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她闭上双眼,将自己丢向黑暗中。
东方辰走进凝安轩,问着玉影,“她关在里边?”
玉影点头,跟在他的身后,“回皇上,娘娘回来就在屋里,也没出来过。这会子都晚膳了,还没动静。”
“发生什么事了?”东方辰随口一问,他可不认为这个女人没什么事发生会变得沉闷。
玉影将下午的事,娓娓道来,“今天下午,在御花园碰到皇后与丽嫔,她们提起了皇嗣的事,后来娘娘就急着回来,然后就自己待在房里,也不出来。”
东方辰一听孩子,他的心头泛起一丝酸涩,“晚膳传些清淡的,送到房里来。”
他心中冷笑,玉影不会撒谎,不过他没想到皇后开始存起心思了。
玉影应声,“是,奴婢这就去传膳。”
东方辰推门而入,在一方太妃椅上看到一个蜷缩的身影,背对着他,看上去显得那般无助。他心想,她从回来就是这个动作躺在那里吗。
他走了过去,看见她脸上的泪痕,轻轻擦拭,“龙儿,该用膳了。”
宇文安烟轻轻睁开眼睛,看到来人,忙起身,“皇上吉祥。”
“用完晚膳,朕带你出宫去。”东方辰拉过她,将她带到圆木桌边坐下。
宇文安烟惊讶的看着他,随即还是摇摇头,“宫外不安全,皇上还是不要出去了。”
“朕在你身边,你怕什么。”东方辰凝视她那双清澈的眸子,薄唇轻扯,自负的道。
宇文安烟望着他,静默不语。难道上次他不是在她身边吗?
东方辰轻咳几声,“不去就算了。”自然也记起上一次,他的脸拉了下来。
“去,怎么不去呢,皇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哦。”宇文安烟见状,马上大声说道。
上一次是没有准备,也暴露了行踪,这才引来那些黑衣人。现在,东方辰与她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数人,他们一行人,打扮成商人在街上逛着,而且还有墨衣骑的人在暗中保护。
酉时刚过,街上的行人还是比较多的,他们在人群中走着,宇文安烟看向街边的小玩意,很多精致小巧的配饰映入眼瞭,却没有停下脚步,她没有那种购物的欲望。
今晚似乎格外热闹,很多人都往淮水河而去。宇文安烟的脚步,顺着人潮走,来到了锦城郊外的河边。
淮水河里,漂满了各色游船,有楼船,画舫,还有头角尖尖的小舟,皆挂着灯笼,那种高高的大楼船,尤其醒目,不仅船舱内挂满了灯笼,就连舱外也是挂满着灯笼。水面上,灯火通明,辉煌的夺去了淡白月光的颜色。
看着宇文安烟眼中向往憧憬的颜色,东方辰朝着身后的人轻轻说了几句。
虽没有明月,在淡淡的月光下,更显得湖面上飘渺轻灵,想不到这城郊的淮水河边,竟也有如此美景,看到那些游船,宇文安烟的心雀然。
“爷,船准备好了。”那名离开的侍卫又回来了。
东方辰搂着宇文安烟的腰,在她耳边轻语,“我们去游湖吧。”
她的腰身一怔,僵硬的在他怀中,微微抬眸望着他俊美的脸,很是疑惑,他真的带她来游湖?
跟着他上了一艘高高的大楼船,并未坐在船里,而是站在甲板上,迎着风,凭栏望着河面,寒风吹在脸上,微微有些冰凉,吹乱了她的发丝,也迷乱了她的眼。
东方辰一双大手自身后环绕,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为她遮挡寒风,他微微垂头,他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后,让她忽然有些紧张。
“安安,安安……”他记得,所以他在她的耳畔轻唤,声音低沉而动听。
宇文安烟的大脑有过片刻的短路,一双眼不知落在何处,这样的夜,她的心随着他的轻唤而颤动,大脑却是一片清明,没有受到一丝蛊惑。
他握住她的手,同样冰凉,轻轻摩挲着,道,“安安,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呢。”
宇文安烟眸子清澈,望着来来往往的船只,轻声低笑道,“人的心,当然都是肉做的,难道爷觉得还有其他答案吗?”
东方辰听着她的低笑,站在她的身后却是看不进她的眼底,虽然见过多面善变的她,但是更多的是种算计在内,包括对他,她也没有半分真心。
“你爱爷吗,安安?”东方辰在她耳畔吹拂着热气,让她酥麻的软了身子。
宇文安烟灿烂一笑,堪比白月光还要夺目,她轻轻拉开他的手,十指相扣,“爷是天,自然是要爱的。”眸光中一丝冷漠一闪而逝。
他的手一绕,她旋转着与他面对面,扣在怀里。“爷准你爱。”两目相视,仿佛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宇文安烟无语,这个自大的男人!
“你们看,那边船上的男子,眉目如星,俊逸如仙耶。”
“呵呵,你都不知道是谁,就芳心暗许呀?”
“你没看见他们恩爱吗,又怎么会看上你,别看了。”
“你懂什么,本小姐可是看见那个女人长得什么样儿,又怎么能与本小姐相比。”
“是吗,那你敢不敢向他弹奏一曲?”
“又有何不敢!你给本小姐取来琴,让那边船停一下。”
忽然,宇文安烟的耳里听到有人冲着他们这边在喊:‘停下来’,她侧过头看去,有一家高高的楼船正慢慢靠近他们。
她眯着眼睛打量,对面船上站着几个女子,应该不是刺客吧。
湖面上,其他的船只也听到了呼喊声,纷纷凑近过来。东方辰搂着她的肩站在船头,看着四面的游船将他们给困住了,不禁黑眸一暗,静观其变。
站在船舱外的侍卫,严正以待,仔细盯着四周的动静。
“这位公子,我们的好姐妹圆圆小姐,愿为您弹奏一曲,还请公子上这边船上来如何?”忽然高船上的紫衣女子大声的说道。
那目光,似乎是看着东方辰的。宇文安烟微微歪着头看向他的脸,真是妖孽的面孔,美的令人窒息。看来,是有人看上他了,来搭讪的。
“不用了。”左焕从船舱里出来,向着说话的那人道。又看着四周的游船,不禁皱了皱眉,“还请大家散了吧,我们爷和夫人不喜被打扰。”
红衣女子面子过不去,站在船头不悦的嚷道,“你是谁,本小姐又不是弹给你听的,你凭什么让别人的走啊,这淮水河是你家的吗,还由得你放肆。”
左焕悻悻的摸摸鼻子,朝东方辰走近,小声道,“她是天下首富万卓群的女儿万惠芸。”
宇文安烟的眼一眨,非常感兴趣的看过去。听到‘天下首富’这四个字,她的脑海中闪现的满满的金灿灿的银子。她侧过身子,浅笑道,“爷,我们去听听吧,出来玩就别失了兴致是吧。”
东方辰一双黑眸落在她的脸上,看着她含着算计的眼神一闪而过,忽而明白了这个女人想要做什么了,但她怕是还不知道其中的深意。
“夫人,这……不妥。我朝几百年来有条民俗,任何女子可以向心仪的男子献艺,若得男子同意,便可男婚女嫁。”左焕出声道。
宇文安烟瞪大了眼睛,还有这样的事情?“你是说那女子看上爷了?那也没关系啊,答不答应不是爷说了算吗?”
“不是,如果爷同意献艺,那就是非娶不可,除非有人能将她比下去。”左焕抬手擦拭前额的冷汗,解释道。
东方辰看着宇文安烟千变万化的脸,不禁勾唇一笑,“你若是有那把握赢得了她,爷便带你上船去。”
撇撇嘴,赢了她还不被恨死啊,又怎么还会好言相对啊。思索再三,宇文安烟拉着他的手,道,“出来的也晚了,不如回去吧。”
东方辰了然,点头道,“回吧。”
“你们别走。”转身之际,后面一声低喝,让他们停下了脚步。
万惠芸眉毛一挑,她也看出来了,男子没有同意听她弹奏,但似乎很是在乎身边的女人,而她若是同那个女人打赌赢了她,那么一样的可以嫁给他了。
“夫人留步。”万惠芸望着她,礼貌的道,“不知夫人敢与小女子打赌比试一番吗?”
宇文安烟皱眉,同她打赌又是什么意思。
“若是夫人输给我了,那么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万惠芸盯着她,在月色下,瞧不清她面上的神色,只得自顾自说着。
宇文安烟眉头皱的更深,她倒是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了。若是能让皇上听自己的话,认输就是了。
见她久久不语,万惠芸用以激将法,刺激道,“夫人是不敢吗?”
笑话!宇文安烟嗤鼻,“你也用不着激我,我先来吧,如果你觉着不错,还请让我们离开,不过需要借你的琴一用。”
东方辰一个眼神,左焕便足尖点地,凌空而起,落在了对面的甲板上。接过她手中的琴,瞬间便又回到了东方辰的身边,他将琴交给宇文安烟。
宇文安烟接过古琴,一看便知上好的檀木质地,轻拔琴弦,清脆的音色,传入耳中。
她轻轻一笑,飞身一跃立于船尖上,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旋身,凭栏而坐,单脚勾着栏身,将古琴置于膝上,抬眸看了眼东方辰,眼波静静流淌,忽然双手在古琴上极快的拨动着,嘴里轻轻吟唱: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汹尽红尘俗世几多骄,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苍生笑,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啦啦……
凌风而坐的女子,长发飘飘,面容清丽,双手抚琴,琴音高昂,伴着她出尘轻灵的嗓音,歌声里的豪情万丈随性而发,宛如天籁,东方辰的眼一瞬不移的深深的看着船头的她。
这一场追情逐爱,到底又是谁,蛊惑了谁。
一曲终了,众人仍在闭目回味。看着众人脸上的神色,红衣女子知道自己还没有比,就已经输了。
东方辰上前,伸手将她打横抱了下来,宇文安烟将琴递给左焕后,将脸埋在东方辰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她赢了。
心静,则不动。心贪,则妄动。
突然,东方辰脸上出现痛色,终是压抑不住那份痛楚,宛如噬心之痛,寸寸揪心,他知道这是毒发了,来得比往日要强烈得多。
宇文安烟发现他脸色苍白,惊问道,“辰,辰,你怎么了?”然后拉着他的手就为他把脉,果然如她所想,他的毒已经控制不住,蔓延至心脏了。
“辰,我们回家,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她慌了,变得手足无措,看起来像个迷失的孩子,是那么需要被人呵护,而他终究是不能陪她到最后了。
“别怕,安安,你要好好活着。”东方凌的头枕在她肩上,然后对着左焕说道,“师弟,麻烦你告诉三弟,我相信他有治国之才,皓月交给他,我很放心。”
左焕大惊:“师兄!”
东方辰低哑的嗓音在交代后事般,脸上忽而就释怀了:“别声张,我死后将我葬在以前学武的地方吧,那里清净。”
“……”宇文安烟紧紧的抱着他的腰,眼中的湿意渐渐地浸湿了他前襟,热泪似火的烫在他胸口。
东方辰温柔的拭去她脸上的泪,本以为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还很长,至少还会有一个月的时间,却不想那也是种奢望。
他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呢喃:“别哭,你一掉眼泪,我会舍不得死了。”
而她因为他的话,眼泪再一次掉落得更多,更多……
皓月国,新帝登基的那日,安昭仪因伤心过度,在凝安轩也随着先皇去了。
新帝东方野按照太妃的制度,将宇文安烟安葬在皇陵。
东方野登基,雷厉风行的手段征服百官,他修运河发展交通运输,筑万里长城阻挡各国侵略者来袭,一步步按照宇文安烟生前留下的笔记,将皓月国发展得越来越强大,乃至整个大陆的最强国。
宇文安烟并没有死,她以这种方式脱离皇宫,来到了凌云楼居住。
这里是东方辰幼年学武的地方,她在这里陪着他,天天看着他,仿佛他还在身边,未曾离开过。
“辰,你知道吗,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你身上一股独特的气质,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一个人,那种站在权势巅峰,明明什么也不缺,但心底却在寻找什么似的,极力抵抗那种权势的吞噬……”
她在凌云楼的冰宫密室里,对着东方辰自说自话,眼中流露着浓浓的爱意,却又透着化不开的悲伤……
情到深处,无怨尤,终其一生,也无悔。
不知哭了多久,她眼睛红肿准备离开之际,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让她趴到了他身上。
怎么回事?
就在宇文安烟思索不及的时候,脚下的地像是要裂开了一般,她的心中陡然不安,但在触到他平静的睡颜时,仿佛什么也不重要了。
她抱着他,紧紧地,在密室倾塌的时候,躺在他身侧,安静的笑了。
我说过,会永远的陪着你。
辰,我来了。
穿越人海,只为遇见你,爱上你。
当黑暗过去,她睁开眼睛的那一眼,却失声的叫了出来:啊!
天哪!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居然回到自己熟悉的21世纪,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年代。
白色的房间,有着淡淡的医药味,在喜悦充满胸腔的那一瞬过后,她陡然记起,她是在皓月,在凌云楼,在辰的身边啊!
她怎么回到这里的?
“辰,辰……”她疯了一般的叫喊,立刻引来医院的医生与护士。
“龙小姐,龙小姐,你先别激动,你现在还不能下床啊!”
宇文安烟摇晃着护士的身体,质问道:“他,他在哪里?快告诉我,他在哪里?”心中隐隐有股期待,期待会有奇迹的发生。
“小姐,你先不要激动,和你一起被送来的那位先生正在隔壁病房,他的情况要比你严重一些,不过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护士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挣脱了她们,跑出病房,来到隔壁的房间里。
看到病床上带着氧气罩的东方辰,安静的沉睡着,她眼中的泪,再次不争气的落了下来,但那是幸福的眼泪,她终于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她拉着他的手,放在唇边,落下轻轻的吻。
这一次,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就让幸福来得更猛烈些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