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远沁把杨伯带到走廊尽头的无人处,然后柔声道:“我不相信一个高中生连个乘法都不会做,有什么隐情吗?告诉我好吗?”
傅生坦然道:“我乘法不会。”
蒲远沁道:“你可以好好跟你们班主任说你不会,班主任会耐心教给你的,她不会因为你不会而嫌弃你,相反如果你这样随便填个答案敷衍了事,这样老师才会生你的气。”
傅生一番思索,明白了班主任发火的原因,抱歉地说道:“我明白了,只是那答案是我脑中算的,我看到一副图,数字能够代进去,没想答案是错的。”
蒲远沁听到这些突然起了兴趣,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图?你快说给我看看……不……来,画在这纸上。”这些图案就是傅生脑内出现的内景,粗看它虽是圆圆一白,然而细看则错综复杂五彩绮丽且又美轮美奂,对此傅生仅能画个轮廓。
蒲远沁接过图案,沉思了许久,突然间极其兴奋地叫道:“我想到的是大学数学里讲的‘尤利亚集’与‘曼德勃罗集’,以及数学的《迭代、混沌与分形》的课程,这是大自然造物的规律,我找不出文字来形容这门课。”蒲远沁盯着傅生看了良久,道:“你可能是天才,你的才华会让世界震惊!”
傅生对于那“揭示大自然造物的规律”几字听得清楚,心中暗暗吃惊:难道这就是廖一师父说的《因缘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因为这些图案是自己跑到我的脑子里的,廖一师父也从未教过。傅生满脸的疑惑却见蒲老师正极度兴奋,蒲远沁尽量平静下来:“你的情况我会跟你班主任说,你先回教室吧。”
铃声骤响,校园忽静,这节语文课蒲远沁直直迟到了15分钟才走进教室。他一开始跟凌丹卿拿出傅生画的图,引用数学里的两个集图跟她解释傅生的天赋,然而凌丹卿从数学的角度验证了他的判断是错误的。蒲远沁知道要在数学领域让凌丹卿承认自己连乘法都不会的学生是个天才是不可能的,他只得拿出傅生的资料,打亲情牌。凌丹卿看到傅生的入学资料上写着父母因事故双亡,这才同意蒲远沁的提议,不对傅生过多干涉,让他自由发展。
走进教室后的蒲远沁十分淡定从容地讲着课,他依旧是旁征博引口若悬河的讲。他开始放开手脚,有同学要上厕所,他便规定以后上厕所一律不用请示,有同学在偷喝水,他就说水可以光明正大地喝,他在讲台说道:“我们语文,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人文的精神。”
“同学们可能会觉得精神是高深莫测的事物,是我们一生要竭虑穷思才可企及的一种境界,然而精神的来源实际上却是十分的简单与原始的。它就是我们的身体对世界的认知,是我们通过身上的视味嗅听触五感与世界的互动,甚至连你们的关于美的感受也取决于你们婴儿期对于该事物的身体舒适程度。你们先从自然的探索中知道哪些事物是舒适的,哪些是会给你带来伤害的,吃饱了高兴,肚子饿了伤心,妈妈的身体温暖,尖的事物会刺痛你等等,而后你们把这些感觉提炼出来,形成了人类的感情以及那无法妙语的精神世界。”
“以上所说的都是非常非常简单的道理,听完你甚至会质疑她的真实,人有那么简单吗?然而事实就是如此。让我们回到课上,为什么允许你们不必坐得端正,因为你们的身体会感到累,身体上的累会跟精神上的累连接起来,你们觉得渴了,或者说饿了,道理也是一样的。我只想你们上我的课尽可能地放松,甚至笔记都别记。下了课我会把笔记本子留下。当然有同学实在累了的话也可以躺着听课,以前我教书的时候,有个同学感冒很严重,我就让他躺下来听课。如果连你们的身体也被束缚住,那么精神谈何自由呢?语文就是一门让身心灵都放松的科目,也是人文的主旨。堂课本身不该是束缚住身心的枷锁,不应是压力与任务的集合,否则会她会成为给人以恐惧不安惶恐紧张的梦魇,而非一节具有人文精神的语文课了。”
“我们中国古代有‘仁’的思想,‘仁’从哪边来?‘仁’从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步步走出来,修身不是让你们的身子一板一眼起卧有度,心正则身自直,修心才是关键,修心就是从你们的身体真实地与这个世界交流开始,从你们婴儿时期对事物的探索开始,要你们坐姿端正,心不正的话你坐直了,没过多久又塌了,这里讲的就是这个道理。想想看你们出操时的样子,很多老师都在感慨,说你们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个个都没精打采的,每每听到看到你们这样我就很痛心,这也是我们身为老师的错。古代春秋的‘儒墨之争’,孔子讲‘仁爱’墨子讲‘兼爱’,为什么还要‘争’呢?同学们可以想一想,我问一个问题,有多少人觉得墨子的‘兼爱’是好的,举手我看一下。”
全班刷刷把手举起,“有谁没举的吗?”“有!”“谁没举起来,我看下。”“瞿致杏!”“好的,我知道了,大家放下吧。”蒲远沁顿了一顿,道:“其实举手的同学呢,还没明白我说的意思,明代的王守仁评价墨家的思想用了一句‘墨氏兼爱无差等’什么叫‘无差等’呢?就是你要爱陌生人,外邦人等等。人的爱是一切造化生生不息的源头,人先从一家之小爱,再到一国乃至全人类之大爱,是有过程的,是循序渐进的。墨家的爱呢,它上来就要人去爱所有人,上来就要喊着共产主义,让你跳出一家之小爱直接去表达人间大爱,这就像我们新闻上看到的某位道德模范,他们兢兢业业奋斗在工作岗位上,却连家都不顾,像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都是扭曲了的。”
“儒家的仁爱就像一颗小树,慢慢的长长长,从一点一滴的小的爱,自身的爱开始长,然后碧叶遮天;墨家的爱就像是没有根的大树,再伟大,再壮观,也是会枯萎的。所以回到今天,老师跟你们讲的,要从自身的身心做起,然后一步一步慢慢地把自己堆筑地高大,这才是最正统的方法,当然老师是去掉你们身心上旧有的桎牿,你们则不可让这自由,变成桀骜不驯的放荡不羁。”
同学们显是十分兴奋。傅生看了看瞿致见他一脸笑意道:“这老师挺聪明的。”
台上的蒲远沁心中暗暗记下了这个唯一没举手的学生。这节语文课在蒲远沁的讲话中过得极快。
下了课后傅生还没从方才语文中出来,他围着校园慢步,细想着课上蒲老师说的,看着身旁那三幢教室楼,远处的两幢行政楼,北面的宿舍楼,不禁感叹学校建筑之壮丽。教学楼间走廊相连,互相通达,行政楼气宇不凡,东面的橡胶跑道中间种上真的草坪,全自动水循环浇水装置。最东边体育馆外形奇特,圆形拱顶,内中羽毛球篮球场等等。这里所有的建筑都让傅生惊叹不已,一时间看得痴了。
这时正巧同班的易明走来,傅生记得这人是一个班级的,便主动上前招呼。易明一开始把视线移开,傅生主动招呼后,他才从嘴里挤出个“嗨”字并看了对方几眼,见傅生神态端庄毫无架子,发现这个新生与自己的第一映像出入很大,一开始他觉得他是靠花言巧语博得文庶的青睐,但与这人这么一交谈,隐隐觉得是自己错怪了别人,态度马上好了起来,易明极力想把话题聊开:“你玩什么游戏的?魔兽打不打?”
傅生摇头,易明又道:“那你电视一般都看什么?《火影》《海贼》呢?”傅生又摇头,易明也有些不知所措:“那你平时都做什么。”傅生想了想道:“我平时就干坐着,偶尔做做白日梦。”这里说得其实是他的打坐以及内景。易明叹道:“那有多无聊,平时多上上网,或者看书也行啊,你住哪个宿舍。”傅生道:“电脑我还不会用,我住镇上。”易明道:“走读的?走读好……”
这时班上的强哥忽然叫上易明急冲冲地出走了,傅生随两人一起过去,来到学校的一处楼梯口。
只见那楼梯口里里外外围着好多人,隐约可以看见强哥易明他们已经钻到人群中央跟杨宏站在一起,对面还站着另一个男生。强哥跟杨宏向那男生靠上去,易明还有其他几个男生站在后头死死地盯着那名被围住的人。
那被围住的人一动不动,杨宏跟强哥对着他说什么,他都点着头,那男生用尽全身的劲让自己的胸脯挺起来,让自己的点头不至于显得太懦弱。
这时瞿致杏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傅生的边上,他拍了拍傅生的肩膀,道:“走吧,打不起来,没啥看头,被老师看到我这个班长在这不好。”傅生跟着离开,边走边问:“这人谁?”瞿致杏道:“这人叫绿毛,跟6班的小岳哥有点事情,小岳哥是杨宏罩着的。”突然看了傅生一眼,喜道:“你要谢谢强哥,要不是他跟杨宏关系好,文庶那事他说不定会找你。杨宏这人就好像青春期男生手里的镜子,要时不时的拿出来显摆一下,无聊且幼稚。”
傅生对这句话倒不以为意,他有《悟真篇》跟傅廖一给的《名玄经》两样功夫,打架什么自然是不怕的了。
瞿致杏突然自言自语道:“下节什么课来着,靠,英语,单词还没背,下节课要默写。”立马回到位子上把英语书打开,对着书本看了两眼,而后合上书本,再打开看了两眼,再合上想了一遍,而后松了气:“还好背出来了,不然要是在课上背的话老要被师太逗得集中不了精神。”
傅生吃惊道:“你这就背出来了?”
瞿致杏翻开书讲解道:“比如说这边的debate我就想象到一张方脸大嘴的大耳怪,他的面前摆着发霉的盘子。”看着傅生一脸的疑惑,瞿致杏解释道:“你把e的尾巴再延长看前三个单词,不就是一张方脸边上两个耳朵中间一个大嘴,后面的三个词是eat的过去式ate,就是吃过了的意思,你脑中想象一下这个画面,就不容易忘记了,发挥你的想象力,把所有的单词转化成电影图像,在脑中放一遍。但是光有画面还是会忘记,要留下地点,比如你要拿你最熟悉的地方来做背景,一般用家里的房子,它是第一个词的话就把它放到自己的大门口,这样就不容易忘,图案越是荒诞搞笑越好,这样就方便你找回记忆。”
傅生照着瞿致杏的方法做,只是他的脑中只有那被蒲远沁称为类似“尤利亚集,曼德勒罗集”的复杂圆图。当傅生放大图像,在里面找到了抽象的画面来代替26个字母,并标上了对应点,而后每个单词都能由这些点连接成独一无二的图形。傅生把每个图形记下,当回忆的时候就想起图的相貌,按图索骥般地记起了单词的拼写。这样一来他竟也能如瞿致杏一般快速的记忆了。瞿致杏看到傅生一点就通,高兴极了:他果然不是一般人,我的方法竟然一学就会。
其实瞿致杏不知道的是,若非傅生脑中有张绮丽复杂的图形,这记忆法是万万不可能这么立竿见影的。瞿致杏自己常年训练,可以一下子把三四十个单词转化成图形,这样的本事别人怎么可能一学就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