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处暗夜里灯火通明的所在里,竟有桑洛与青蛇。
青蛇受了剑伤,桑洛正在替他敷药。
青蛇衣衫半敞,桑洛俯于他胸前,柔软小手在他身上动作着。我想,国师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光景。
“哎你干什么?”我本趴于窗台上,隔了那细细纱窗偷窥,却被尧光一把拽进屋里,还大模大样走的正门。
有了前次经验,我分外紧张去扯尧光,“会被发现的。”也不知那国师是个什么怪胎。
尧光将我手心握得牢牢,“别怕,有我在,没事的。”
切!谁怕了?我那是……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
“你来干什么?!”青蛇喝道,声音暴躁,脸上暴怒,本要强行下床,被桑洛按下。
青蛇背上的绷带并未绑牢,是以,桑洛仍维持着国师初进门时的姿势。她半侧了身子与国师说话:“国师大人,我跟师兄何时能离开?”
国师淡淡看她一眼,踱步到了窗边,窗户打开着,外头圆月高悬。“你女儿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此事关系重大,烦劳两位再且留在此地。”声音淡然,听不出喜怒。
“你要囚禁我们?!”青蛇的声音充斥了不可置信,动作猛烈地险些将桑洛推到地上。“哎……”她低低呼了一声,青蛇伸手拉她,她便完全倒进了他怀里。
“师兄!没压倒伤口吧?”忙着去检查那血淋淋的剑伤。
国师转身看他们,“这是对你们最好的安排。”见青蛇又要争辩什么,他不紧不慢开口:“你们的行踪已被人盯上,留在这里百利无一害,更何况……”他的目光朝向桑洛,“我还有地方需要你们协助。”
青蛇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桑洛垂了头,她长长的睫毛在灯下忽闪忽闪,有些晃人眼球。
半响沉默后,只听那国师道:“时候不早了,二位早些休息。”在离去前,他叫了桑洛的名字。
桑洛一惊。
“你怎知我师妹闺蜜?”青蛇比桑洛还激动,一副对方是个流氓要觊觎他宝贝师妹的防备样。
那长着一张伯言脸的国师未理会他的叫嚣,而是将一个蓝底白瓷的小瓶放在了桌上,说了句“伤药”,便离开了。
“砰”一声,青蛇向后仰倒,他叹一句“终于走了”,脑袋撞到床头木板上也不嫌疼。见桑洛垂眸不语,他又爬起来,拍拍师妹肩膀,“放心吧师妹,有师兄在,那家伙欺负不了你。”
桑洛朝他一笑,“师兄,我替你上药吧。”
然后,青蛇就脱衣服了。
然后,尧光就把我眼睛蒙上了。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我跟莫遥都觉得伯言是失忆了?”我兴冲冲便要与尧光讨论剧情。虽然同莫遥讨论也很爽,但毕竟是要顾忌着一些的。而且,我想听听尧光作为一个男人的意见。
尧光拉我进了一间厢房,这房间干净舒适,且就在桑洛与青蛇隔壁。房里未点灯,尧光松开了我的手,他说:“不知道。”
不知道?我想想也是,这个问题或许有点难为他了。于是,我换了个题目:“那我们现在干嘛?”
他道:“睡觉。”言毕,已舒舒服服躺到了床上。
“哎!”我走过去推他,却被他一把拉倒,跌在了他身上。“你别这样。”我别扭。
“乖,让我睡一会儿。”他声音里已有了朦胧睡意。
我猛然想到或许这些日子以来他都未曾休息过。一时间,愧疚万分,也不动了,只乖乖躺着不动。
一连三日,那国师都未出现。
桑洛与青蛇就待在那一方小小院落内,稍有踏足出外的响动,便被侍从劝退。侍从是极有礼貌的,将两人待若上宾。当然,仅侍从几个是拦不住他们的,可国师毕竟是国师,连本小仙都找了他的道,更何况是一青一白两条小蛇。
青蛇男自然炸毛,他生生觉得自己同可爱的师妹被囚禁了,几次欲破那结界而出,但都未有结果。还是桑洛劝他,且当这几日好好养伤吧。
青蛇就瞪着桑洛,“师妹你是不是又心软了?”
桑洛替他绕上最后一圈纱布,打个结,动作干脆利落,“没有,我只是想要回宝宝。”
桑洛这般冷静,倒让青蛇不安起来,“师妹,我……脾气不好,你别生气啊。”
“我没生气。”她替他拢上衣衫,“有没有好一点?”
“好了好了,你师兄我皮糙肉厚,这点小伤早好了,呵呵……呵呵。”青蛇拿手扒了扒胸口,“不过,有点痒倒是真的……”
桑洛正要说话,突地,门被人推开,伴随着一阵风过,还有娇软的一声“娘亲”,就有一个粉粉的小嫩人儿扑了进来。听到那声音,桑洛本能站起,将将接住了一个不当心脚下被踩稳的小粉团。
“宝宝!”桑洛只喊了这么一句,便再也说不出话。紧紧将那小粉团搂进怀里,眼里簌簌往下落,落在地上,找不见。
“娘亲,宝宝好想娘亲。”桑洛将小粉团抱起,小粉团拿脏脏脸蛋在她娘亲脸上脖子上乱蹭,也不知沾的是什么,那黑黑的东西竟一点没掉。
“宝贝,有娘亲就忘爹爹了?”青蛇说得大声,小粉团倏地回头,立时笑开了眼,向青蛇伸手要抱抱,“爹爹抱。”
青蛇初初的一张苦瓜脸立马变笑脸,那笑眯了的眼与小粉团还真有几分相像。
“宝贝,饿了吧,爹爹带你找吃的去。”
小粉团猛点头。
青蛇笑得愈发得瑟,右手抱了小粉团,左手上去牵了桑洛,大摇大摆出得门去。经过国师身边时,他还重重哼了声。
门外,国师负手而立,脸上是惯常没有颜色的,只那双眼睛,似黑谭,不见底。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桑洛低了头,她并不去看他,只瞥见他黑袍一角,在晚风中,翻起。
“叔叔再见。”凭空里突地响起一声清脆童音,女娃娃声音,嗲嗲的童音能直直入人心坎里。
桑洛拍拍女儿的小脑袋。青蛇把宝宝伸出去的脑门扒拉回来,“乖,那是坏人,不可以随便叫叔叔。”
小粉团瘪了嘴,弱弱童音在风中,“……叔叔给宝宝呼痛痛,还给宝宝买吃的了……”
一路远走,他们,谁都没有回头。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吗?可是,我们还没能确定月蚀是哪个啊?伯言,青蛇,亦或是那个长相与伯言无二的国师?
我问莫遥有什么感觉,她沉默不语。
我问尧光,尧光说我们该跟上他们,至少要弄清……那女娃娃是谁的种。
谁的种?
青蛇与桑洛并未马上离开,他们去了城郊的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住一小院落,地方偏僻,左右十里内都无人居住。主人家是一个白胡子老汉,还有一个伺候他生活起居的老妈子。
青蛇见那老汉便拜。老汉坐在靠椅上,坦然受之。
青蛇与桑洛是来替小粉团看病的。小粉团先天不足,体质极差,若不是青蛇与桑洛常年里真气供着,怕是活不过三岁的。
老汉眯眼看着地上的青蛇,问了一句话:“这女娃子可是你的种?”
此话一出,余下三人皆惊。桑洛与青蛇略去不提,倒是那小粉团依在娘亲怀里,踅着细小眉头,“娘亲,种是什么东西?”
“咳——”那老汉被呛到了。
“我要听实话。”老汉的声音里竟透出几分威严。
青蛇摇了摇头。
老汉眯眼看了他一会儿,起身,离去前倒了一声:“容老夫好好想想。”也不知是答没答应。
半夜的时候,小粉团哭醒了。她是个敏感的孩子,她感应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国师有令,尔等速速缴械投降,跟本官回去。否则,刀剑无眼。”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有一列庄严肃穆的军队包围了这个小院。
桑洛与青蛇未曾觉察出异样,因那小院从里到外被设了结界。
“小子,别怪老夫心狠,老夫也是不得已。”那老汉与军人们站在一处,脸上露出愧疚神色,语言却是没有半分商量余地的。
很明显,他们找了人的道。
桑洛抱紧怀里的女儿,她立于青蛇身后,眼睁睁看着他倒下。
“师兄!你怎么了师兄?”
青蛇倒在她脚边,有黑红的血液自他嘴角和胸口流下。
那些人还未来得及与他交上手,他是自己倒下的,他中了毒。
“师妹……师兄不能再……保护你了……”
桑洛未言语,她哆嗦着嘴唇去摸青蛇的脸,触到他嘴角不断涌出的血液,她的手像触了电一般逃开。她愣了愣,青蛇脸上已显出青紫,是中毒已深的征兆。突地,她像发了疯一般一把扯开了他的长袍,在胸口的位置,那个被刺伤的地方,有黑红的血渗出。
“娘亲,爹爹的血是黑色的。”小粉团蹲在娘亲与爹爹身边,似乎瘪了很久,童音已不复往日清脆。
天上的圆月越来越亮,快到十五了吧。她记得十五那日是青蛇的生辰。
她伸出颤抖的手去触摸青蛇的伤口,那伤口并不深,也不在要害的地方,根本对青蛇构不成生命威胁。可如今,青蛇躺在冰冷地面上,奄奄一息,那被剑刺穿的伤口,此刻,正往外流着血水。
血液黑色。
“宝宝……在哪里?”他连说一个字都费力,但他还想见见他的宝贝。
桑洛将女儿搂到身前,“叫爹爹。”她的声音竟异常冷静下来,她让女儿叫爹爹。
“爹爹。”小粉团的童音里亦带了哭腔,她能明白此刻发生了什么。
“师妹……谢谢你……让……宝……宝宝叫我……爹……爹……”
桑洛握住他颤抖的手,“你本来就是。”
“师……妹……”他的声音太微弱,她只能低下头,将耳朵凑在他嘴边。
有晶莹水珠自她眼中落下,流淌过脸颊,滴落在他唇上,他的双唇动了动,“照顾……好自……自己……”这是青蛇对她说的最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