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用自己的头巾洗别人的伤口?这女人真舍得,心眼好,心思细,模样也不错。
江龙感激地望望她,舀起锅里的热水,把她的头巾又搓又洗,一边想心事:假如鬼子不来,有这么个女人在灶前烧火,自己在锅边炒菜,那小日子可就美了……
回头望望灶台口,火光映照着她的脸,红扑扑的,去了头巾,搭下一溜刘海,有几分动人,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不觉,又舀了一瓢热水。
锅里剩下的水不多了,把锅盖冲得乱跳。女人说水开了,站起来,怪他洗头巾的时间太长,接过来,倒掉脏水,把锅里的开水舀进盆子里,放了盐,就要往前面端。
江龙这才回过神来,说自己还要洗伤口,麻烦她再烧些水,说完端起盆子到前面去了。
乔子琴给詹姆斯用盐开水清洗伤口,见伤口已经化脓溃烂,秀眉紧锁,用手拭了拭詹姆斯的额头,说情况不妙。但是,已经没药了,连消炎片也没有了。
听说他们要盐开水,已经睡觉的老头爬起来了,走过来看了看,说这儿十里八村也没有医生,他们只用草药。柱子上次的腿烂了,就是用草药敷好的,家里还有一些,去找一找,说着就进里屋去了。
老头很快出来,拿出一包中药,说看在他们给了蛇胆的份上,这一包就送给他们,跟着还说:“别看它不起眼,可是用天花粉,鹿茸,炉甘石这些配置的,祛腐生肌好着呢!”
“偏方一剂气死名医,谢谢老伯。”乔子琴学的西医,对中医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此刻没有别的办法,也不能说,詹姆斯骨头缝里还卡着子弹,只能往洗干净的伤口上撒了一些草药粉,再包扎起来。
江龙的腿伤看起来也不轻,他出力太多,伤口迸裂,渗出的鲜血把包扎的布条渗透,清洗干净后倒没有发炎的迹像。
“我是不是发热呢?”江龙问。
乔子琴头也没抬地说:“你体格强壮,应该恢复得很快。”
江龙也希望,乔子琴能用手在他的额头上拭一下,可她没有,不禁有些小小的失落,詹姆斯好像猜透他的小心思,在黑暗中冲着他呲呲牙,江龙恨不得在他伤口上打一拳,疼死这个大鼻子。
恽大姐出来说开水烧好了,但是洋人的伤口烂了,有脓。江大哥的只是出血,所以要再去把头巾洗干净,多烫几次才能用。不会客气的江龙,也回过身来道谢。乔子琴还说了一声:“恽大姐真好。”
“那我好人就做到底吧!”恽大姐说乔医生身体弱,跑了一天,累了,给洋人清洗辛苦,江大哥的腿自己来擦洗!
乔子琴连声说好,让到一边。江龙尽管不太乐意,但也不能拒绝,只好任她摆布。
恽大姐洗好了她的头巾,蘸着盐开水,轻轻地擦洗伤口,江龙也很受用。然后,恽大姐也用那草药粉粉给他撒上,再包扎起来,把头巾放在盆子里端着要走。
“哎呀!你那头巾不能要了,给他擦过浓血的,给我洗过腿的,甩了算了……”江龙冲着她背影一个劲儿说。
女人回头,淡淡一笑:“没关系的,我洗干净就行了,热水多烫几次……”
恽大姐到厨房去,洗了衣服,又洗干净了自己的头巾,要到前面的屋檐下晾,说外面有狼,害怕,不敢出门。
柱子叫上江龙,提着铜锣,哐哐铛铛敲了一气,狼嚎的声音远去了。
趁此机会,恽大姐就门里透出的亮光,把衣服都晾好了,像是不愿意和男人的衣服绞到一起,把头巾挂在最边上。没有夹子,担心被风吹跑了,松松地打了个结。
那两个男人到屋子的旁边,抱来几捆稻草铺在地上,说晚上几个人滚柴草,也比起淋雨钻山洞强多了。
锣声震慑了狼,柱子拿着灯,先带着几个男人去上厕所,回来以后,又把灯给恽大姐,指点给两个女人,说在房子侧面的坎子下,有一个芦席围起来的棚子就是厕所,让她们将就一下。
再进屋后,两个女人人就要往地下躺。老头说不行:“小姐是千金身子,怎么能和你们男人滚一起?她和洋人睡我儿子媳妇过去住的房间吧。”
乔子琴从脸颊到脖子都红了,连连说:“不行不行,我和他……”
詹姆斯见义勇为地站出来:“我还没,没见过,老丈人,我们的,没有拜堂,在中国,不可以的……”
“啊,你们还没成亲啊,看我这老眼昏花,弄错了。”老头也不好意思嘀咕了,“那就这样,两个女人睡里面吧!”
三个男人也觉得这样安排不错,顺势就躺在堂屋的稻草堆上。两个女人拿了柱子给的灯,进了后面的卧室,恽大姐让乔医生睡里面,说让她放心,自己会保护她的,说完吹灭了灯,很快就响起轻轻的鼾声。
外面屋子里三个男人,见老的小的都睡了,女人也关门睡觉了,陈明睡在中间,总觉得不踏实,悄悄地对两边人说:“记住,万一我们走散,詹姆斯陪着乔医生,江龙陪着恽大姐,一个带一个,几天后到武昌……”
詹姆斯插嘴:“武昌,我的,不熟,乔医生,带我。”
这个老外有点耿直,这只是一说,不就让你们两个经常保持在一起吗?也不想理论,见江龙已经迷迷糊糊睡了,又把他喊醒,问他听到没有?
然后交待:“这个恽大姐毕竟是个外来人,她收容了你们,我们把她带到武汉,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让她自己去找什么利民医院的堂哥。然后,我们到武昌宝通寺找知客僧……”
詹姆斯连声说是,江龙身子沉,眼皮打架,说早已经说过了,怎么还要重复?跟着翻个身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