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交谈的时间不多。沈蔚发现,思久很懂得生活,说白了,就是很会给自己找乐子。他初初以为一个人的她会寂寞,却原来,她已经将自己照顾地很好。
思久的生活很有规律。她总在清晨起床,然后,去屋外的林间打坐。她说那是她早上的操练,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不动,任周身气息环绕,任脑里思绪纷扬。这能帮思久看清一些事情,也理清自己的思绪。沈蔚每日清晨是要习武的,为了不打扰她,他便选了较远的一片林子。沈蔚的剑使得极好,少年时的沈蔚甚至想过要做一名浪迹天涯的侠士。
虫鸣鸟叫的林间,有落木萧萧,沈蔚的青铜宝剑舞出各种弧度,划破寂静的空气。他心无旁骛地练剑,却会在剑锋刺穿一片落叶的不经意瞬间想起思久。思久就在离他不远的林子里静静坐着。他曾偷看过她打坐,就习武之人来看,思久的姿势并不标准,她不能保持姿势始终如一,累了她会动,渴了她会喝水。但是,在思久身上,沈蔚却看见了一种不一样的静谧。
他承认他被思久吸引着,或许从第一眼望见她清澈眼睛的时候就开始了。思久身上有一种柔和,那种柔和仿佛可以溶解一切坚韧。对于刀锋一样的沈蔚,他被这种女性的柔和与静谧深深吸引着。越来越多得,他的眼光放在思久身上。他看着她打完坐便去林间散步,他就越上树丛,分不清是什么心理,这个时候,他不愿她见到自己。待思久走远,他便又跟了上去。他看着她一路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快乐地和村人打着招呼。
思久的林间漫步会持续一上午,回来时,她开始做饭。
沈蔚总是踩着点出现,帮着思久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沈蔚其实是个少爷,这样的事即使在军中他也未曾做过。可两人都觉得心安理得。
吃完午饭,思久会搬一把躺椅,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看书。思久看的书很杂,天文、地理、经史、话本无不通。对于思久的一切,沈蔚有一种什么都要了解的冲动。有一次沈蔚状似不经意问及,思久便眨巴着眼睛,“因为师父他只有这些书。”原来是没书可看。一句“去了我家,你想看什么书都有”被生生咽了下去,他在想什么?他又在渴望什么?
思久养着一只兔子,是那种温纯无害的,有着纯洁无辜眼神的动物。沈蔚觉得,那兔子的眼睛绝没有思久的好看。
晚上,沈蔚便会同思久一起坐在月下,赏月。其实,月亮并不是日日都有,但这似乎已成了沈蔚与思久心照不宣的习惯。即使什么话不说,真的只是静静赏月,沈蔚也能感到心内从没有过的满足与安然。
沈蔚年少从军,世界在他眼中大半是血色的,他自知手上沾满无数人的血泪,他甚至认为没了那嗜血的情境,他会无法生活下去……可如今的山居岁月却令他茫然了,原来,他也可以过一个平凡男人该有的生活。
平凡男人该有的生活……那么,他希望有思久在身边。
这个想法令沈蔚悚然一惊。
当真是唯恐念起。
沈蔚一边享受着思久的静谧与安然,一边忍受着心内的巨浪滔天。每每他看见思久毫不设防眼睛的时候,他便会有一种深深的罪恶感。他知道,任他如何弥补,思久的亲人都不可能复生。
横亘在他与思将之间的……是无数条枉死的冤魂。
沈蔚在折磨自己。
在如此美好的思久面前,他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他觉得自己肮脏卑劣的可以。要告诉她吗?每次这个想法一起,便会被淹没在沈蔚心内无数个贪念里。可是,这个想法不会消失,它越来越频繁地折磨着沈蔚。
终于,思久被噩梦惊醒。原来,那样的血与泪,她从未曾忘记。思久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这是沈蔚第二次抱她。她比第一次胖了不少。
在这个寂静又恐怖的黑夜里,思久第一次向沈蔚袒露了心声,她说着自己的害怕,细数着自己的恐惧孤单与无助。这个男人的臂膀是那般有力,在他怀中,思久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全。
“你会原谅他们吗?我是说如果……”沈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
“不可能,永远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