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绒绒期期艾艾地看了少君一眼,只希望她不要过于焦心,乱了阵脚。
谁知沧笙闻言,却突然松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笑了。
只听她缓慢而坚定地说:“不,有一颗星宿,现在一定在天上。”
商议完战事,凛从山洞中走出来,刚想去寻觅沧笙,就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朝他奔跑而来。这股气息……他目光一寒,正是少君要找的那只几百年前逃走的白狐。只是它为什么要自投罗网?
凛顾不得那么多,正想要动手擒住它,就听它口气急迫道:“凛,少君有要事安排你做。”
他连忙收手,问道:“你见到少君了?少君人呢?”
毛绒绒点头道:“我与少君一道来的,她去了北地的乱雪峰。你现在马上以通冥之术通知星宿天毕,请他上达西殿下,少君请西殿下乱雪峰一会。”
“这……”凛仿佛明白了什么,拒绝道,“不可!”
“少君并非请你这么做。”毛绒绒冷冷地望着他,“这是命令。”
“你就容着她这样胡闹?”凛目光带煞。
毛绒绒却笑了:“如果少君有性命危险,陛下却下令不救,你会怎么做?”
“我当然……”当然会救。
凛被自己这险些冲出口的话惊得一怔。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少君很重要,重要到可以抗命,重要到不能失去,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而什么都不做。
毛绒绒深邃地看着他,神情莫测。
仿佛被看穿了心事,凛恼怒道:“怎么能让少君在这种时候与反贼私会?”
“凛。”他的话被它截断。
凛握紧拳头。
“你在意的,究竟是反贼呢……”毛绒绒悠然地说到这里,语气顿时凌厉,“还是私会?”
“就算少君等在那里,西殿下也不一定会去。”凛不甘心道。
毛绒绒转头望向百里外的乱雪峰,看不清它的神色,只能听到它平静的声音压在呼啸的北风里,无力至极:“是啊,他不一定会去。但是如果少君有生命危险,就算你知道自己不一定能救她,也不会放弃努力吧?”
凛不言语。
“所以少君现在也在努力。”它诚恳地说道,“只有你能帮她。”
凛摊开手掌,呆呆地看着一片雪花落在他温热的掌心,瞬间融化。
良久,他苦笑了一声道:“遵命。”
几百里外的山崖上,一道莲白遥映着月色微凉,恍若熠熠星光坠落九天。
他只简单地站在那里,便是满身风华。冷风飒飒,吹得他衣摆翻飞,猎猎作响。
“玄嚣。”一道声音打破沉默。
崖边的人没有回头,好像已经化成了冷硬的雕像。
“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你要不要听?”蓐收一跃上前,与他并立,脸上笑意深沉。
玄嚣无动于衷地望向崖底。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蓐收摇头晃脑地吟着,仿佛没看见他淡漠的态度,自顾兴奋地笑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佳人深夜邀约,眼下恐怕正在乱雪峰等你,你小子倒是有艳福。”
玄嚣终于收回目光,无波无澜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想下去吗?”
蓐收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然而玄嚣却没再给他思考的机会,手一抬,一道飓风就非常不客气地将他整个人都卷起来吹走。
听着空气里高声的咒骂,再看着那道青影狼狈地跌落悬崖,玄嚣嘴角微弯。
沧笙此刻正在雪地里没命地拔足狂奔。她想过夜里寒冷,多穿了几件衣服。可是她完全忘记了夜路的不安全,尤其是在这样的山里,野兽出没就跟下雪一样常见。
看着身后那只庞然大物离自己越来越近,沧笙欲哭无泪。堂堂妖族的少君在深山老林里被野熊吃掉,传出去还不丢光了父皇的脸?
惊慌之下她一个分神,被脚下的竹枝绊了个踉跄,扑倒在雪地上。
“喂,你别过来!我,我可是你们老大……”沧笙试着和它说话,但是毫不起作用。
真是天要亡她!
沧笙咽了咽口水,看着头顶的一片天空被阴影遮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声巨吼,骇得她颤抖不止,过了半天仍没有预想中的痛感来袭。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却见到那只凶恶的野熊正倒在一旁,漆黑的毛发间插着一柄长枪。那长枪并非实体,只是一道流光,在击杀了野熊之后慢慢虚化不见。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还傻乎乎地跌坐在原地。
树林中的人转身要走。
“玄嚣!”她一声叫,顾不得丢人,迅速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雪,四处观望。
她不知道他藏在哪,但是他一定来了!
“我知道是你。”沧笙大喊,“你有胆子来,没胆子出来见我?”
四周静谧无声。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那野熊的血已经干涸了,殷红可怖,在苍白的雪地中别样耀眼。
沧笙的心情很复杂,泪水在眼中打转。
她喜的是玄嚣来了,还救了她;悲的是如果没有这样的生命威胁,他似乎并不打算出现。
来到这个世界受到的心酸、委屈和痛苦一下子涌上心头,她终于蹲下身子,放声大哭。
为什么要她来承受这些?
被他一次一次的利用,可是他有了危险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一点都不长记性。为他付出、为他着想好像已经成了身体里的本能。她不可能像天毕一样无怨无悔,因为这是感情。
可是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不希望被他看到这样的卑微和软弱。所以一直站着忍了很久,泪水才肯落下来。
哭泣中,她听到有人踏着雪缓缓而来,靴子在雪地里每走一步都留下脆生生的响。眼前那双银白的雪丝靴踩在野熊结了冰的血液上,一红一白刺着她的眼睛,红的愈发肮脏,白的愈发出尘。
稀薄冰冷的空气中只听到沧笙一长一短的抽噎声,她的呼吸还没有平稳,脑子也打了个结,转不过弯了。
玄嚣长眉微蹙,低头看着脚下的女人缩得像个球,眼睛周围红红的,唯有那双宝石一样褐色的瞳孔,被眼泪润的水光盈盈,正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你怎么在这?”沧笙吓得一呆。
玄嚣平静地回望着她,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当然没有忘记眼前的这个女人当初是如何卖命的演戏,又是如何与别人商量怎么算计他。
“不是少君请本尊来的吗?”玄嚣嘲讽地问,语气冷得结冰。
沧笙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君如果无甚要事,本尊就不奉陪了。”他疏离的口吻听在沧笙耳朵里像针扎一样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