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节墓前伤情
戚羽明考虑到蕴进和蕴武平时军务繁忙，长期以来，没有多少时间休息，就想趁此时机让他们能够完整地休息几天，便没有安排他俩做婚事的任何筹备工作。
开完家庭会议，蕴进心情一阵轻松，迈步走出家门往前走，来到桃花溪旁。
走上溪桥，俯瞰溪水清澈，有如少女的眼睛；举目看去，桃林一片绿色，果实挂满了枝头，沉甸甸的压得枝条不得不垂下自己高傲的头。
溪桥已经修复一新。过了溪桥，蕴进来到小溪的岸边，这里原来一片自然状态，现在却已经都用石头和洋灰把两岸砌得整整齐齐，曾经被炸断树木的地方居然加栽了不少树木；显得干净而又雅致。他便想到，这都应该感谢程勇。他又进一步感慨地想：程勇这个人是很不错的，从淞沪会战开始，这几年不仅跟自己出生入死，生死与共，贴心贴肺，而且办事也很令自己满意。自己能够与这样的好兄弟在一起，不能不说真是幸运！
想到程勇，他就立刻想起了昨天他在回家之前找到程勇，交待他最近两天马上派人把刻有自己题字的纪念碑运到金松沟墓地，同时让工匠马上开工快速把纪念碑树立起来。他想，这几天正好自己有一点空闲，自己在金松沟就可以充当一个树立纪念碑的业余监理了。
他就这样，在桃花溪旁，一边游览一边思索。
这时，蕴武迈着大步越过溪桥，沿着溪堤来到蕴进身边，说：“二哥，程师长派人来告诉你，他已经随同施工人员和工匠一起去纪念碑选址那里去了。”
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蕴进说：“这老程，还真是一个急性子，这么快就叫来了工匠。”他对蕴武一挥手说：“走，我们也去看看。”
蕴武立刻跑过溪桥，快步来到汽车旁，打开车门，发动了汽车。警卫听到汽车的声音，全都马上跑出来，蕴武挥手对他们说：“都上车吧！”
等警卫都上了车发动了自己的汽车之后，蕴武马上开动汽车，一溜风地朝金松沟纪念碑选址进发。路况很不好，一路颠簸，却不到十五分钟，就来到了准备树立吴正来纪念碑的高台上。这是当初戚蕴进和程勇、乐安三个人从闫西北一一三师考察回来时一起选定的。
高台工地上，足有二十多个人已经开始工作，他们砍树的砍树，挖土的挖土，挑运砂石的挑运砂石，风风火火，一派忙碌景象。看到蕴进等一大帮人来了，他们没有停下手中的的工作，也没有好奇地盯着来人，还是在起劲地干着活儿。
在高台南面离工地约有五十米远的地方，程勇站在那里正在跟工头说话；见蕴进来了，马上带着工头过来与蕴进见面。
蕴进站在工地上，看了一会儿施工人员的工作，见程勇过来了站在身边，笑着说：“老程，你真是霹雳火秦明。”
程勇笑笑说：“是吗？”
蕴进马上觉得这个比喻并不恰当，立刻更正说：“我不是说你的性格，而是指你的工作作风。”
程勇诚恳地说：“主要是这个事情不能再拖了，说不定我们马上就有出征任务了。”
蕴进望了他一眼，惊讶于程勇的敏锐。
“你说的很对；这就是军人办事的作风。我们要争取尽快完成。”想了一会儿，蕴进问：“老程，五天之内完成这个事情，你看可以吗？”
程勇说：“我的要求是工匠必须在五天之内完成。”
他转首对站在旁边的工头说：“刘老板，你当着我们师座的面，说说五天之内把工程全部完成，有把握吗？”
工头说：“师座说要五天完成我们就五天完成，人手不够，我们再调。”
戚蕴进满意地说：“那好，我们九月六日下午来验收。”又转头对程勇说：“那我们就趁热打铁，定在九月八日上午举行揭碑典礼，可以吗，老程？”
程勇没有正面回答蕴进的问话，而是转头对工头说：“刘老板，你可听到了，我们八号要举行揭碑典礼。到时候没有兑现诺言，你可是不好交代哟。”
工头说：“放心吧，我们一定按要求完成，保证工期和质量就是了。”
蕴进听他说的这么肯定，估计没有问题，便离开工地朝母亲、文夫人和刘菲红的坟墓走去，警卫头前开路，蕴武也跟了上去。
母亲的墓地距离工地不远，就在工地北面的山腰，直线距离不到三00米。但是路不好走，一路爬山，花了半小时才到。
因为事情繁忙，蕴进和蕴武都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来看望母亲了。
母亲、文夫人和刘菲红的坟墓一字儿并列排在一起；很远就可以看到这三座新坟。墓顶的花圈已经被风雨打得凋零，残破的彩纸迎风吹舞，坟墓上是一片裸露的黄土，黄土上和坟墓前散落着零星的的纸片。在蕴进看来，显得异常的苍凉。
看到几位亲人静静地躺在这里面，蕴进心里非常难受。他缓步走到母亲的坟前站定，想起自己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和慈爱，想起自己为母亲曾经精心撰写的那幅寿联“慈萱半百体容康润子媳齐欢庆；青松万千南山常绿叶枝尽茂繁”至今还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母亲竟然一直没有读到，他的鼻子里就忍不住一阵酸酸的感觉。
他把三个坟墓逐一地看过去，看到文夫人的坟头几枝蜡烛烧了不到三分之一，就叫警卫用火柴点燃，看到红红的火苗迎风摇晃，才慢慢离开。
他又来到刘菲红的坟前，站住了，久久地凝思。
他回想自己和菲红甜蜜相处的朝朝夕夕；回想菲红对自己是那么的温柔体贴，关怀备至，对自己的家人又是那么的体想周到。她确确实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妻子。
可是天不佑人，自己和她却就此天人永隔。
现在，这么一个爱自己爱得深沉的女人就这么躺在这么一个冰冷的坟墓里，他抬起头来，眼望苍天，眼泪却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突然，一个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蕴进，如果我有一天也被鬼子杀死了，不知你会不会时时思念我，也给我立一个纪念碑呢？”
蕴进立刻记起这是自己受伤刚刚出院，刘菲红也是刚刚从日本鬼子那里救了出来以后不久的一个炎热的夏夜，自己正在为吴正来题写纪念碑文字，刘菲红站在旁边为自己打扇时悠悠说出的一句话。
他想：现在菲红已经去了，我能不能遵照她的遗愿也为她立下一个纪念碑呢？
这时，程勇也上来了，见蕴进触景伤情，在这里流泪，心里也很难过，但是他安慰蕴进说：“师座，人死不能复生，不必过分难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蕴进便把当日刘菲红跟自己说过的话说给程勇和蕴武听了。
程勇和刘菲红有过很多的工作接触和私下交往，吃她亲手炒过的菜和泡过的功夫茶都无法数清了。他是熟悉和尊重刘菲红的，彼此感情也很深厚；此刻他很有感触地说：“菲红是一个好女人。她是医院的副院长，又是上校身份，她曾经在日本鬼子面前饱受磨难，誓死不向敌人投降，是好样儿的中国人。很不简单。她后来又被汉奸的炸弹炸死，为这样一位伟大的女人立一个纪念碑是应该的，菲红也完全当之无愧。我看有必要在这里为菲红树立一个纪念碑，让后人永远纪念她，”说着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蕴武的感触更深，他的伤是刘菲红治好的，后来接触也很多，他们之间一直以来都是亲热地叔嫂相处，他一直受到菲红的关心，对刘菲红的感情很深，听了蕴进的话，他流着眼泪说：“我看也应该在这里树立碑石纪念刘院长。”
他考虑二哥出面给刘菲红树碑将会带给别人不好的感受，低头想了一会儿，说：“不过，我觉得还是请地方政府办这件事情比较好。”
蕴进听了程勇和蕴进的话，心里稍微好受一些，他擦了一下泪水长流的眼睛。
他的心里也有和蕴武一样顾虑。决定自己不能出面，他觉得蕴武的这个办法很好。于是他交待程勇：“对，蕴武说得对，这件事情也只有这么办比较好。我就拜托程师长了，请你一定要跟地方政府说好这件事情，不要忘记了。”
程勇自然明白蕴进的顾虑。他说：“师座放心，我一定办好这件事情。”
回去上车的时候，戚蕴进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问站在车旁送自己上车的程勇：“程师长，军部医院重建情况怎么样了？”
程勇说：“主体工程完成得差不多了。”
戚蕴进“哦”了一声，没有说话。一会儿，仿佛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他手把着车门说：“老程，这里纪念碑的事情完成以后，你抽一个空，我们几个人一起去一下荣军医院，看望一下那里的弟兄们。”
程勇说：“好的！”
戚蕴进上车，开车走了。
九月五日，戚蕴进文盈盈，戚蕴武和香香的婚礼简朴而又隆重。说他简朴，是因为参加的人不多。戚家的亲戚朋友，还有戚羽明的徒弟都在闫东，远隔百里，中间又隔着日战区，来往不便，因此没有邀请过来。参加的只有戚羽明全家、文治国、周焕敏和自己的过命弟兄程勇、乐安、刘天明、秦继宇、敖大年、钟其南，还有谢一清、朱瑾才、林院长、张凤仪、熊飞岩、李玉祥、张芯瑜、一一二师师长张继华和一一三师师长林庆亮、李校长等人；说他隆重，是因为婚礼是周焕敏军长主持的，整个婚礼中西合璧、雅致而又热烈。
有趣的是，周军长主持了这个婚礼后，又在九月八日主持了程勇和李清芳了的婚礼，接着又在九月十日和十二日分别主持了乐安和苏贞娴、谢一清和师部医院护士肖洁玲的婚礼。
对于程勇和李清芳、乐安和苏贞娴结婚倒也没有什么，大家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但是九月五日在戚蕴进的婚宴后，谢一清和肖洁玲双双出面邀请大家九月十二日参加婚礼，却让大家感到吃惊，因为对于他们，事前都没有听到半点风声，也从来没有看到他们在一起，现在他们突然宣布结婚，这让大家对谢一清更平添了一份神秘感。
还有两件事情值得交代：第一件事情是，吴正来烈士的揭碑仪式于九月八日准时举行，参加揭碑仪式的有一一一师全体长官和吴正来的生前战友。
第二件事情是，就在戚蕴进结婚之后、程勇和李清芳结婚的头两天，也就是九月六日，张凤仪失踪了。留下一封给程勇的信，告诉他，她有事情要离开师部医院，祝福她和李清芳永远和谐幸福。
一直到若干年后我们才知道，张凤仪在军部医院工作期间，由于多次给新四军购买紧缺西药，被一一一师以谢一清为首的军统特务发现并且盯上了。党组织通过内线了解这个情况后迅速通知张凤仪秘密转移到了外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