黄,村里的大爷大叔大哥,怎么都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更出人意料的是,还没走到家门口,就远远的看见了王员外那圆滚滚的身影,焦躁的在一棵柳树下来回徘徊。
他想躲,只可惜,他终究还是没有王员外精明的视线速度快。
在王员外现在的眼里,凌秀才,此刻那可是金光闪闪的大元宝啊!那么那么的闪亮!
“贤侄!”王员外两眼放光,提起衣角,就往凌云这边奔。
凌云眉头一皱。什么时候他成了王员外的贤侄了?他怎么不知道!
“贤侄!”王员外一张脸笑得像朵盛开的喇叭花,紧张的搓着手道:“贤侄,我从吴大娘那儿,总算知道贤侄担心什么了!没事,我也想通了,像贤侄这样的大才,自然不能接受入赘这样的要求!咱这婚事,从头再议!贤侄请放心,这陪嫁,我绝对会大大方方,风风光光!”
让铁公鸡拔毛了?太阳也没见从西边出来啊?
凌云虽然一头雾水,却还是苦笑道:“王员外,这婚事,我实在是高攀不起。王小姐人才正好,我一穷二白的怎能配得上?算了吧,算了!”
王员外眼睛一瞪,“这怎么能算了?贤侄怎么能配不上?当然能配得上!贤侄若有什么不满,只管直说!”
凌云无语。谁能告诉他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正僵持间,凌云余光越过低矮的木栅栏,突然扫到自己厅堂里走出来个人,赫然正是吴大娘!
吴大娘怎么会在自己家里?难不成是苏夫人出了什么意外?
凌云心下一紧,没再多搭理王员外,拔足便往家狂奔,大力拉开柴门,一把抓住了吴大娘的胳膊,紧张问道:“吴大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吴大娘脸色阴沉,没有直接回答凌云,而是冲王员外不悦道:“王员外,银子昨日你已经悉数要回了去,今日又来找云儿做什么?!莫不是你也听到凌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就忘了昨日跟我说过的那些刻薄的话?!”
王员外嘿嘿干笑,搓着手忙道:“是我昨天糊涂了,糊涂了!贤侄千万不要介意,这婚事……”
吴大娘冷哼一声,嗤笑道:“令家千金,凌云自然是高攀不起的,更别提他现在也已有了娘子!”
如果说王员外是大骇失色,那么凌云本人可算是五雷轰顶!
他脑子嗡嗡一阵乱叫,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顺畅了:“吴……吴大娘,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和家里那位夫人……”
“我不就是你的夫人么?”他话还没有说完,苏月清亮的声音便从屋内传出,直接打断了他,但听人语,却不见人现身:“虽并无明媒正娶,但也是有媒妁之言的,不是么?”
这一声,可谓石破天惊,风云为之变色!
凌云凌书生,彻彻底底的傻了眼,愣了神,僵硬了身子!
王员外呢?眼睛瞪的像铜铃,嘴巴倏的张的老大老大,足以塞下两个大鸡蛋!
吴大娘则是很鄙视很鄙视的响亮的嗤了声,“男人为什么总是敢做不敢当?你家娘子都已和你这般,也是真的夫妻了,你又为何不敢承认?”
凌云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
急急哄了那二位闲杂人等退散,整个人便急冲了进去,站在床边,恼红了一张脸,愠色道:“苏夫人,你为何要开这种玩笑?”
她看起来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甚至比早上他走的时候还要糟糕。虽然看到她这般虚弱之色,他心中也顿生怜悯,但这天大的事,还是必须要说清楚的。
苏月垂下了头,低头道歉,“卓凡,实在抱歉……”
凌云烦躁叹道:“此事事关我二人名誉,你这般宣扬,将来如何面对你夫家和娘家?”
苏月长叹一声,抬起头时,双目已泛着点点泪花,紧盯着他的双眸,直看他心中一颤,忙尴尬别过了头去,她这才一字一句,缓声开口道:“你且息怒,坐下,我有些话,要对你细说。你听完之后,若觉得还是不愿帮我这个大忙,我今日便会离去,再也不叨扰你,如何?”
凌云只好沉默,坐下,洗耳恭听。
“你其实早该猜到,我深陷这陌生之地,定有缘由,是么?”她顿了半晌,总算开口。
凌云点点头。
她接着道:“实不相瞒,我是被仇人所害。我之所以晕倒,并会被你带回,想必定是护送我的人特意为之。如若不是亲眼看到我被人带回,且安稳无恙,他一定不会放心离开。”
这话听起来虽然奇怪,但仔细想想,倒也合理,正如父母若无奈遗弃自家孩儿,定会躲在一个地方,眼睛眨也不敢眨的,直到看到自家孩儿被好心人带了去,才敢放心离去。
看她身份不凡,想必昨日她如此蹊跷的出现在那乱草之中,怕是被人在她晕倒之后,带至此处的。她之所以要在此地暂住,并不急于离开,等着家人来接,想必也是和带她来这里的人是极有默契的。
仔细想想也对,她身上带着那么多银子,盘缠一定是不会缺的。若没有特别的理由,她就算现在雇人护送她到京城,也是足够的,而没必要留在这穷山恶水受罪。
一番思量之后,凌云便又微微点头。
“我因仇人所害,对方定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护送我之人把我带到这里,也是因为这里怕是我仇人暂时想不到的地方。……现在我被你收留,首要之计,便是隐姓埋名,隐居其间。可我方才听那吴大娘所言,这个镇的似已在盛传你一夜之间暴富。如此喧嚣,你买的宅院,也必定无法保密。而我身怀有孕,若最后是我孤身一人居住其中,怕更是这荒僻小镇上一大奇谈。一传十,十传百,不如几日,我的仇人便会寻到此处,我和我这腹中孩儿,怕是休矣!”她长叹了一声,凝视着凌云,蹙眉道:“卓凡,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的忧虑么?”
凌云听得甚为震惊,颇为动容。这件事,的确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她是官家夫人还是出自富商巨贾之家,这虽都不知,但其中凶险,听起来已是惊涛骇浪了。原来这场争斗,要的竟是一条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之命!无论起因是什么,这手段都实在是太过残酷了些。
“我本想默默在此隐居,也相信你非爱说道之人,可谁知,还是闹得如此满城风雨。为今之计,要么是我离开此处,要么,就是破除这谣言。不仅要让你这突如其来的财物来的有门有路,让人们快速淡忘此事,还要能让我住的安心。思来想去,我只好对吴大娘说了我是你娘子这样的话来。我只说,你我在外地萍水相逢,一见钟情,现在是我投奔你而来。而这些财,正是带来的财物,用来置宅之用。将来,宅院定好之后,你随我一起住进去,我们暂且以夫妻相称,这样我若是去医馆就医,或是将来请产婆,也有个说法,你说对么……”
她倒是谋略的周全,却听得凌云渐渐有些恼火,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不悦道:“夫人你似乎只考虑到自己的安危,却从不曾为我考虑分毫!他日你被家人接走,这穷乡僻壤的无奈之举,挥挥手也就罢了,而我呢?我生于斯,长于斯,将来我这一生,谁又来给我一个说法!”
苏月又重重叹了口气,道:“若是我能逃过这一劫,卓凡你自是功不可没。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其他不敢保证,只能说,天下之大,卓凡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我赴汤蹈火,定会为你办到!我知你志在四海,若是相信我,他日我和我的家人,定会竭尽所能,让你一路坦途。这样的交易,还算公平么?”
凌云失笑,只是有些苦,“夫人好大的口气!”
苏月手轻轻覆在小腹之上苦笑道:“我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才出此下策。若是我孑然一身,没有这腹中孩儿,我又怎会惧死,再此求着你,苟且偷生?大人恩怨,总是大人之间的事,孩儿实则无辜!卓凡宅心仁厚,定不会袖手旁观,是么?”
凌云苦恼。凌云纠结。凌云左右为难!
婚姻大事,绝非儿戏!怎么能救人救到赔了夫人又折兵,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他知道她非富即贵,承诺的事情,定会办到。但正因为她把这件事看做了一场交易,他才更加难以接受。这样一来,和王员外的招赘逼婚又有何异?说来说去,她只用一场交易,便换取了他的帮助,听起来,反倒更像是他贪图她的这些权势金钱才伸出援手!这岂非又是昨晚这位苏夫人的那套处事方式?
一想到这里,凌云不悦之意更甚,连心底的最后一丝怜悯也给收了起来。
他冷哼一声,道:“苏夫人,老实说,我和你实在是萍水相逢。我救了你,却并不欠你。现在你有钱,人又已经苏醒,想要找个稳妥的容身之处,并不是难事。在下实在无力帮夫人到底,还是请夫人另寻他途!”
一向温和良善的人,话突然说到如此冷漠的地步,的确让苏月也有些意外,不由得忙颤声追问道:“你……是否怕惹祸上身?”
凌云笑:“夫人若是这么想,便这么想好了。我原本生活平静,不求大富大贵。若是因为帮了你,惹上了你那杀人不眨眼的仇人,我岂非得不偿失?就算他日你安全脱身,也难保你夫家不会疑东疑西,害了我了事!夫人昨夜教我要识时务,而眼下这时务便是,夫人虎落平阳,我自然要洁身自保,免除后患!若夫人体力稍好些,我看就可行动自如了。我这就去问问刘大哥宅院之事,请他不必再寻。夫人若想保密,还是现在起便另找他处,以求安身!”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猝然转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