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不是在做梦吗?啧啧,还看中一个外国人,你看中人家,人家能看得中你?”双樱妈摇头不止。
“我有这个自信。”双桃说。
双桃的话使吴桐想起那晚马尼的表现,看出他对双桃感兴趣,但这并不说明什么问题,当时双桃的身份是人妻而不是单身女子,马尼即使有好感也属泛泛,根本不会有其他想法,而双桃竟想入非非,闹半天学英语就是为了挂拉马尼,也太自说自话了吧。
“不中不中,外国男人靠不住。”双樱爹表态并说明理由。
“我看中国男人更靠不住。”双桃回句。
“胡说,你的意思小吴也靠不住?”双樱爹问。
“哼,靠不靠得住,问问他自己。”双樱冷言冷语。
吴桐不想让双樱拿自己说事,便把话题转向双桃,他问:“双桃,你和马尼已经到什么程度了?”
双桃问:“哥,你什么意思?”
吴桐问:“单独见过面没有?“
双桃摇摇头:“还没有,等把英语速成速成,再……“
双樱妈说:“现上轿现包脚呵。”
双桃愤愤说:“我不和你们说了,说也说不到一块,等着瞧好了。”
双樱妈哼声说:“等着你领回个外国女婿?”
双樱问:“你和尚朝人的事彻底吹了?”
双桃说:“还没有。”
双樱说:“挂着?”
双桃说:“我说过和他不太合适,散伙。可他不算完,我有啥法?”
双樱叹口气说:“不知道你是咋想的,尚朝人很不错的一个人,不吃基围虾就不能过日子啦,真是的。”
双桃说:“也不单是基围虾的事,没个男人气概,婆婆妈妈,我不喜欢这样的人”
双樱说:“你要是打意要散,就明确告诉人家。”
双桃说:“我说了,他非要再见一次不可。”
双樱说:“那就见一次,把事说开嘛。”
双桃说:“我不想见,觉得别扭。姐,要不你再替我见见,把事跟他说清楚。”
双樱说:“去你的。”
双桃说:“我不是也替过你吗?”
双樱说:“我不会再让你替了。”
双桃问:“为啥?”
双樱说:“不为啥。”
双桃说:“姐,求你啦。”
双樱说:“求也没用。”
23
为不背“一阔脸就变”的恶名,下午吴桐给黄舟打了电话,说联络联络同学们今晚上聚聚好不好?黄舟仍是一贯的阴阳怪气,说:“吴总不忙啦?”如果当面,黄舟会看到吴桐愤怒的表情。他没吱声,有点敢怒而不敢言的意思。只听黄舟说:“好吧,我打打电话,看看能凑起几个。”吴桐吁出一口气,吐出一个音:“好。”黄舟效率很高,一个小时以后便回了电话,说联络上七个,加一起九个。说完又追加句:你是发起人呵。发起人就是付帐的角色,即使黄舟不明确,他也会掏钱,在目前情况下,他请客天经地义。
但是这次同学聚会让吴桐极不痛快,他既是个中心人物又是个罪人,他觉得大伙灌他的不是酒,而是醋,全是酸溜溜的味道,奉承中带着的挖苦,嫉妒中体现着的取悦,他感到无所适从,不知该怎样对应。有一个同学还借题发挥,说今晚上的聚会AA制,不吃他妈的“嗟来之食”,人穷志不穷。弄得吴桐如坐针毡,好像自己污辱了大家,只希望早早结束。他知道参加这种聚会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参加了。他曾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早得罪,晚得罪,早晚得罪。意思是事情有它的既定走向,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他又实在感到不解:人和人难道真的就是一种阶级关系?阶级对立法则亘古不变?
另一个失落是没看见陶楚,陶楚没来参加,不晓是黄舟没联络还是她不想参加,他也不好问。自上回在派出所门口分手,再未见,陶楚曾给他打过一次电话,说想请他吃顿饭,表示一下感激心情。当时他刚到泰达,太忙,也不想让她破费,就推辞了,说以后再联系。来之前他有一种想见陶楚的愿望,甚至很强烈。他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情绪。
当最终他付完帐走出酒店,已酩酊大醉了。
24
放完“十·一” 长假头一天上班,吴桐进到办公室便要往墙上挂何总写给他的字,他在节日期间请人装裱出来了。正端量挂画位置时,电话铃响了,是程巧,通知碰头会改在下午。又问何总让搞的那个方案做出来没有,何总等着过目。吴桐嘴张了两张也没放出声来,既不能说做了又不能说没做。程巧似乎意会到什么,关照说:“要没完就抓抓紧,何总十一点回公司,务必在这之前……”他啊啊了两声,算是回应。放下电话,顾不上挂画了,心里慌乱不已,知道有麻烦了。放假前程巧问过此事,他敷衍说已经成文,可还想把这些天从外单位取经形成的新思路完善进去,须拖一、二日。程巧请示何总,何总答复说能完善一下更好,可利用假期加加班。按说何总够通融的了,给的期限不短,七、八天时间。
可他就此事汇报王梅,王梅却不以为然,说还是多看看多想想,弄出个像样子的。又说用不着加班,该休息休息,等上了班再弄不迟。见王梅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也就松懈起来。何况他也不想有悖于王梅惟何总命是从,这也有悖于他的“毕老师”的“教导”。可谁又知绳索还是勒在脖子上,一上班何总就催要,刻不容缓,这怎能不叫他心慌意乱。他也顾不上先打电话,拔腿往王梅办公室跑。门推出几推没推开,又敲,敲也不开,想是王梅不在公司,又赶紧返回自已办公室打王梅手机,占线,再打,依旧,他的汗流下来了,同时有一种要小便的急切,这是老早落下的病根,只要一紧张,就想尿。他一边继续拨电话一边往洗手间跑,在走廊上碰见许点点,他凝一下神,对她道句:“点点到我办公室”,就奔去解决内急。
回到办公室,许点点正偏着头,笑模笑样地看着何总的字,见吴桐进来问句:“是不是要我帮你把墨宝挂起来?”她特别加重“墨宝”两字的语气,以传达她对此类作为的不屑。
吴桐沮丧地说:“顾不上那个了。”
许点点故作吃惊状:“呀,连‘只争朝夕’都顾不上,看样有‘只争分秒’的事了,么个事呀?”
“你个点点,就知道搅和。”吴桐用慎怪又亲近的口吻说,节前他俩在外面跑了一段时间,把关系跑得怪怪的,上司不像上司,下属不像下属,还有一丝两人皆心照不宣的暧昧。
“有麻烦了。”吴桐阴郁着脸说。
“什么麻烦?”许点点问。
吴桐就把事讲了,好在也不用细讲,许多情况许点点知道。许点点连想都不想说:“好办,孩哭抱给他娘。”
“娘?”吴桐一时不解。
“王梅。王母娘娘。”许点点说。
“瞧你这个嘴。”吴桐看了许点点一眼,他知道她对王梅的“插足”耿耿于怀,“问题是找不着她。”
“找不着也得找。”
“这话等于没说,办公室没有,手机不通,让我到哪儿去找。”吴桐满脸愁苦相。
许点点想想说:“那就别找了,找着也没用。”
“为什么?”
“何总是给你布置的任务,不是给她,这事就该你负责。”许点点说。
“你说的对。”吴桐苦着脸说
“你知道这个,干嘛要听王梅的,到头来让自己坐蜡头?”许点点说。
“你,你不知道,这里面……”
“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你说你知道什么?”
“不想说。”许点点说,“算了,还是说眼前的事吧,办法倒有一个。”
“什么办法?”吴桐急急地问。
“找个替罪羊。”
“什么?”
“找个人先把事顶着。”
“咋顶?”
“就是把事揽在自己身上。”
“谁?”
“我。”
“你?!”
“你就说将文件交我打印,找不着我了。”
“你在班上会找不着你?”
“我长着腿,跑呵。”
“哪跑?”
“这你就甭管了。”
“工作时间找不着人,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不怕。”
“不行,这根本不行,我不能让你……”
“这叫舍卒保车。”
吴桐连连摇头。心里却热乎乎的,关系“铁杆”才能这样呵。点点……
“好了好了,官你就听小兵的吧,往我身上推,关键是能争取个缓冲时间,今晚一块加加班,弄出来明天交差。”许点点诚心诚意地说。
“一个晚上怕弄不出来吧。”吴桐说。
“不会有大问题,我复印了宇通的一份材料,天下文章一大抄,往上套就行了。”许点点说。
吴桐不言语了。
“拜拜。”许点点抬手对吴桐屈屈手指,离开办公室。
许点点离开没过多久,焦亮来了,手里拿着一叠纸,对吴桐说这是王总起草的改制方案,请他看看,如果没有意见就呈何总。说着把纸放在桌上。吴桐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王梅一直说不急不急,怎么竟自己弄出来了?他问焦亮王总在哪儿,焦亮说去了家电公司。
焦亮走后,吴桐没急于看王梅的方案,赶紧给许点点打手机,问她在哪儿?许点点说刚出公司大门,吴桐说回来,许点点问怎么回事,他说回来再讲。
放下电话,吴桐怔起神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觉得王梅有些不好捉摸,她弄未尝不可,至少应和他打个招呼,让他不再为这事劳心伤神。当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不想多怪罪王梅。相反,有了转机,他的心情倒渐渐放松开来,无论怎样,何总那里是可以交待了,也解脱了许点点不必为他背黑锅。
这么想,眼光便落在方案上,方案分几大部分,有虚有实,虚如改制宗旨,完全官样文章;再改制班子,领导小组组长何总,副组长王梅、吴桐,办公室主任吴桐兼任,副主任是焦亮;再是工作步骤,这一部分十分详细。还有其他。刚溜览完一遍,许点点进来了,不等许点点问,他就把事情的突变三言两语说完,然后把方案给许点点看。
“这个方案,何总不会接受的。”许点点看过说。
“为什么?”
“班子组成及股份分配且不说,最重要的是工作节奏太缓,依照这个方案,元旦前根本完不成改制。”许点点说。
“依照工作量半年时间完成已相当快了。”吴桐说。
“但是绝对不行。”许点点斩钉截铁。
“为什么?”吴桐问。
“与何总的设想不合。”许点点说,“何总一再强调必须在年底完成。”
“何总咋这样急于求成呢?”吴桐像在自言自语。
“这好理解。”许点点说,“好生意谁不想早一天做成呵。”
“就是那个‘一元钱买个地球’?”吴桐问。
“Yes。”
“王梅咋就不慌不忙呢?”吴桐说。
“不晓得,也只有去问她了。”许点点说。
“我才不问,眼下这事就不知该怎么办,按你的说法把这个方案交给何总,何总肯定会不满意,又肯定会让重搞,重搞王梅……反正两头不赚好。”吴桐懊恼地说。
看吴桐那付惨相,许点点笑了起来。
“你个点点,我作难你还笑,也不帮我出出主意。”吴桐批评说。
“用不着我出主意,其实你知道该怎么办。”许点点说,“你知道的。”
吴桐不吱声了。
许点点走后,吴桐怔了一会神,然后在方案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意味着他将对此负责,许点点说得对,真要做决断,他知道该怎样做。就像文化大革命中林彪说的:“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这话那时实在,现在也不过时。
25
本质上说吴桐是个循规蹈矩的男人,称之为“家门口的汉子”那种。在学校时下了班就回家,偶尔有饭局(多为同学聚会)也都对双樱实说,什么什么事、什么什么人、什么什么地方,交待得一清二楚。到泰达之后,就应了那句“官身不由己”的话,情况和以前大不相同,工作忙且不说,几乎天天晚上都有应酬。一般来说到了这种程度,也就无须一次一次说了,那就像脱裤子放屁,多费一道手续。可吴桐不,他一如既往,每回都提前打电话告诉双樱,略有不同的是不再详细提供背景材料,一是顾不上说,事催着像火燎鸡毛,再是说了双樱也未见得明白,这“总”那“总”牛头马面,说了也是白说。说到底变化大的是双樱,早先吴桐一说晚上有事她乐得不用做饭,和儿子到娘家吃现成的。而现在充满了警惕,风声鹤唳,吴桐事前的通报与她事后的盘查都必不可少,每晚都对回家的男人这儿瞅瞅那儿嗅嗅,鹰犬一般。吴桐就有些怨声载道,认为不该这么不信任他,把自己当嫌犯对待。还有对“公粮”的不断追加催缴,他有点应接不暇、入不敷出,心身疲惫。有时他不惜喝醉了以便回家倒头便睡。就像社会上流行的“你有政策我有对策”的话。醉酒就是吴桐在夫妻功课上的对策。
不过这遭吴桐没醉,喝酒时他留有余地,不是打算今晚履行义务,而是要给双桃补习英语,已经补了几次了,效果尚可。只是双桃急于求成,总一遍一遍打电话约,无奈只好利用应酬之后的时间,也就是双桃说的“见缝插针”。一般是宴席散后他让小汪把他送到双桃家楼下,便让小汪回家。开始小汪还问用不用来接,他本想对小汪解释为什么在这儿下车,又觉得对下属没这个必要,弄不好越描越黑,便什么也不说,小汪后来就不再问了,想必自作聪明地认为吴总已有了“外室”。
一般是这种情况,吴桐一进门,双桃先给他泡一杯茶,然后抓起电话给她姐打电话,说句:“姐,哥过来了,你放心。”便把电话挂了。双桃乖觉,处处体现得到,但吴桐对那句“你放心”怎么听怎么不顺耳,觉得暧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