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顾跃约吴悠去矿门口吃饭,吴悠不好意思自己过去,便把张辰兮也带上了。两人出了矿门,远远就看见顾跃站在餐馆门口。他穿了一身有点皱的白西装,脚上一双粘着泥的运动鞋,活脱脱的一山里孩子,跟在KTV里判若两人,张辰兮和吴悠不禁面面相觑。
吴悠拉着她胳膊问道:“门口那个是顾跃吗?怎么感觉不像是我们昨天晚上见的那个人啊?”张辰兮睁大眼睛瞅了一会:“大概人家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昨天见面是在室内,光线不好,没有看的那么清楚吧。”
两人迟疑的向着那人在的位置走去,直到再次看到那双能让人陷进去的眼睛后,张辰兮才确信眼前这个山里娃就是昨天在KTV里见到的那个帅哥。
虽然男主角和想象中的霸道总裁完全沾不上边,但是顾跃诚心诚意的追求吴悠的劲头,让张辰兮和林初心也是唏嘘不已。
可能顾跃潜意识里觉得矿门口小超市里的零食就是最好的了,吃过午饭后,他不顾吴悠的拒绝,买了一大包一大包的零食,看着和连出厂地和日期都没有的山寨包装,两人无奈之际,却也觉得人家也是挺实在和用心的。
下午,程英姿把张辰兮叫到办公室,让她去食堂的公示栏贴一张公示。张辰兮接过那张纸后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批提干名单,然而在这一批人中竟赫然写有她的名字。
张辰兮很是惊讶,脱口而出,“竟然有我?”
程英姿闻言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回答,“是啊,有你。”
张辰兮不敢相信的看向程英姿,“可是,程姐,我才来多久啊?”
“没事,你去贴吧,这也是领导过了会的。”程英姿没再说什么。
张辰兮想起那次林斐那次念叨她的工资太低了,除了办公室,便打电话问是不是跟他有关,林斐只说这你别管,这是总经理办公会上公投决定的。
扪心自问,她从来没有在林斐跟前要求或者抱怨过,既然自己问心无愧,张辰兮也没再多想,便听话的去食堂张贴了。结果,第二天一上班,就接到了方逸东的电话,方逸东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说了她一顿。
张辰兮莫名其妙:“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你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吗?我昨天亲眼看见孟珂在人力哭诉,说这批提干不公平。你才来多久,竟然能被提拔,肯定是那个林斐搞的鬼吧,这TM还是真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啊。”
张辰兮没有想到,这么一张小小的A4纸在当时的矿上竟然掀起了一阵无声的狂风暴雨。据说有人气的三天没有上班以示抗议,有人开始质疑社会质疑三观风言风语,有人抹泪挥帕上访上告。
噩梦就从这时拉开了帷幕,长达半年到一年多的时间,张辰兮一度觉得自己活的像个幽灵。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还好,一旦出现在外面,暴露在阳光下,无数道鄙夷或是羡慕的眼神和窃窃私语就会紧随在她的身旁。
如果眼神是刀子,她从办公楼走回宿舍楼的这一路上,怕是早也死了千百回了。
“我也是个傻子,竟然没看出来林矿竟然对辰兮有意思。”林初心来到吴悠办公室,坐下来窃窃私语。
“您老眼里只有一个钟一勇,除了他你能看见谁啊?”吴悠笑了笑,“我倒早都知道,只是现在看来,林矿对她也还算真心的。”
“其实以前我也注意到过很多细节,只不过那时候没去多想,现在知道了问题的关键,以前很多事情就也都解释清楚了。怪不得林矿老是安排我们去聚餐呢,怪不得她和方逸东老吵架呢。”
“是啊,我们也不好说她什么,别看张辰兮平时怎么都行,其实也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货。”
“没错,那张辰兮是不是也喜欢林矿啊?”
“……说不清”。吴悠摇摇头。
林初心没等她说完就插嘴道:“其实林矿除了矮点,其他都很OK啊,风度翩翩的,喜欢他也正常。”
“拜托,再好人家也是结过婚了的。”
“矿上不都在传他要离婚吗?”
“离婚,哪有这么容易的?”吴悠思虑再三,低头缓缓道:“我真是担心张辰兮,这可是个火坑啊,就算以后能跳出来怕是也得被扒层皮。”
林初心没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转念恨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矿上提干有TM多难,李姐都许诺给我两年了,结果呢,到现在连个管理岗都没转成。”
“是啊,要不是为了这个正式工,真是的分分钟都想辞职,不过你现在有钟一勇了,听说他下一步也快要提副队长了吧。”
“谁知道啊,白纸黑字的红头文件不发下来,前面说啥都是白搭,你跟顾跃聊的怎么样啊?”
“就那样呗,他有空就找我吃饭。”
“顾跃可以的,你别太挑剔,我刚认识钟勇的时候,他比顾跃还土呢,现在不是被姐改造的挺好?何况人家顾跃长的又不丑,男人嘛,还不都是女人打扮出来的。”
张辰兮接到杨冉的电话,杨冉问她在没在电脑旁,要发张图给她看。
张辰兮打开一看,是矿上办事员的QQ群截图,杨冉把人名都截掉了才发给她。最上面有个人说【上午在路上碰见张辰兮了,她一路都板着脸,看上去不怎么开心的样子】,下面回复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有不堪入目的,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反正大家都议论的很开心。
张辰兮看着聊天记录,着实苦不堪言。却也明白杨冉的好意。于是,从那一刻起,她便学会了就算是刚狠狠地哭过一场,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也要笑的比谁都开心。毕竟在矿区这个特定的地方,就像是大院一样,都是活给别人看似的。
自从她被提拔后,各种传言都如同飞在空中的蒲公英被到吹回了母体上一般,传言有了实打实的证据,一下子全部都变的有头有尾了起来。
虽然朋友间都注意一般不跟她说这些难听的话,但是郑敏和方逸东对她就没那么客气了,经常学给她听。这让张辰兮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也没做过,有时候也觉得即便身不由已却也是活该,几乎生生把自己搞成精神分裂。
她越来越怕见到郑敏和方逸东,在这两人面前,似乎自己就像是一个罪无可赦的囚犯,每天都要受到无情的鞭笞,可是两人的出发点又都是为她好,她在被骂的遍体鳞伤之后还要对两人表示衷心地感谢,不然就是她不正常。
因为她被提拔的事闹的太大,一时间矿上风声四起,不得已,林斐只得让王李娜带着孩子回了矿,又开始重蹈“秀恩爱”的覆辙。张辰兮每天看着人家一家人的“幸福生活”,加上工作强度越来越大,就连性情也变了不少。除了在较亲密的几个朋友之间外,平时再也不见往日的活泼开朗。就连林初心也叹气不止,“我们李姐都说看着你是一天天的往下瘦。”
这一天下班后,外面下了很大的雨。原本可以呆在办公室等待雨停再走,但因为心中烦闷,感觉心里的雨比天上的下的还要大,张辰兮任性之下,便一路冲了出去。跑了一段,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被雨淋的喘不过气来。
她实在跑不动了,便躲进广场上的亭子下。风雨肆虐,小凉亭也挡不了多少风雨。风雨飘摇,就跟自己的处境一般凄凉。张辰兮在伤心绝望下,忍不住给救命稻草打电话:“你带我走吧,我们离开在这里好不好?”
林斐回答,“好,好。
虽然只是说说而已,但是听到这样的回答,心里还是稍微有些安慰,脸上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听见张辰兮的哭声,林斐心疼道:“别哭,别哭,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放心,这点权利我还是有的,我会搞定一切的。”
林斐的话像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在雨水的冲刷下,情绪也略微稳定了些。反正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张辰兮也不再着急,就一步一步的往宿舍楼走。
致永下发了宣传工作第三季度考核结果,盛和矿在十多个矿中名列第二,张辰兮个人排名第五。程英姿对这个成绩比较满意,便把张辰兮叫到办公室,告之她考核结果的时候,顺便还跟她聊了一会。
“通过这一年的接触,知道你是个好姑娘,这次提就提了,也别想太多,毕竟工作要做好,你看,孟珂这次都没提上去,所以,你才更加要珍惜机会,把工作做好才是立足之本。”
很久没听人说过这么不偏不倚的知心话了,满肚子委屈的张辰兮边听边抽泣,看着满脸泪水的张辰兮,程英姿也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别哭了,坚强点。对了,从下星期开始,你就跟着我一起参加早上的调度会议。”
张辰兮从程英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等在门口的孟珂。
“哎呀,你们聊的时间可够长的,我都站半天了,程姐,有份申请麻烦您签下字。”孟珂热情地打了招呼,便从她身边穿了过去。
张辰兮在踱回自己办公室的路上,不禁脑补了一下方逸东说看见孟珂在人力哭诉的画面,再对比了一下刚才再正常不过的孟珂,她不禁觉得有点纳闷,便跟方逸东电话确实一下,他在人力看到的那个人确定是孟珂吗?
方逸东在骂了她一顿傻瓜之后,给她总结了一个合理又全面的回答,“我先不说这个问题谁对谁错,其实对于某些人来说,就算你提不上去,也轮不到提拔他们。只不过人么,向来看不得别人好,那么多人呆了好几年了还只是个科员,远的不说,就你那两个好朋友,吴悠和小林还是工人岗呢,工人岗提到管理岗是一级,管理岗提到主管又是一级,你才来多久居然能被越级提拔,你也没有直系亲属在这当领导,所以,在一定意义上这件事就侵犯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所以你活该被说被打击被毁掉,当然,他们赢了,你也成功的被妖魔化了,虽然在后面的时间里,你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也当的起这个待遇,但是这个却一点也不重要。”
后来,吴悠告诉张辰兮,方逸东曾悄悄地问过她,说“张辰兮来的时间比你们晚,工作上也不见得比你们高明多少,她被提拔了,我就不信你们心里没一点不舒服?”
看着张辰兮尴尬的模样,吴悠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我给他回复说,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你承受了多少吗?”
没多久,张辰兮接到了后勤部的通知,让她搬到干部宿舍楼去住,她一开始不太想去,毕竟矿上的领导和家属也都是住在那一栋楼中。
在林斐悄悄授意吴悠也可以一起搬过去后,两人便找了个时间过去看了一下房间,发觉干部宿舍楼的条件实在比原来宿舍好太多,不但房间内铺了地板砖,也有暖气片、独立洗手间和阳台,特别是还有两扇大大的落地窗。
两人在明晃晃的房间了绕了两圈,心照不宣的看了对方一眼,下一秒就决定明天搬家。在一群朋友的帮忙下,很快就完事。郑敏最近都经常不在宿舍,张辰兮便只短信跟她说了一声,郑敏也只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大家起哄说,祝贺张辰兮和吴悠同居,加上张辰兮被提拔,闫北技能比赛获奖,这三个人要请客吃饭唱歌。群主林初心掐指一算,发觉确实是很久都没大聚过了,便也跟着起哄,三人见状忙答应下来。
于是,两天后的晚上,一群人在KTV里闹的头昏脑涨,闫北似乎有点喝多,指着张辰兮的鼻子说:“张辰兮,你隐藏的够深的啊,来来,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把孟珂挤下去的?”
“这不管张辰兮的事。”吴悠坐在他俩中间,一听话头不对忙帮张辰兮声明。
“不关她事?我才不信!程英姿老早都说这一次要给孟珂提主管了,结果一公示,没她的名字,哈哈哈,孟珂都快伤心死了。”
“领导给你画的大饼你也信?我们李姐也早都说给我们转管理岗了呢,不也一样?”吴悠没好气道。
“孟珂跟你们不一样,她家人是认识赵矿的。”闫北神神秘秘的说,“所以除非有比赵矿官大的人从中作梗,不然这次提干不可能没她。”
“哪个赵矿?两个赵矿呢。”
“还有哪个,机电副矿长啊。”闫北大着舌头道,“张辰兮,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家里是不是认识哪个领导?都是自己人,别藏着掖着,跟哥哥说说怕什么?”
“我家里不认识哪个领导,孟珂的事跟我也没有关系。”张辰兮脸色愈发难看,她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你看你还生气了,我真的是随口一问。我跟孟珂早就分手了,她的事也不关我事。”闫北摇摇晃晃的伸手去拉她。
“不关你事你还说个毛线”,坐在一旁的陈贺看上去竟然有点生气,他说完猛地仰起头喝了手中的半杯酒,把酒杯“啪”的扔到了桌子上。
“我想说就说,碍你事了?”正常时的闫北很高冷,喝多了的闫北就成了个爆竹,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陈贺不比他矮多少,看上去似乎还比他壮实一些,不甘示弱的瞪着闫北。
张辰兮的脸上在火辣辣的烧。她才不管什么闫北和陈贺,想打架随便,打起来也不关她事。所以她也没犹豫,直接就推门出去了。
出来后才发觉自己激动到手指都有些颤抖,她不想这么快回包间,便在KTV里到处乱逛,看到一楼中间放置了一架钢琴,凭着记忆胡乱弹了一曲梦中的婚礼自娱自乐,娱乐完又上了个洗手间,这才磨磨蹭蹭地上楼去。
后来,陈贺发信息给她,那天吴悠怕她喝多出事,就让他跟着她下了楼,在张辰兮弹琴时候,他就一直站在后面,从看着她弹琴的背影的时候开始喜欢她,从此无法自拔。
张辰兮心想,我自己还无法自拔呢,您老还是别趟我这趟浑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