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了口气,把行李箱放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生涩地开口叫了一声:“爸。”
看到时静冉回来,时父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时静冉会忽然赶到医院;但是随后,他就被一层浓浓的愤怒笼罩了,整张圆胖的脸,因为发怒红得像刚刚烤熟的猪头。
时静冉仿佛能从时父头顶,看到冒出的一串串愤怒烟气。
“不孝的东西,你还有脸回来,你是想气死我么!”一看到她,时父气不打一处来,连自己最爱吃的牛肉面都没胃口了。
一如既往的冷漠和厌恶的态度。
时静冉没想到自己连夜赶回来,得到的不过是他愤怒的口吻和厌恶的表情。
“听说你病了,所以我特地回来看看。看到你没事我也没必要担心了。既然你不想看到我的话,我就先走了。”摆出一贯无所谓的样子,时静冉平静地说完,拉起自己的行李箱,转身便要走。
“站住!”
背后,时父愤怒的声音响起。
时静冉停住脚步,转过身,却见时父忽然怒气冲冲地从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冲到她面前,抬手一个耳光便狠狠地扇了下去。
清脆的一记耳光,整个房间都在回响。
时静冉的右脸颊顿时肿了起来。
“你对得起你妹妹么!说好的联姻,你自己一走了之,现在你妹妹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婚期只能一推再推!你让我怎么跟钟家那边交代?我怎么会有你这种不听话的女儿?!”时父怒不打一处来。
让时静汀顶替时静冉之后,时静汀在家里各种寻死觅活,每天都有好几个人日夜不停地守着。
时静冉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心里在滴血,脸上在冷笑。
“你的逻辑可真有意思。平时都没有把我当女儿看待过,现在到了联姻,我就成了你女儿了?当你女儿就得联姻,那我宁愿还是不当。”时静冉冷笑着回应。
“你非得气死我不可!”时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时静冉莞尔一笑:“好的,您多保重身体,我先滚了。”
说完,她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空荡荡的走廊只有她一个人,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
这空荡荡的走廊,就好像她此刻空荡荡的心。
一路走,眼圈一路红。
眼泪在眼里转啊转啊,又硬生生逼了回去。
更大的事儿都挺过来了,这点小事情有怎么值得掉眼泪呢。
难过不过两秒钟,时静冉唇角再次扬起完美的弧度,一拐弯,把行李箱寄存在前台,咨询道:“请问三零五房间的病人,主治医生是谁?”
前台快速在电脑上查询出了结果:“您好小姐,三零五的主治医生是崔镇西崔医生。”
“麻烦你帮我预约一下崔医生。”时静冉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刷了几下,很快通过黑进医院的内网查到了他的资料。
“崔镇西,男,未婚,三十二岁……”
这个崔医生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没什么黑历史,资质还不错。
算是比较可靠的医生。
时老头在这里看病,她也放心。
“时小姐,已经给您预约好了,排在您前面的还有两位,请您耐心等待叫号。”前台微笑着把一张号码牌递给时静冉。
三分钟之后,轮到她了。
“崔医生您好,我想了解一下三零五房间病人的病情。”时静冉对面是一位皮肤白净、眼神明亮、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医生。
虽然已经三十出头,但是皮肤白净的崔镇西看起来跟十八岁的少年无异。
而且,时静冉连崔镇西谈过的两任女朋友都查到了,都是富家千金,倒贴上来的。
时静冉一开始还不相信,直到见到他本人。
崔镇西修长的手指娴熟地翻查着手边的一叠病例,间或用清亮的目光打量她一眼:“你跟三零五病人什么关系?”
时静冉认真地想了想,用不太确定的口吻说道:“算是父女关系吧。”
“算是?”
崔镇西合上病例,忽然笑了,笑容干净而阳光,像时静冉喜欢吃的芝士蛋糕一样,甜而不腻。
“这个回答可真有意思。不过,这是作为一名医生必须遵守的准则——我需要知道你的身份,然后才能告诉病人的相关信息。”崔镇西笑道。
时静冉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我们是法律意义上的父女。但是实际生活中呢,联系不多。”
崔镇西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时小姐,也许我问到您不愿提起的事情了。”
时静冉一边把身份证收好,一边笑着摊了摊手:“没关系啊,我只是跟你实话实说而已。”
崔镇西便很快恢复到了一个专业医生的模式:“实不相瞒,时先生的病情不容乐观。虽然目前还处于胃癌中期,病情也得到了一定范围的控制,但是,不能确保病人的病情不会恶化。”
“胃癌中期?”时静冉如同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没错。”崔镇西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胃癌主要来自病人长期的酗酒、作息习惯不规律以及长期的暴饮暴食。”
时静冉想起,时父确实长期保持着这么一种不健康的作息习惯和饮食习惯。
尽管她对时父早已没有感激之情,但听说他的病情,时静冉还是吃了一惊。
“崔医生,无论如何您都要想办法帮他控制好病情。”时静冉开口请求。
“这当然是肯定的,这也是我们做医生的职责。”崔镇西说着,停顿了一下,眉头忽然蹙了起来,似乎有所顾虑,“不过,时小姐,有一件事情,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和您说。”
“你说吧,不用顾忌什么。”时静冉说道。
崔镇西犹豫了片刻,似乎才下定了决心:“您的母亲唐娇一直要求我对时先生隐瞒病情。我本以为唐娇女士是出于保护病人的目的,就答应了,并且告诉您父亲他只是过度劳累,只需要在医院休养调整几天就行了。但是,没想到……”
崔镇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时静冉峨眉微蹙:“怎么了崔医生?”
崔镇西摇头叹了口气:“没想到有一次我去给时先生做检查时,正好撞见唐娇女士来给时先生送饭。当时她送了酒还有红烧肉过来,这些东西都是胃癌病人禁止食用的。
“当时我把唐娇女士叫出来,并且告诉她不可以给病人送这样的食物,但是后来她还是接二连三地送一些吃的过来,那些吃的全都是加速病人病情恶化的。”
时静冉眉头紧皱:“真有这种事情?”
“我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崔镇西透出隐隐的担忧,“时小姐,我不知道唐娇女士和时先生之间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但是如果继续这样,恐怕就算用最好的药物也难以控制时先生的病情恶化。”
时静冉惊得几秒钟没说出话来。
最毒不过妇人心,时静冉不敢相信唐娇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样做简直等于间接杀人!
原本,她以为唐娇对自己不好是因为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这些她都能想通。可是现在,她实在想不通唐娇为什么要这样对时老头!
一直以来,她都是被时老头捧在手心,在时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种待遇,她的亲生母亲都没有在父亲那里得到过!
她为什么还要在背地里害他?!
“时小姐,我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说,这是你们家庭内部的事情,我本不该多管。但如果我不说的话,又违背作为一个医生的职责。”崔镇西面露难色地解释。
“崔医生,你没有错,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时静冉起身告辞,临走前再次叮嘱他,“请你继续给三零五病房的病人用最好的药物,用尽一切办法控制他的病情,只要能治好他的病,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崔镇西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的。”
从前台取了行李箱,时静冉心事重重,脚步凝重。
唐娇为什么要害时老头?
她实在想不明白。
女人心,真如海底针,看不透,摸不清。
虽然她和时老头之间只有一个父女的名分,并不存在真正的父女之情,但是对于唐娇背后害人这件事情,她也不能坐视不管。
她必须要去找唐娇问个明白!
下定决心之后,时静冉加快了脚步。
殊不知,刚走到医院门口,就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传来:“……你说的哪款包,上次我去看啦,找个机会我们一起去买……恩,对对,限量版的,不好到手的,我托关系才能买到呢……”
时静冉定睛一看,只见唐娇一手拎着饭盒,一手拿着电话,看来正在和她的某个贵妇朋友商量买包的事情,一脸的兴致勃勃。
呵,真巧,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唐娇也显然看到了时静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随后压低声音跟电话那头说道:“我有点事情,一会儿再打给你。”
挂了电话,唐娇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立刻换上了一副凌厉刻薄的表情。
这变脸的速度,和时老头倒是挺像夫妻。
“时静冉,你还有脸回来?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她语气凌厉,仇恨的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您还活着,我怎么能死呢,我要是死了,谁给您养老送终呢?”时静冉嬉笑着打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