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波翼略一迟疑,遂将玉坠儿摘下,交与花粉。
花粉接过玉坠儿,轻轻摩挲了一遍,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又追上光波翼叮嘱道:“我看那个鹤彩云也有些心存不轨,哥哥可要离她远些。”
光波翼无奈地回瞥她一眼,花粉这才闭口不再说话。
二人回来,花粉喊道:“北道弟兄听着,让他们出山,任何人不许阻拦。”
光波翼对沐如雪说道:“沐姐姐,你同烟大哥他们先走,我随后便来。”
沐如雪道:“你不与我们一同走么?”
光波翼道:“稍后我可以乘飞鹤走,你们先走稳妥些。”
沐如雪点点头道:“归凤,你可要千万小心。”
光波翼怕花粉听见又发醋意,忙道:“我会的,姐姐快走吧。”
沐如雪这才依依不舍地奔回山坳中去,与烟五耕等人转身出山而去。
光波翼解开鹤彩云的穴道,对花粉说道:“稍后我在山口放人。”随即拉着鹤彩云上了鹤背,腾空飞起,追赶烟五耕等人而去。花粉也与御鹤族那两人远随其后。
光波翼与花粉等人乘鹤,很快便赶上众人,便在天上缓缓盘旋而飞,以防北道中有不明就里之人突然跑出来惹出岔头。
乘鹤飞在空中,光波翼对鹤彩云说道:“适才对不住姑娘了。”
鹤彩云道:“公子好狠心,一点也不怜香惜玉。”话语虽在责怪光波翼,声音却是轻柔娇媚,丝毫听不出气恼之意。说罢将身子轻轻靠在光波翼胸口。
光波翼窘道:“姑娘,你……”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话。
鹤彩云道:“适才被公子点了穴道,现下浑身酸软无力,公子可是感到内疚么?”
光波翼道:“适才在下并未使出几分力道,姑娘应当不至如此。”
鹤彩云道:“公子若不信,尽可探探我的脉气便知。”说罢向左转过头来,伸手到光波翼面前。
光波翼忙说道:“不必了。”
谁知鹤彩云不依不饶,又说道:“你来探探看。”说罢伸出右手去抓光波翼的左腕。光波翼忙将手向后撤走,口说:“不必了。”
不知鹤彩云无心还是有意,伸手抓了个空,身子竟忽然失去重心,扭着身子便向左后方滑落下去。光波翼不及多想,一把抱住鹤彩云,将她揽回怀中。
鹤彩云娇道:“公子口是心非,当真好坏。”说罢竟轻轻闭上眼睛,将头靠在光波翼胸口上,一脸陶醉娇羞的样子,煞是妩媚。
光波翼连忙将她推起,却见她浑身绵软无力,已全然放松,根本无法坐直身体,稍一松手,便又靠回到自己怀中。那鹤背原本便十分狭小,光波翼躲也躲不开,推又推不起,抱着鹤彩云手足无措,急道:“姑娘这是何意?还请姑娘自重。”
鹤彩云也不理会光波翼,轻声哼唱道:“酣然而卧,山水两忘……”竟自睡去。
光波翼明知她装睡,连唤数声“姑娘”,见她毫不理睬,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这样怀抱着她,在天上飞旋。
良久,鹤彩云喃喃说道:“天上的神仙眷属,是否便似我们这般?”
光波翼见这女子痴呓,知她不可理喻,也不睬她。
鹤彩云叹口气,又道:“可惜好梦不长,这世上多少痴女子注定要为公子伤心了。她们只怕都还不知,公子早已心有所属吧。不知她是谁家的女儿,当真是好福气。”
光波翼心中一凛,听鹤彩云此言,似乎她不但已看出花粉与沐如雪对自己情有独钟,更看出自己已有了心上人。这女子眼光果然厉害。不过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对自己这般轻薄?
只听鹤彩云又道:“我知道公子身边一定不乏出类拔萃的女子,我今生也不敢对公子有所奢望,今日有幸与公子相依相偎,我心足矣。”
光波翼道:“姑娘何必如此?”
鹤彩云忽然问道:“正月初十那夜,闯进建州城帅府的人应当也是公子吧?”
光波翼反问道:“姑娘何出此问?”
鹤彩云道:“那夜之后,鹤明与鹤欢二人便失踪了,不知此事是否与公子有所牵连?”
光波翼道:“在下不知。”
鹤彩云轻笑一声,又道:“公子此番进山,被我三哥、三嫂阻扰了一阵,我替他二人向公子赔罪了。”
光波翼念及鹤祥云已死,心下不免黯然,说道:“在下并未介意此事。”
“真的么?”鹤彩云忽然回过头来,盯着光波翼问道。
光波翼一怔,不知鹤彩云何意,说道:“姑娘不必挂怀。前面就到山口了,请姑娘坐好,咱们准备下去吧。”
鹤彩云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转回身去,喃喃说道:“这么快就到了。为何好景总难长?”
光波翼忽然感到右侧大腿一阵刺痛,他蓦地抓住鹤彩云的右手腕,见她手中赫然捏着一枚鹤顶针,针尖隐隐泛着绿光。
光波翼忙封住自己右腿的几处穴道,不令气血流动,皱眉问道:“你为何用毒针刺我?”
鹤彩云苦笑道:“公子是个怪人,我也是个怪人。我明知公子害死了三哥,心中却不恨你。我用毒针刺了公子,心中却难过得要死。你说,我与公子是不是天生一对呢?”
光波翼这才明白,原来鹤彩云早知晓鹤祥云已死,忙说道:“姑娘一定是误会了,我并未害死鹤祥云。”
鹤彩云笑道:“公子什么都好,只有一点不好,那便是公子常常不说实话。”
光波翼叹口气道:“姑娘当真是误会在下了,我光波翼并非记仇的小人,实在是没有杀害令兄。再说,我到秦山不过两日,一直与目长老在一起,哪有机会去见令兄?姑娘若不信,可问问花粉姑娘便知。”
鹤彩云冷笑道:“有仇不报非君子,记仇也未必便是小人。我看目长老颇念故人之情,对公子可谓疼爱有加,花粉姑娘更是对公子情深意重得很,莫说是杀害我三哥一人,只怕是我御鹤族被公子灭了全族,目长老与花粉姑娘也一定会袒护公子。”
光波翼道:“既然姑娘如此坚信是我杀害了令兄,那也无法。只是姑娘虽然以毒针刺了我,便不想为自己留条退路么?”
鹤彩云柔声说道:“杀了公子,我一人活在这世上又有何意味?我知道公子即使中了我的毒针,若想杀我也是易如反掌。我身上并未带着解药,公子也不必费心逼我索要解药。我情愿陪公子一起死。”说罢对着自己右腿也刺了一针。
光波翼摇头叹道:“你这是何苦?”忙点了她腿上穴道。
鹤彩云回头笑道:“公子,你这样没用的,我鹤彩云不会因此便放过你。”说罢又将头靠在光波翼胸前说道:“在我心中,一直都以亲情为最重,直到看见公子,听见公子歌咏,只觉得公子应当作我最亲的亲人。可惜我与公子相识太晚……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如此。公子,请不要怪我……”
光波翼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姑娘如何得知令兄的死讯呢?”
鹤彩云答道:“公子可能未曾想到,我三嫂被公子打下试情崖后,居然死里逃生,挂落在一棵树上,她只摔断了一根肋骨而已。”
光波翼心下恍然:“原来是漆北斗诬陷我,这女人竟然用苦肉计骗取鹤彩云信任。看来她不但善妒,更易于迁怒旁人,想让御鹤族与我为敌,她则在旁观望我们两虎相争,只怕她将来必定也不会放过鹤灵芝,乃至其他御鹤族人。”当下说道:“姑娘,在下并不想争辩,只是有两件事不得不说。其一,那漆北斗嫉妒成性,她闻说令兄鹤祥云与族中女子私通之事会当如何?还望姑娘好自思维。其二,待姑娘回去之后,可对漆北斗说,光波翼中了姑娘的毒针之后,向姑娘坦白,鹤祥云与人私通之事全是光波翼情急之下骗她的谎话。姑娘再对她说,正月十五那夜,姑娘早早便带着酒食去剑峰看望值夜的鹤祥云,一直与他吃酒闲聊,中途只飞回家中换了一回酒菜,光波翼便是趁此机会暗算的鹤祥云。如此一来,漆北斗自然不会再对此事生疑。”
鹤彩云问道:“公子告诉漆北斗,我三哥在剑峰与人私会?”
光波翼道:“在下前日进山,被她夫妇二人围攻,迫于无奈,才将此事讲出。”
鹤彩云森然说道:“如此说来,即使我三哥不是被公子亲手所杀,也是因公子而死!”
光波翼道:“鹤祥云毕竟是咎由自取,只是我也未曾想到,漆北斗竟然如此心胸狭隘。”
鹤彩云又问道:“我三哥已死,你为何还要让我向漆北斗隐瞒此事?”
光波翼道:“请恕在下直言,漆氏兄妹忍术高明,心机又深,御鹤族若是与之结仇,只怕凶多吉少。以漆北斗之性情,我担心鹤祥云不会是唯一被杀之人。”
鹤彩云冷言问道:“公子是在担心我御鹤族的安危么?我御鹤族与公子素无交情,倒是有过几次过节,公子为何如此替我们着想?”
光波翼道:“保全御鹤一族,是你们老族长的心愿。”
鹤彩云略微沉默,又将头靠在光波翼胸前,轻声说道:“公子机智过人,鬼神难测。我只怕一旦轻信公子,给了公子解药,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为我三哥复仇了。”
光波翼苦笑一声道:“姑娘放心,光波翼不会向你讨取解药,只希望姑娘不要因为一念疑心,害了御鹤全族。”说罢将鹤彩云扶起,又道:“在下封闭了右腿的血脉,轻身术无法维持太久,这便向姑娘告辞了。还望姑娘保重。”话音甫落,人已从鹤背上跃下,展臂平飞,翩翩然如飞鸟滑翔。
鹤彩云在鹤背上惊呼:“公子!公子!”忙掉转鹤头,飞去营救。
花粉乘鹤始终跟在二人身后百十步远,看不清二人在鹤背上发生之事,更听不到二人说话。此时忽见鹤背上落下一人,远远认出是光波翼,不知是光波翼失足滑落,还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便欲驾鹤赶上去相救。无奈那灰鹤乃由随在她身后的鹤翱控制,无法随她的心意飞翔,急得花粉一时不知所措,只顾大叫:“光波翼!”
沐如雪一路上不时抬头望望天上,见前后四只飞鹤一路盘旋尾随,心知光波翼坐在鹤背上,这才颇为放心。
此时烟五耕等人已接近山口,忽听天上传来喊声,抬眼望去,见天上掉落一人,又见一鹤俯冲着去追赶那人,又隐约听出两个女子喊叫“公子”和“光波翼”,众人皆驻足观望,沐如雪却早已拔足向光波翼掉落之处奔去。
鹤彩云眼看追上光波翼,喊道:“公子,你这是何意?”
光波翼喊道:“请姑娘速速回去服用解药,不必管我。”
鹤彩云叫道:“公子若死,彩云绝不独活!”伸手便去拉光波翼,光波翼蓦然翻一个筋斗,躲开鹤彩云,继续落下去。
鹤彩云一抓扑空,与光波翼错过,便要重新调整灰鹤飞行路线,眼看来不及再次追上光波翼了。
忽然一道碗口粗的水柱从地面激射而起,斜射向光波翼脚下,正是沐如雪情急之下施展了忍术。
光波翼心中本有把握自行安然落下,今见沐如雪施放水柱,便顺承其好意,落足在水柱上,踩着水柱滑下,待滑落到距地面七八丈高,又再次跃起,似一片树叶般,飘然落下。
沐如雪不知是光波翼自己跳离的鹤背,还道他是刚刚逃过了一次鬼门关,此时早奔到光波翼面前,再也无法抑制心中激动之情,紧紧抱住光波翼,半晌才道:“归凤,适才当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光波翼羞得满脸通红,刚刚摆脱了鹤彩云,现在又被沐如雪抱住,忙扶着沐如雪双肩,轻轻将她推离自己胸口道:“沐姐姐,我没事,我是自己跳下来的。”
沐如雪讶道:“为何?”
光波翼道:“我中了毒针。”
“鹤顶针?”沐如雪问道。
光波翼点了点头。
沐如雪急道:“咱们这就想办法将天上那几个人打下来,向他们索取解药。”
光波翼忙道:“不可!沐姐姐,你须暂时替我保密,先让大家安然出山要紧。稍后我自有办法解毒。”
“真的么?”沐如雪仍旧不放心。
光波翼微笑点头道:“请姐姐放心。”
“你伤在哪里?”沐如雪又问道。
“右腿。”光波翼用手指了指针刺之处。
沐如雪忙俯身将光波翼裤子撕开,见他大腿上一片淤紫,登时心疼不已。
“我先帮你把毒吸出来。”沐如雪说着便要吸吮毒血,被光波翼一把拦住道:“不必了!我已封住了右腿的血脉,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右腿无法动弹。过一会儿自然会有人前来救我,请姐姐回去后,代我向各位兄弟说明,光波翼感激众位进山相救之恩,待光波翼解毒之后再回来当面向众位道谢。”说罢取出手帕,将大腿扎住。
“谁会来救你?”沐如雪问道。
“我救过御鹤族的老族长,他会为我解毒的。”光波翼答道。
沐如雪看着光波翼的右腿,这才知道,适才光波翼只是凭着左腿一腿之力,从水柱上滑下,并飞落在地,心中不禁好生佩服。
二人正说话间,鹤彩云、花粉等人纷纷驾鹤飞落下来,烟五耕等人也已奔了过来。大家纷纷询问光波翼发生了何事。
花粉一颗心早已七上八下地翻腾得差点儿蹦出喉咙,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强装镇静问道:“光波翼,你怎么了?”
光波翼笑道:“抱歉,让各位担心了,适才在下只顾着贪看山中景色,一不留神便栽了下来。”
花粉满心狐疑,只是光波翼既已如此说,却也无法当面细问究竟,只得又问道:“你没事吧?伤到没有?”
光波翼说道:“还好,只是扭伤了右腿,并无大碍。”看见花粉正关切地望着自己,她眼中的泪珠已蠢蠢欲出,忙又说道:“这里已近山口,咱们便在此别过,多谢姑娘遵守承诺,一路送我们到此。”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递与花粉道:“这是姑娘的东西,现在还给姑娘。”
花粉接过小盒,只想要冲上前去抱住光波翼,无奈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勉强忍住,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香囊,递与光波翼道:“这是公子要紧之物,现在也还与公子。”
那小盒本是光波翼一早向花粉讨来做戏给众人看的,不想花粉却将光波翼的玉坠儿放入了香囊之中,不令众人看见内中之物,如此更为妥当些,光波翼心中暗自称赞花粉细心,便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鹤彩云右腿被点了穴道,也无法动弹,此时仍骑坐在鹤背上说道:“适才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光波公子,让公子伤了右腿,如今还是让我来将功赎罪,带公子回去治疗腿伤吧。”
沐如雪知道光波翼是被鹤彩云的毒针所伤,只道她不肯轻易放光波翼出山,想要置光波翼于死地,如今见她又如此说,更是气愤难当,碍于光波翼适才所嘱,只有狠狠地瞪着鹤彩云。
光波翼微微笑道:“多谢鹤姑娘美意,不敢烦劳姑娘。在下也有朋友会御鹤飞行,稍后便会来接在下。”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三、四寸长的竹筒,只有大拇指粗细,竹筒的一端露出一段绳头。光波翼将竹筒对着天空,一拉绳头,只听“啾”地一声,一道蓝光升入天空,在天上分裂成三个蓝紫色光团,“嘭、嘭、嘭”地炸了开去。
“蓝信子?”鹤彩云与鹤翱、鹤亮三人异口同声叫道。
这蓝信子乃是鹤野天研制的用作传信之物,只是一直未加使用,也未将其传于族人。御鹤族忍者大都听过蓝信子之名,只有少数人见老族长试放过。今日见光波翼放出蓝信子,便知是鹤野天所赠。
光波翼随身带了这蓝信子,也是为了与御鹤族忍者打交道时,备作不时之需,如今刚好用来掩人耳目,免得被人识破自己精通御鹤术。
蓝信子升空不久,远处便飞来一只丹顶仙鹤,降落在光波翼面前。
鹤彩云等人心道:“果然是老头子来接他了。”
光波翼向沐如雪使个眼色,沐如雪见果然有飞鹤来接他,心知光波翼必然有救,便向烟五耕耳语了几句,烟五耕点点头,向光波翼道了声:“兄弟,保重。”便率着众人转身离去。沐如雪依依不舍地回望了光波翼数次,才追上众人的脚步。
光波翼坐上鹤背,向花粉等人抱拳道:“承蒙各位关照,后会有期。”说罢驾着那仙鹤腾空而起,转眼便消失在茫茫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