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还是那道黑影,静默得没有一点存在感。直到他略带迟疑地出声问道:“太子一介尊驾,真的要去保护妖皇老儿的驯马官?”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寂天笑得眉眼弯弯,“这个女人有意思的很,本殿下倒也乐得做她的护花使者。”
黑影默然不语。这都什么时候了,殿下怎么还收不起这风流多情的性子?要不要将此一并报与魔王殿下?
寂天看了他一眼,笑得很是随意:“他想听什么你便回去报他什么,不必顾及我。”
帽檐遮住了黑影一张震惊的脸,他惊惶失措地跪在地上:“殿下!”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黑影跪在地上,并不叫他起来。
黑影咬牙道:“殿下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寂天闭眼小憩,惬意无比。
知道魔王殿下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心,派人来保护他。说是保护,实则是监视?他嘴角的笑意更浓。恍若春日暖阳下的微风,却吹得人心底冰凉。
黑影出了一头冷汗。
魔道内部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和谐。魔王与三太子之间,名义上是父子,但那针锋相对的感觉却好像是一对不共戴天的仇人。这里的恩怨纠葛并非他一个下人可以过问的,所以他只能装作听不清、看不见。
“那……殿下途经东郊时需不需要请王殿派人接应?”黑影想了想,低声问。
寂天并不回答,半晌才睁开眼,无声地笑着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黑影犹豫了一下,便如鬼魅般一闪而逝。
他坐起身来,整了整衣襟,一只手挑起榻上的佛珠挂在身上。刚刚做好这一切,就听到了敲门声。
“来得倒是快。”他漫笑低语着从榻上走了下来,开门时又恢复了宝相庄严的模样,宛若大慈大悲的活佛。
“冒昧造访,没有耽误大师休息吧?”沧笙一张娇俏的脸映入他的视线。
寂天垂下眼帘,合手道:“阿弥陀佛,若小僧说有,施主可有离去的打算?”
沧笙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不由得被呛了一句,讪讪道:“我看大师精神还不错,不急着休息。”
“如此,施主便进来吧。”他笑得很不经意。
走进他的房间,沧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用力吸了吸鼻子,一股酒味扑面迎鼻。知道了他是个假和尚,她对此也就不算惊讶了。
“我倒是很好奇大师的身份。”她直言不讳,今天来,就是想要捅破他的面具,以后相处方便些。
“小僧也很好奇施主的身份。”他不以为然地笑笑,“佛曰,无我无他,有我必有他。施主认为小僧是谁,小僧便是谁。”
沧笙盯着他,一字一字道:“那么,我叫大师一声太子可好?”
寂天的反应并没有她料想中的那么激烈,平静的让她心慌。只见他后退两步,从容地坐回榻上,含笑着说了一席话,反倒令她大惊失色。
“那么,我唤施主一声少君可对?”
寂天目光里盈满了漫不经心的笑容,好像并没有想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三太子果然洞若观火,慧眼如炬。”沧笙勉强道。情况太突然,被他拆穿了身份实在是始料未及,她一时竟想不到该如何自处。
寂天懒洋洋地倚在榻上,笑道:“少君若没有别的事,本殿下倒是想休息了。”
见他角色转变的如此自然,沧笙脸色更加不好。
“佛曰,无我无他……”他闭目叹息了一声,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少君可悟了?”
意思是他会装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沧笙想了想,应道:“多谢太子殿下,还望殿下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早些随我启程。告辞。”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寂天轻笑了一声。黑影又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太子殿下与她说了什么?”
寂天睨他一眼,笑得暧昧:“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深夜里还能说什么?”
黑影干咳了一声道:“殿下,属下也是迫不得已,还望殿下不要为难。”
“无甚大事。”他笑笑,“只不过就是本殿下被看穿了身份。”
“石宫中还有人不知道殿下的身份?”黑影狐疑道,“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妖皇陛下的驯马官。”他含笑回答。
第二日一早,沧笙一行人便启程前往中郊。那里不像南郊万窟山时时如春,也不如北地常年飞雪,而是四季分明,气候多变。为了不引人注目,寂天也就换了个造型,毕竟一个姑娘家和一个和尚混在一起实在是不怎么雅观。
见他一身绛紫色长衫,玉冠束着三千乌丝,探扇浅笑,说不出的风雅贵气。沧笙不免感叹,同样都是一道之主的子女,瑶光姿色倾城,寂天眉目如画……虽说她自己也不难看,可是这一比就不免有些相形见绌。
她重重地叹了一声。
“忧心容易变老。”寂天摇头笑道,“少君这一路上已经叹了三十四次了。”
她瞪了瞪眼,他是有多无聊才会去计算这个?沧笙下意识地反击道:“我看殿下笑了也未必就是开心。”
寂天眉梢的笑意不减,眼神却更深了些:“笑一笑十年少,本殿下原以为女子都是爱年轻漂亮的。”
“确实啊。”她的神情有一刹那的恍惚,“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可是她的悦己者……沧笙低下头,强忍着心头的苦涩。
寂天若有所悟地一笑,不再说话。
马车忽然一阵颠簸,她不免探出头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车夫安抚着受惊的马儿道:“回小姐,有只家犬横穿街道,险些……”
沧笙抬眼望去。
她知道自己运气从来都很好,可没想到竟会好到如此地步。望着马车下那个白花花的小家伙,她别有深意地笑道:“那就去把它捡上来一并带着吧。免得她再满处乱跑,惊了别人的马。”
那小东西竟似无力反抗,很轻易地就被车夫抱上了车里。与沧笙对望很久,后者皮笑肉不笑地道:“狐仙子,好久不见啊。”
寂天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与一只动物说话,笑而不语。
毛绒绒叹了一声:“幸好见了,本大仙都快饿死了。”
“怎么还能被饿死?”她笑眯眯地说道,“能从妖族的地牢里跑出来,狐仙子法力通天啊。”
毛绒绒猛地睁开眼,惊恐地望着她:“你是谁?”
她摸了摸它的耳朵,享受着这软绵绵的手感,口中说道:“小女子沧笙,还望狐仙子多多指教。”
“少君!”她满意地听到毛绒绒一声惊呼,看它满眼的不敢置信最终化为盈盈泪光,“您,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