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区的三分之二处都没有围墙,因为山峰沟壑自成界限。数年前,在响应国家西部大开发的号召下,北方煤业集团从自愿报名的员工中精挑细选出了十六位先行者,千里迢迢来到祖国西南的茫茫大山中,炸山填洞、开疆辟土,建设出了一个又一个现代化矿区。
最近,当年的十六勇士之一,盛和煤矿的第一任矿长,现任致永能源总经理的付军,接到了要调回集团本部去的调令。恰巧这段时间临近盛和矿司庆的日子,借此机会,盛和矿的4家股东商议举办一场有纪念意义的晚会为老领导送行。
这场活动的规格一开始就定的很高,所以在通知正式发出后,行政和党群部门上上下下都开始高度重视起来,光前期工作小组会就开了三四次。大到晚会的现场布置、节目审查、安保,小到主持词里的每一句话,特别环节中礼仪的站位,都在经过了李旸和程英姿数次把关之后,方才汇报给林斐。
4月的天气一直阴晴不定,加上接连好多天加班加点的准备把张辰兮给弄生病了,她在矿医院拿了药后,吃了快一周了还不见好。天天咳个不停,加上鼻涕横流的实在没辙,便跟程英姿告了半天假,去县城医院看病。
程英姿在批假的时候还提醒她一定要把药方带一份回来,因为天气不好,去县城的班车时常会停止运营,疗程断掉不就好了。刚好郑敏那天休息,便陪了她一起去。在取了药交给护士后,看见外面卖零食的小摊,郑敏便出去买了些水和零食。张辰兮正百无聊赖的靠在病床上等扎针,突然看到林斐打来了电话。
“喂,林矿。”
“张辰兮,刚才彩排你怎么没来啊?”
“呃……那个,我生病了,现在在县城医院打点滴呢。”
“上个星期就看见你天天流鼻涕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好?刚好我现在也在去县城的路上,那一会去看看你好了,有人跟你一起吗?”
“呃……郑敏姐跟我一块来的。”
“那我过去,会不会不方面?”
“……您随便。”张辰兮突然记起那天他妻子抱着孩子出现的画面,心中一阵别扭,说完这两个字就挂了电话,继而还任性的把电话扔在了一边。
刚好这会,郑敏拎了一包零食回来,便问她是小方的电话吗,张辰兮还没来得及回答,护士就拿着点滴瓶进来了。
因为不知道林斐会不会过来,张辰兮有些心神不定的,跟郑敏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过了一会,她就看见林斐出现在了门口,坐在一旁的郑敏显得有点诧异,但还是笑着站了起来打招呼,并找了个理由走出了房间。
看见郑敏出去,林斐便很自然的坐在了张辰兮床边的凳子上,上来就问道:“人不大,脾气不小,刚才为什么挂我电话?”
“哼,一听郑敏姐也在,你就迟疑了,怎么,看我是见不得人的吗?”张辰兮没吱声,自己在心里念叨。林斐心知肚明,便也没再追问。只管在一旁讲些好笑的事情逗她。并帮她掖了掖被子,当拿起被子的一角盖住她的手臂时,在下面顺势轻轻握住了张辰兮的手。
张辰兮瞬间满脸通红,她下意识地就要抽回来,只是手上扎着针管,不敢太用力。林斐看着她皱着眉头的窘迫样子,抿嘴一笑,便放开了。
在接了个电话后,林斐说还要出去办事,交代张辰兮在打完点滴后发个消息给他,好让司机送她们回去。
郑敏看房间没人了才进来,一进门就板着脸问:“说吧,林矿为什么会过来?”
“他问我什么没参加彩排,我说在医院打点滴呢,然后他说他也要来县城,就顺便过来了。”
“别跟姐装!”郑敏看上去有些生气。
“敏姐,我说的是真的。”张辰兮直直地看向郑敏的眼睛,并无丝毫躲闪。
郑敏坐下悄悄问道,“林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什么啊,敏姐,什么对我有意思,那我怎么知道他……”
郑敏盯着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呵呵,姐算是知道了,怪不得你跟人家小方合不来。”
“这跟方逸东有什么关系啊,林矿他就是刚好也在县城,就顺路过来看了一下。”张辰兮解释个不停,却自觉的隐去了刚刚的握手事件。看着她着急的样子,郑敏便也没有再多说。
医生一共开了三天的药,所以在第二天打点滴的时候,方逸东说什么也要陪着她来。张辰兮不想让他陪,便偷偷跟郑敏打电话:“敏姐,你跟方逸东说,有你陪着我呢,就别让他跟我一起了。”
“我今天上班,怎么陪你啊,你以为人家小方不知道吗?”郑敏的声音听起来很严厉,“不让小方来,你是想让谁来啊?”
张辰兮心虚道:“我……没有想让谁来,我自己去医院就行了,不用别人陪。”
“丫头,你搞清楚,不管你答没答应,现在整个矿上的人都默认他是你男朋友,谁的女朋友生病男朋友能不陪着啊,收起你那小心思吧。”
张辰兮只得一脸不情愿的跟着方逸东往矿门口走,却得知刚好今天去县城的班车坏了,因为有药方,张辰兮便说那就去矿上的医务室吧。
过去医务室的路上,收到了林斐的信息,林斐问她现在到哪了?张辰兮偷偷的回了消息过去。【矿医务室,有人跟我一起】
护士按照方子配了药,看她手冷,便让她烤烤火暖一下。方逸东倒是很尽责,忙把取暖用的“小太阳”搬到她的跟前,一边帮她捂手,一边问着些自以为可以调节气氛然而听起来却很愚蠢的问题,“怕不怕疼啊?怕不怕扎针啊?我给你扎好不好?”
张辰兮敷衍了几句,便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一直没收到林斐的回复,她心不在焉的对着电暖炉自己搓了几下。因为手冷,加上她血管又细,第一针就没有回血,本来就不怎么情愿的张辰兮心里愈发跟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有些儿眼泪汪汪,并不是因为扎针,而是满肚子莫名其妙的委屈。
可是这样的场景,在旁人看来却又是另一回事,方逸东以为她怕疼娇气,忙捧着她的手殷勤地嘘寒问暖。张辰兮心中则郁闷的无以复加,以往对人家方逸东还只是不喜欢,现在看上去竟是越来越讨厌他了。
第二针又很神奇地没有回血,小护士的脸色都变了,趁着这个好由头,张辰兮“呜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看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委屈模样,矿医院的小护士是说什么也不敢给她扎针了,一个劲的让他们找吴悠过来。毕竟吴悠是学护士专业的,在刚来盛和矿的时候还在医务室帮过一段时间的忙。看着张辰兮一个劲的哭,方逸东无奈,只好给吴悠打了电话。
十分钟后,吴悠哭笑不得的赶了过来,她一看这情形,便明白了几分。任张辰兮在一边哽咽个不停,二话不说,只是拿着她的手放在电暖炉上烤,然后干脆利索简单粗暴地就扎了上针。
张辰兮看见吴悠过来,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一边抹着眼泪鼻涕一边骂她心狠手辣。吴悠拿眼角撇着她,得意道,“也就爷治的了你。”
这时,医务室有人敲门,小护士刚打开门,便笑着招呼:“林矿,您怎么过来了?”
林斐脸色看上去有些僵硬,挤出一丝微笑说,“嗓子有些不舒服,来拿点药。”
小护士忙说,“您打个电话我过去就行了,还让您跑一趟。”
林斐说,“没关系,我刚好在值班室这边。”
林斐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张辰兮,方逸东和吴悠也站了起来,说林矿好,林斐笑了一笑,故作轻松地问她:”怎么,生病了?”
方逸东回道,“恩,她有点感冒,没事的。”
张辰兮眼泪汪汪地望着林斐没有说话。林斐在拿了点润喉片后,点点头示意一下,再次有意无意的看过张辰兮,便走了出去,轻轻的带上了医务室的门。
张辰兮低下头,心里感动又无助。后来方逸东和吴悠在她跟前说了什么完全没听到,只深刻的感受到了自己心里酸楚和甜蜜,想到林斐找了个这么蹩脚的理由来看她,又偷偷的想笑,一时竟是柔情万种,欲罢不能。
挂完水,方逸东送她回宿舍,在经过办公楼的时候,张辰兮不禁抬头看去,竟然在那扇打开的窗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林斐就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张辰兮心里如同被什么东西揉过来又碾了过去,整个人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林斐的视线像火又像冰,看得她热一阵冷一阵。
第二天张辰兮收到一封邮件。她能想象到林斐是如何站在窗边,看着他们从楼下经过后写下的这篇文字。她能理解这种感觉,就跟她坐在方逸东身边,眼里心里却看着他一样。
“烟雨迷蒙,一夜春风一心冷。昨日一遇,仿佛千年已过。静坐桌前,淡笔轻写,竟满纸回忆,已然成伤。
看着你笑,不经意间跟着你笑,看着你痛心如刀绞,仿佛为了那一个笑容可以毅然扑向熊熊烈火。有你的消息,世界春暖花开,突然她不见了,如坠千丈冰雪,举足无措。编个理由只为去看她一眼,站在窗前苦苦等待,只为那背影匆匆而去。一秒天堂,一秒地狱。这是不是爱?谁告诉我?
明明知道没有资格痛,一遍遍告诉自己,教育自己,命令自己。为什么看到那坐在旁边的人,走在旁边的人,是那样撕心裂肺。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只想对你好而已,只要付出不要回报,这也算不算是错?
错误的时间遇见了前世寻觅的人,是寂寞?是离愁?是我的错?还是缘分的错?前世今生,梦还未开始却好像就要结束。
梦中,我仿佛是带着前世模糊的记忆走来。红尘之中百世转辗,终于,把你寻到。然而一身憔悴,满身疲惫的我,似天涯过客般又匆匆离你而去。我不甘的伸出双手用尽力气去紧紧拥抱,却只有冷漠的夜围绕我的身边。一滴泪水悄然滑落,也许某天我会成为你生命的一个过客,一个微不足道的回忆,或许你已记不清我的样子,但依然想请你记住,有一个人为你在一个冰冷的夜留下了一滴十年未见的泪。
也许,早已注定,让我始终没有遇见真爱的感觉,要到今天才明白。只是你可知道,爱的火焰在瞬间燃起,却要用一辈子来熄灭。一根根烟,一分一秒的时间,悄然在思念中流逝。妍儿,你睡着了吗?是否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