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苏月的异常反应,让吴大娘和柳氏兴奋的连饭都顾不得吃,直接跟着端着薄粥的凌云一起进了房,拉着苏月的手一直笑。
苏月有些脸红,再看看凌云,发现他一直满是笑容的脸也隐隐的有些发红。
“妹子,你这是有喜了,是么?”
柳氏话刚说完,吴大娘便拍了一下她的肩头,笑,“有没有喜的,当然要问她家相公了。你可别忘了这里有人可是懂行医看诊的!”
凌云笑得更显窘迫,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月却抢先笑答,“我的确是有了。”
柳氏笑道:“你这害喜倒还是很快,我那时两三个月才有反应,而你这才不足一个月,怎么会……”
“我也是两三月有余,并不算早。”
苏月回答的坦然,而听着三个人,统统傻了眼。
凌云本就纠结着这谎该怎么圆过去,但就算现在能圆,过些日子她肚子挺了起来,也断断是圆不了的。可若是直接说,那无疑实在宣告她自己未婚先孕,珠胎暗结在先,私奔逃家在后。
可实在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坦荡的回答了出来!
吴大娘和柳氏皆怔了半晌,忙又讪讪笑道:“啊,原来如此!……”
尴尬在所难免,吴大娘僵着一张脸冲凌云笑道:“眼下你这孩子也要当爹了,真是可喜可贺!”
凌云红着脸只是点了点头。
柳氏便悄悄拽了拽吴大娘的衣袖以作示意,吴大娘了然点点头。又拍着苏月的手交代了一阵,便带着儿媳走了出去。
凌云坐到床边,端起粥,吹了吹,柔声道:“粥不太烫了,你现在可能吃点?”
苏月笑笑,接过粥放在床头案上,“不急。我只是突然想到,你可有帮我这孩儿想过名字?”
凌云一愣。他又不是这孩子什么人,什么时候轮到他给取名字了?
苏月似有些不满,轻哼了声,道:“这孩子将来若生下来也是要叫你一声父亲的,你怎么能这么不上心?”
凌云冤枉。没错,义父也是爹,可这个……差别很远的好吧?
苏月端起粥,喝了两口,又意兴阑珊的放下。
“怎么了?胃里还是难受?”凌云皱眉。
苏月点点头,“嗯。”
“那还是不要喝了。你先睡会儿。”说着,凌云便要抽出她背后垫着的他的被褥。
苏月却拉住了他的手,“我不想睡。”
不知是她故意还是无意,只是这手与手碰触的一瞬间,他只觉得一股陌生的触感热辣辣的从指尖直达心底,把颗心给生生晃荡了个不成样子。
他的手指有些颤。微微动了下,她便放开了他。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她,突听她又平静道:“你先去吃饭。我先躺一会儿。”
那音调平静无波,好似她刚才碰触的不是他的手,而是别的任何无关轻重的物件。这个结论,不禁让他陡然心间一颤,说不出的滋味。
是夜,雨越下越大,几乎听不清外面的声音。凌云怕影响她休息,便一个人窝在自己厨房里读了半宿的书。
老实说,与其说是读书,倒不如说静静心。怎奈越是捧着书,越是四周寂静只有雨声,一颗心便更是浮躁不堪,混沌一片。
无奈只好吹灯回房去睡,岂料居然看见此刻她油灯竟还亮着。
昨夜便不曾睡好,今日又不睡,这样下去,她到底是想怎样?
凌云紧走了几步,推门而入。
苏月果然还没睡,还是背靠着床头,而手上拿着的,不再是书,而是一只鞋底。
她青丝已解,披着外衫,靠床头坐着,手上一丝不苟的穿着针线,一阵一脚,密密绵绵。
“你回来了?”她见他进门,便抬头笑了笑。
他微蹙了眉头,走进了些,一手拿过她手里的鞋底,喉头有些发紧,“你做这个做什么?”
苏月微微一笑,“为人 妻子者,这不是最普通的一件事么?”
凌云一怔,“你我本是假夫妻。”
苏月还是笑,淡淡道,“别管真假,自是缘分。何况,你对我如何,我心底有数。而我不止一次的为难于你,我也不是不知道。你能容忍我这样,还对我这样好,我自然也要学着为你做些什么。”
凌云心中一动,凝视着她淡笑的一双美目,竟说不出话来。他隐约听出些什么,却不敢乱想。
“我做的不好,或许比起寻常的妻子,我实是不太够格,你且担待。”她继续悠然道,“这鞋底对吴家嫂子而言,绝非难事,但对我来讲,却好比登天。忙了这么多天,一双鞋底还没有纳完。真不知这辈子你还有没有机会穿上我帮你做的鞋子。”
说着说着,她不由得自嘲一笑,“好了,时辰不早了,睡吧。”
她直起身子把外衫脱下,只着单薄的白色内衣,逼得凌云不得不别开了眼。他们昨晚才是第一次同住一室,而昨晚她直到熄灭灯火之后才褪去的外衫,怎么只是一天,她就和自己毫不见外了?莫非她根本都不曾把自己当作男人而只是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想起她之前和他两手相握却毫无异样的神态,他心底更是说不出的酸涩。她这样的女人,之前所配的夫君,想必也是人中龙凤。自己与之相比,当然是云泥之别,她根本不曾多想,也是正常。
握紧了手里的鞋底,手指微微发颤。——这自然只是她的“感谢”之意,自己还是不要多想为好。
“睡吧。”
听她这么一出声,凌云便连忙把鞋底放在案头柜子上,回头正要去搬自己的被褥,却赫然发现苏月竟自己往床里侧移了移,而外侧,整齐铺好的,正是自己的枕头和被褥!
凌云登时有些不知所措。
苏月已经静静的躺在床上,云鬓散于枕上,加上略有些疲惫,冲他淡淡而笑,竟有种说不出的慵懒诱人风情万种之态。
凌云一颗心几乎跳将出来,怔怔的站在床前,一动也不敢动。
“睡觉吧,天色不早了,”苏月轻笑着催促,“今日雨大,地面湿潮,怎么能睡?你还是先在床上将就一宿,等天晴了再作计较。”
凌云躺在床上,眼观鼻、鼻观心,颤颤巍巍的贴在床沿,双手交握于肚腹之上,动也不敢动。
女人淡淡的馨香和呼吸就在身侧,且极端霸道的侵边犯境,惹得他越发的军心大乱,心跳如同擂鼓。
她今晚的确有些奇怪。好像一下子对自己的态度天翻地覆了一般。
他猜不透原因,就像他完全猜不透她真实的性子,真实的身份,和真实的经历。
他知道她一定有很多难掩的苦衷。他也早已下定决心,她若不说,他便不问。多嘴去问,只怕是弄巧成拙,适得其反,而答案,也未必真实。
既然问不问都要这样过日子,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只是于他自己而言,这问和不问之间,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苏月先开了口。许是因为二人都已经并枕而卧,距离甚近,所以她的声音更是轻缓温柔,恰似耳语一般,徐徐而来,更是惹得身边男人的心一阵激荡。
“卓凡,说实话,你心底可曾嫌弃过我?”
凌云闻言有些震惊,倏的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她。朦胧之中,她竟也眨着晶亮的眸子盯着自己。他的心突突猛跳了两下,涩声反问道:“我为何要嫌弃你?”
苏月叹了口气,苦笑道:“嫌弃我是个可怜的女人,说不好还是个不吉利的女人。”
凌云不悦轻斥,“你在胡说些什么!”
苏月轻笑出声,“那你是不嫌弃我这些了?那以你这样实诚的人,难道就不嫌弃我是个会说弥天大谎的女人?”
凌云蹙眉,更为不悦:“你可是指咱们这假夫妻之事?此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若是嫌弃你,岂非连我自己也嫌弃了?休要再说这两个字。我从不曾有过此心。”
“那别的呢?你难道也不嫌弃我连妇人最普通的活计都做得别别扭扭?”
凌云无奈,只好也叹了口气,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非要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若说嫌弃,怕是该是你嫌弃我家业未立,一事无成!……时辰不早,早些睡吧。”
说完,他便猛地翻了个身,面朝外而睡。
苏月长吐了口气,顿了一会儿,突然又笑道:“你当真没有帮我腹中孩儿想过名字?”
凌云一惊,又扭过头来,挑眉,确认,“当真要我取?”
“当然要你取,难不成要吴大哥去取?”苏月似乎觉得他问的问题实在有些滑稽。
凌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就算她丈夫已不在,夫家总不能一个人都没有了吧?这孩子好歹是她夫家的血脉,当然是要夫家来取。他一个外人来取,岂非荒唐?
“……还是说你不愿意?”她似有些失望,“也对,这孩子与你无亲无故,怎么会劳烦你来取名?罢了,睡吧。”
她正了正身子,不再侧头看他,而是拉起薄被明显很不高兴的罩住了头。
凌云没办法,只得忙出声道:“好,我取!……那你总要先告诉我,你此前夫君姓什么?”
苏月爽快的把棉被一扯,眨了眨眼,不悦之色一扫而空,居然还愉悦的冲他嫣然一笑,悄声便道:“你若不嫌弃,就姓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