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一听就明白是哪档子事了,说又叫老婆抓了“现行”是不?不是说老婆不管你的事么?毕可超哭咧咧地说:谁说是老婆了?自作聪明。他有些意外,忙问:是谁?毕可超说丹丹。他唔了声。毕可超说的这个丹丹他见过,毕带她一起吃过饭。丹丹是个很出色的女孩,能看出毕可超很喜欢她。他不解地问:老毕怎么就弄到她干涉你的地步了呢?又不是你老婆。毕可超说:女人还不都是这样,你不知道她都吃我老婆的醋。吴桐心想这个家伙把事闹大了,不可收拾了。但他不能拒绝毕可超的要求,说我知道了,我会照你说的说,不过,我想你是多虑了,她不会给我打电话的。毕可超说她有你的电话,一旦发起小姐脾气来……我是无事防事呵。吴桐笑了下,说只要你不怀疑我第四者插足就行了。毕可超也笑,说操,你要现在能插进来,我千恩万谢哩。吴桐说好吧,有你这句话我就不顾忌什么啦。毕可超说:可以呵,我看她对你是满有好感的。你可以试乎试乎。吴桐说拉倒吧你,有你当镜子我就不会招惹这些乱事。行了。好自为之吧,我挂了。
收了机,吴桐突然心血来潮,给陶楚挂了电话,也没打算真能拨通。这些日子他拨过几回,都没回应。他甚至想是不是陶楚换了电话号码。自从在洗浴中心门外看见陶楚,陶楚便在他心里变得神秘起来,或许她已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这也是通常的做法。
这遭竟挂通了,听声音正是陶楚。一时间他有些慌乱,以至变声陶楚听不出是他,直到他报了姓名,陶楚才欢快地叫了一声,问他怎么才想起给她打电话。他告诉陶楚他打过好多回电话,要么关机,要么不接。陶楚含糊说是吗,我几次要给你打电话,又怕你忙。又问吴桐你现在怎么样?去了新单位一切顺利吗?吴桐刚要回答,又止住,他问陶楚你今晚有时间吗?陶楚顿了下,说有。接着又说吴桐你要有空我请你吃饭……吴桐打断说陶楚你的嘴真快,我还没说出口请你,你就抢先了,谁请谁都一样,想见见你是真。那边陶楚不吭声。
吃饭地点在陶楚家附近,吴桐打车赶到,陶楚已经在酒店门外等他。这里是老城区,原先的繁华不再,不过倒有一份清静。这家酒店吴桐来过,认为菜品不错才将陶楚约在这里。
“二位在大厅?还是单间?”进了酒店迎宾小姐询问。
“单间。”吴桐说。
刚在房间坐下,陶楚便向吴桐声明说:“吴桐,先讲好了,我请你呵。”
“又来了,这事重要吗?”吴桐问。
“重要。”陶楚说。
吴桐理解陶楚的心情,想就由她吧。
“好,就你请,不过菜由我点。”吴桐说。
“为什么呀?”
“你请我,不得照顾一下我的口味?”吴桐振振有词。
弄得陶楚无话可说。
吴桐朝陶楚笑了一下,便离座出去点菜了。
回到房间陶楚问:“吴桐你都点了些什么,是不是原汁蛤蜊、小豆腐、炒腰花什么的?”
吴桐说:“陶楚还真叫你猜对了,这几样是我最爱吃的。”
“行呵,反正吃不饱回家有你媳妇给你做。”陶楚打趣说。
吴桐张张口没吱声。
“怎么了吴桐?”陶楚似看出吴桐的神情有异,遂问。
吴桐迟疑了一下,说声:“没什么。”他本想把自己孤家寡人的现状对陶楚说说,后觉不妥,一见面就说这个会让陶楚产生误解,这就很没意思。尽管他很想对着陶楚倾诉一番,以缓解心中的郁闷。
“吴桐,很为你高兴呵,这第一杯酒,首先祝贺你。”陶楚笑眼闪闪地向吴桐举起杯。
“谢谢你陶楚。”吴桐举杯看着陶楚说。陶楚没说她为什么高兴和祝贺,可他理会得到,亦不客气地领受,这也是他期盼的,他有一种满足感,心里很熨贴。喝干了酒杯他再次把眼光聚集在陶楚脸上,这么长时间不见,他觉得陶楚有些憔悴,不过倒也更显清爽,他不由泛出笑来。
“笑什么呢吴桐?”陶楚疑疑地问。
“我想起那时我们男同学给你起的雅号。”吴桐说。
“什么雅号?”陶楚问。
“楚楚动人。”
陶楚笑笑。
“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
“这么叫你,高兴不高兴?”吴桐又问。
“美誉嘛,咋会不高兴?”陶楚说。
“你知道是谁起的吗?”吴桐问。
“是你?”陶楚看着吴桐。
“不是我,是仇坚。”吴桐说。
“仇坚?没想到是他,我觉得他对我没有好感,几乎不和我说话。”陶楚说。
“那是装相,咬人的狗不露齿。”吴桐说。
陶楚笑了。
“你别笑,我说的是事实……”
而“事实”不仅仅存在于仇坚那里,他也跑不脱。只是他不肯当陶楚的面承认罢了。他从认识陶楚时起便对她心存爱慕(如果不说暗恋的话),那时他刚从农村转到城里上高中(住在姑姑家),没见过世面,一身土布衣,一口庄户话,令他很自卑,不肯与同学接近。他很长时间不敢与女生说话,对长得漂亮的陶楚连看都不敢看。这种情况继续了一个学期,因为他学习成绩好,同学才开始接纳他,他亦开始与同学“打成一片”。他现在还清楚记得,与陶楚的头一回说话是下乡助农,割麦子。吴桐大展身手,不但割的快,还利用休息时间帮同学磨镰。陶楚走到他面前很客气地问句:吴桐请你帮我磨一磨好吗?他说没问题,接过来便低头磨起来。他心里有数,陶楚的镰是他磨得最锋利的一把。后来陶楚时而向他请教功课,他也尽力帮助。有一件“丑闻”他会永远埋在心里秘而不宣的,一次陶楚把她的字迹留在他的作业本上是红墨水写的。他在没人的地方把字亲了又亲,这还不算,还用自己的生殖器去触摸,虽然孩提时的荒唐事,可以后当想到这他便感到无地自容。脸火辣辣的烫。心里暗叫:吴桐流氓,流氓!
陶楚并不晓吴桐思绪奔腾,她端起杯,看着吴桐说,“吴桐,这一杯是感谢,真的很感激你,那么出力帮我。先喝为敬,我干了。”
“说什么谢呢,应该的。应该的。”吴桐一饮而尽,他能感觉到冰镇啤酒从噪子眼淌下去泌人心腑的凉爽,这也是他此时心里的感觉。他为自己能帮助陶楚而满足。
“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呢?”他问。
问过他发现陶楚的脸罩上了一层阴云。
“陶楚有什么问题吗?”吴桐问。
“孩子下学了。”陶楚说。
“下学?”吴桐吃了一惊,“为什么?被学校开除?”
陶楚摇摇头,泪无声地从面颊上流下,赶紧用餐巾纸擦拭,说:“对不起,我……”
“陶楚你告诉我,孩子为什么不上学了。”吴桐追问。
“他爸爸……”陶楚欲言又止。
这时服务小姐又送进一盘菜,说句:菜上齐了。便拿起酒瓶斟酒,吴桐要过酒瓶,对她说自己来,有事叫你。服务小姐遂退出房间。
“陶楚,李赛他爸爸究竟怎么啦?你说呵。”吴桐问得坚决。
“他,他刺激孩子,说孩子惹祸让他背了债,叫孩子给他写欠条。”
“岂有此理,哪有这样当父亲的。”吴桐气愤地说。想想又问:“他背什么债?赔偿金?”
“不是。赔偿的数目还没定下来。”
“那是什么?”
“送礼。”
“给谁送礼?”
“公安。”
“公安?”
“他说为这事他送了五六万块钱。”
“什么?!”吴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随之呯呯狂跳,头也翁翁响,他大感意外,可以说振聋发聩。明明是自己请王梅帮忙解决的问题,而李涛却说是他花了钱救出李赛,这是真的吗?如真这样,要么是王梅没帮上忙,要么是李涛说谎。
“他,他……他说没说钱……钱花……花在哪个人身上?”激动使吴桐变得口吃。
“问他,他不说。”
“咋……咋不说?”
“他说这是规则。”
“狗屁规则。”吴桐愤愤说,“首先他就不懂规则。他知道你已托了人,送钱也应该先和你通通气,不行再送也不迟。可他……”
“……”
“你信他的话吗?”吴桐问道。
“疑疑惑惑的。”陶楚湿眼望着吴桐。
“让他说出收钱的人,你是李赛的妈妈,对你隐瞒是没道理的,你有权力知道。他再不肯说,你就声明不承认他花了钱。”吴桐说。
“这话我也说了,可不管用,他一口咬定不能出卖人家。”陶楚说。
“纯是胡咧。”
“吴桐,不管是什么情况我都会感激你,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全力帮我,要没有你我可能会发疯的,真是这样。”陶楚看着吴桐泪水又流出来。
“不,不能这么说,咱们是老同学,帮忙是应该的,何况……”吴桐兀地意识到自己的心理不对头,怀疑李涛窃功为己,自己又何偿没有这种意识?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帮了陶楚大忙,并以此而自得,刚才陶楚敬酒感谢,还心安得地接受。他觉得自己很“小人”,很可笑。
陶楚又说:“吴桐,我真的很感激你,你说当成自己的事,你就是这样做的,我心里很清楚。”
吴桐没说什么。心里自然怅怅的。他还是不相信事情如李涛所说,更难以接受这一事实。他想等见了王梅一定要向她问个究竟,将此事澄清。他又想,要是王梅糊弄他,她就太缺德了。要不是这样,公安的人就更缺德,为一件事收两份人情,比“吃了原告吃被告”还损,他妈的是什么事呢。
“吴桐,我……和你喝杯酒。”陶楚举杯,眼光幽幽地望着吴桐。
酒兴已无,只沾了沾唇,吴桐放下杯子说:“陶楚,李赛不上学了,他自己怎么想?”
“他说要找活干,挣钱还他爸爸……”陶楚说着声音又哽了。
“必须让他回学校读书,否则……”吴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我知道,可他就是不听。”陶楚说。
吴桐叹了口气说,“终归得想个办法呵”。
“这事快把我给愁死了,一天到晚想,想来想去只剩下一条路。”
“哪条路?”
“把他送出国。”陶楚说。
吴桐吃惊地看着陶楚。
陶楚叹口气说:“吴桐不知怎么,经历了这回事,我好像给吓破了胆,老觉得孩子不安全,说不上哪天还会再出事。孩子的精神也有点反常,看见街上穿警服的就躲开,绕道走。夜里做恶梦,一遍一遍吓醒。还有,他不肯上学,是怕见老师和同学。所以我想,还是把他送出去,到一个新环境,才能挽救他。”陶楚说。
吴桐没说话,端杯朝陶楚举举。
一起干了。又一起沉默。良久。
“陶楚,你知道送孩子出国是要花好大一笔钱的。”吴桐说。
“我知道。”陶楚说。
“你……”
“我挣。”陶楚说。
“挣?”吴桐冷丁想起那晚在洗浴中心门口见到的情景,心被剌疼一下,想难道陶楚……
“我想分两步走,头一步我先出去,到国外挣钱,然后让儿子出去。”陶楚说。
吴桐觉得陶楚过于天真。问:“你怎么出国?”
“我见一家中介公司在报纸上登广告,说介绍女的到国外做家政。我去面试,他们说我的条件没问题。我报了名。现在正学习。”
“学习什么?”吴桐问。
“家庭护理。”陶楚说。
“什么叫家庭护理呢?”吴桐故意问。
“打针服药、足疗、保健按摩。”陶楚说。
“在哪里学?”
“他们中介公司办的培训班,一边跟老师学一边去实习。”
“到哪儿去实习?”
“洗浴城。”
吴桐不由吁了口气,陶楚所言与他所见对起来了,这便消除了原先对她“那个”的怀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好像这事与他关系重大似的。不过,他还是不能赞同陶楚出国两步走的设想,觉得不现实,他觉得有必要对陶楚说说自己的看法,他说:“社会上到处都是陷阱,千万不要上了黑中介的当,许多招数都是骗人的勾当。”
“我知道。”陶楚说。
“再是这事不能太乐观,就是办成了出去,前景也难说,外国不是黄金铺地,等人去往回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我知道。许多人都这么说。”陶楚边说边用手转动着玻璃酒杯,眼光也一直落在杯上,“可我没别的办法呀,现在真知道了什么叫‘逼上梁山’。人不得已时……咳,看看儿子那个样子,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怎样都无所谓……”
“这么悲观呵。”吴桐看着她说。
“想乐观也乐观不起来呵。”陶楚继续转动着酒杯,酒在里面一晃一晃的,几次要洒出杯子,她也不觉。
吴桐伸手过去抓住杯口,使其停止转动,陶楚不好意思地看看吴桐,说:“不知怎么,这些日子总是走神儿。”
“有心事呗。”吴桐说。
“也许是,都成病了,一个人在家里吃饭,吃着吃着就在桌上转碗,一转好久,自己还不觉。”陶楚说。
“刚才都把我给转晕了。”吴桐说。
“真的?”陶楚问。
“就是。”
“是喝多了吧。”
“不是,就是叫你给转的。”吴桐坚持。他想逗逗陶楚,转移一下她的精神。
“噢,赖上我了。”陶楚脸上绽出一丝笑来,又说,“那怎么办呢?要不我给你理疗一下吧。”
“怎么理疗?”
“做做头部按摩。”
“你会?”
“我才说过我在学嘛,头部按摩是保健按摩中的一项,也是最基本的。”
“要这样,我就把我的头提供出来让你实习一次吧。”
“你说这个呐。”
“我,我开个玩笑嘛。”吴桐笑脸相对。
陶楚也笑了。
按摩并未进行。见陶楚心情好转,吴桐倒低沉起来,想到陶楚的现在的困境,他就觉得自己负有责任,没把她儿子的事办好……
“陶楚,要不让你儿子转学吧,我帮你办,好不好?”吴桐问。
“我和李赛商量过,也商量不通。”陶楚叹了口气。
“这事不能由着他,耽误一两年就完了,再想读书也跟不上趟。”吴桐说。
陶楚不自觉又转起了杯子。
这遭吴桐没有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出国的事要从长计议。要有不成的打算,眼下最好能有一份收入。”
“工作不好找。”陶楚脸沉沉的。
“有一份工作不知你想不想做。”吴桐望着陶楚问。
陶楚停止转杯。
看陶楚有意,吴桐便把公司何总的情况对她讲了。说如果她愿意,他就和何总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