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巧合性,或许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之处,我问:“你究竟为什么受伤?”
杨明的母亲紧紧的闭上眼睛说:“因为矿难。”
“矿难?你是说,你的腿也是因为矿难而受伤的?”
“嗯。”杨明的母亲点了点头,一旁的徐浩也转头看了我一眼,徐浩的眼睛似乎在跟我说些什么。也不理会,我让杨明的母亲继续往下说。
她说,自杨明的父亲去世之后,家里的生活变得异常的艰难。自己没有多少体力,也不会什么技术活,更没什么文化。但去矿上背点矿赚点钱,还是勉强可以的,这样也能维持家里的开支。
那会,在他们家这附近刚开新开了一个矿点,于是他背着儿子去哪里背矿了。初开始时,杨明并没有发觉到自己的母亲最近的时日里变得有些异常。
可这一天天的下来,杨明的母亲因为高体力劳动,终于显露出破绽来。聪明的儿子,终于知道了自己母亲去矿上背矿的事。因为杨明父亲的死在杨明心里留下了阴影,孩子死活也不准自己的母亲再去背矿,并且说,如果母亲再去背矿,他便不再读书了。
但孩子哪里知道啊,如果母亲某一天不再去背矿了,这孩子没了钱教学费,就真的读不成书了。母亲并没有听孩子的劝阻,继续背着孩子偷偷的去背矿。
可是那背矿的钱真的不好挣啊,一背篓的矿重量足有两三百斤,从矿洞里背出来要走上千米的路,一次一块钱不到。而且,随着矿越向矿洞深处开采,他们必须更深入矿洞里面。
都是因为穷没文化,所以他们不得不干这种危险而累人的活。面对孩子的不理解,母亲也没什么怨言,他觉得自己累点无所谓,只要孩子能读上书走出大山,什么都值了。
孩子其实在后来也再一次发现了母亲偷偷去背矿的事,有几次还真的跟母亲耍脾气不肯去上学了。母亲很痛心,他也不再瞒着儿子了,直言如果不背矿,儿子连书都读不成的事。
母亲告诉儿子,背矿是他们这山里的农民唯一能想到的挣钱方式,他那么辛苦的背矿,为的又是什么?
在母亲瘸腿的前一阵子,杨明终于被母亲给说服,杨明的母亲告诉杨明,自己一定会当心,一定不会有事情。所以,儿子尽管再不情愿,最终还是应允了母亲背矿的事。
那一晚上,母子两抱在一起痛哭了几个小时。在杨明父亲的灵位前面,杨明发下了重誓,说自己如果枉费父母的恩情,他就被五雷轰顶而死。
杨明的母亲说到这,眼泪不禁刷刷的流了下来,他说:“咱农村的孩子,就必须早早的当家,杨明才十三岁,却比很多大人都要懂事。”
母亲的脸上露出了自豪感,他说自己背矿即便再苦再累,从来也没有过任何的怨言。为了学校里的儿子,为了已经死去的丈夫,杨明的母亲更加的卖力。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自己出事的那个早上,儿子照常去了学校上课,而自己也背着背篓去了矿场。他刚走进矿洞,正背着一满背的矿准备出来时。
突然,矿洞里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发生矿难了,是瓦斯爆炸。当时杨明的母亲退避不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头顶的矿洞崩塌了下来,硬生生的将他活埋在了矿洞里面。
几个小时之后,杨明的母亲被救了出来,仅存一丝的呼吸。几天之后,他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一条腿已经瘸了。一周左右过后,因为他太过担心自己的儿子,便拖着病出了院。
可是当他回到家里时,杨明却失踪了。他找遍了学校,找遍了杨明所有的亲戚朋友家,杨明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作为一个母亲,失去儿子时的那种痛是没有人能够理解的。杨明的母亲精神很快出了问题,那种痛苦终于将他折磨的痛不欲生。
他说,他每天早上醒过来,都以为自己的儿子只是去上学了。他每天晚上闭上眼睛之前,都以为儿子还在房间里熬夜看书,八年下来,到现在为止他也还没习惯没有杨明的生活。
杨明的母亲并不善于表达,可是从他那简朴的话语中,我对母爱的感触却从来没有如此之深过。也许,他的话会让我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同样不喜欢将心事说出来的女人。
告别杨明的母亲时,我们已经不忍心再回头去看他。在那一路上,我感觉自己的视线都有些不太清楚,也不知道怎么了。
天气仍然炎热,但话匣子徐浩却在回去的路上,紧紧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也许吧,有些时候,我们不需要说的太多,沉默就好。
回去的路我们不知道走了多久,那会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一团浆糊一样,简直无法思考任何东西。倒是徐浩,在沉默了近半小时之后,话匣子再一次打开了。
“喂,格子。你说这杨明,是不是也跑到矿上去了。他会不会,也死在了矿难中?”
我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徐浩又说:“这一家子真是可怜,要是杨明不死,这会估计都读大学了吧。”
我看了看眼前的大山,只觉得胸口被那种巨大的阴影给压住,喘不过气来,我回答徐浩:“要是杨明不死,要走出这大山,他们仍然有很多事要做。”
徐浩微微的低下了自己的脑袋,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大山,突然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发出了一声狂吼声“啊!”。
我被他这吼声吓了一跳,急忙跳开了一段距离盯着徐浩的脸说:“你丫的没事吧,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了。”
“没事,我没事,就是胸口闷的荒。格子,我突然觉得,咱们还是去找份普普通通的工作干就好了,要继续做驱魂者,我担心咱们心太软,容易伤着自己啊!”
我和徐浩也有同样的感触,回忆起来,自驱走马天翔的灵魂之后,我们每接手一个单子,不是惨绝人寰就是恐怖异常。反正,我这心里就没好受过。
听徐浩这么一说,我浑身都软了,轻轻的坐在了地上,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大山说:“这条路,真的好艰难。但是,你可以轻易的离开这条路,但我却不能。”
“为什么?”徐浩愕然的看着我说。
我摇摇头说:“因为,我有这双特别的眼睛。而你,只需要穿上平常人的衣服,走在职场之中,便可以变成他们中的一员,可是我,永远也不会有那样的生活。”
徐浩听我这么一说,也黯然的低下了头,但转瞬间,他又恶狠狠的盯着我,脚飞速的朝我走了两步,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说:“那么,我们去医院动手术,你把你的眼睛换给我。”
“你疯了。”我一脚踢在了徐浩的肚子上,足将他踢的顺着山坡滚了好几圈。
徐浩再一次站了起来,他看着我说:“你只要没有了这双眼睛,就会变成一个普通人,到时候,让我替你承担这些痛苦。”
“别跟我开玩笑。”我也站了起来,重重的一拳打在徐浩的胸口上说:“先别说能不能换,换了之后,也不知道我会不会继续能见着灵魂,就算这样真的见不着那些东西了,我怎么可能让我兄弟去受苦。”
徐浩听我这么一说,也重重的一拳打在我的胸口上说:“好,咱们一言为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咱们就一条道走到黑。”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把手搭在徐浩的肩膀上,不自不觉中,我们之前那种压抑的心情,此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其实,我明白徐浩话中的意思。他只是想说,我们每次替别人驱魂时,倒搞的自己家里面就像死了人一样,心情糟糕至极,他怕我们长久这样下去,会患忧郁症的。
这还不止,徐浩倒是比我好的多了,假如他跟我一样能看到灵魂,他才知道什么样的心情才叫糟糕。其实说起来,徐浩也算是体会过一次这种感觉的,他曾见到过马天翔的灵魂。
我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不清,看了看一旁已经恢复了心情的徐浩,前面的路在我的眼中开始变得越来越宽敞。
天上的阳光很温暖,未来的路通向一片未知地域。
下午五点五十分,我们从杨明的家回到了学校,那时学校里已经没有了几个人,我们顺便也参观了阶梯教室。晚上六点四十分,我们回到了姚磊的家。
明天早上,我们将闯入杨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