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里,帐帘掀开,周琥提着一个食盒微笑着进来。他扫了帐内一眼,目光落在周逢身上,笑道:“我听炊事营里传来消息,说月柔大下午的到那里去弄吃的,我就猜想小逢子可能是醒来了,这不,我亲自给小逢子带来好吃的了。”他说着把食盒放在周逢面前,里头琳琅满目,是十来个精致的菜。
“小逢子,昏睡了两个月,看起来精神很不好哦,估计是饿坏了,多吃点。”周琥笑着说道。
周逢微微一笑,道:“我现在不饿,你下午战况如何?云里城拿下了吗?”
“小逢子你消息蛮灵通的嘛。惭愧,打了半个月还没拿下,不过你放心,用不了多久,这块硬骨头就要被我拿下。云里城将是我们大周军攻下的第一座城池。”周琥得意说道。
周逢笑了笑,道:“萌姐儿,你以前应该有教我们,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吧?怎么周琥好像没学会呢?”
周琥脸色沉了下来,瞪着周逢,那样子像要把他给吞了。月柔见状,急忙挡在周逢面前,冷冷看着他,决不让他伤害周逢。
“周琥,没看到小逢子在跟你开玩笑吗?”周萌见气氛一下子僵住了,急忙上前拉了拉周琥。周琥甩开她的手,哼了一声,道:“开玩笑?到现在了,我是周王了,你们还想像以前那样训斥我吗?”
“周琥,你怎么说话的!我们以前那样,都是为了你好,也为了周家好!”周萌没想到周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气得眼圈都红了。
周琥冷笑道:“为我好?哈哈,我要听你们的,我现在还是你们的小弟,只能唯唯诺诺跟在你们屁股后面,看你们的脸色行事。搞不好,小逢子你还想训我杀我呢!”
“看来,当日我对你的推心置腹,被你牢记在心里,恨到骨子了。”周逢苦笑道。
周琥哼了一声,道:“当然了,我比你还年长,却要臣服在你脚下,战战兢兢听你训斥,你要我面子往哪里搁?当时,我可是恨不得把你打倒,狠狠用脚踢几下。但我知道那时候你厉害,我只能忍下来,等候机会。”
“周琥,你这样想,这样忍多久了?”周萌不认识似地看着面目狞厉的周琥。周琥冷笑一声,回头看了她一眼:“萌姐儿,刚才你们不是分析得很好吗?为什么还要问我?”
“我们分析归分析,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我不相信我们猜测是对的。”周萌直直看着周琥,“你告诉我们,我们猜的是错的,对不对?”
“萌姐儿,何必自欺欺人呢,其实答案大家都很清楚。”周琥笑了笑,说道。
周逢颔首道:“不得不佩服,我和萌姐儿都是假聪明,只有你才是真聪明。”
周琥哈哈大笑,道:“我们都必须很聪明,对不对?否则怎么能在边荒那种鬼地方活下来,还能在这个时候聚到一块儿,谈论这么伤感情的话题呢?”
“我们只是没想到,你会对我们两个耍这种心机。我一直以为,就算我们对外人再使什么心思,我们之间也会是坦诚相对,真诚相待的。哪知道,你原来一直在装胆小骗我们……”
“感情是愚蠢的东西,只有生存才是最重要的。我如果不放聪明点,早就死在边荒了,哪里还能在这里跟你们说话呢?”周琥扫了周逢和周萌一眼,“所以,本质上我确实是个胆小怕死的人,这点我没有骗你们。”
在很小的时候,周琥就明白了个道理。只有懦弱、笨拙的人,才能活得更加长久。周天就是个鲜明的例证。
所以,周琥从那时候开始就学着做个怕死的人。他内心有强烈的求生欲,而外在则尽量把自己变得懦弱卑微,以此来掩盖他人的注意。
当伪装久了,就成为一种习惯。所以,周琥在边荒的时候,他一直都是很胆小懦弱,言语里对未来充满绝望。他甚至不敢变强,在周逢勤学逆力术的时候,他选择了懒散与逃避。因为他认为,自己就算学了,也是学不好。就算侥幸学好了,也比不过真正的高手。那样的话,何必徒劳无功去学了。而且学还得冒巨大的风险,被虏骑发现了,那是格杀勿论。
所以,他选择偷懒不学。周逢的勤学苦修在他看来,无异于是种自杀行为。
当被软禁在虏骑营宫里的时候,周琥迅速分析了情况。他相信,虏骑会对贪生怕死,好酒好色的人更放心,这样做的话自己生存几率会更大。因此他迅速进入角色,整日喝得醉醺醺的,卧眠在美人膝上,一副没心没肺贪图享乐的样子,而且还时不时表演一场与周逢争风吃醋的戏,来麻痹虏骑对他的防备。
当达富设计出让他与周逢自相残杀游戏的时候,周琥内心再明白不过,而表面则是浑浑噩噩的。他卖力地表演着,极尽昏聩糊涂之能事。他相信不管如何,最后虏骑都会选择他留下来的。因为跟他相比,周逢显得危险很多。
周逢第二度潜入虏骑营宫去救周家的时候,周琥对他一点儿信心也没有,认为跟他出去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躲在虏骑营宫里,有天吉可汗翼护着,反而更安全。所以他借着醉酒之态,大声喊叫,拒绝了周逢带他走的意图。
……
借着贪生怕死的习惯,周琥一次次活了下来。他不羡慕周逢在明处混得风生水起,他相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小心翼翼隐藏内心世界,忍辱负重苟且偷生那才是他的安身立命之道。但这并非意味着他内心就此满足低声下去的生活。他知道,唯有获取权力,才能真正活得长久。他必须寻找机会,来获得这种更高形式的生存保障。
这种诉求在内心酝酿久了,只要机会一来,周琥就绝不放过它。
看着周逢和周萌那惊讶与愤怒的神色,周琥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他笑了笑,道:“萌姐儿,小逢子,我知道你们现在看不起我,但这就是现实,我们都得面对现实,对吧?”
“你这个卑鄙之徒!”月柔厌恶地骂道。
周琥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冷笑道:“骂吧,骂是弱者唯一的权利了。”
“周琥说得没错。这是一个你死我活的世界,我们本就不该有太多的情感。”周逢点点头,说道:“你赢了,周琥。”
周琥哈哈大笑,道:“小逢子,没想到有一天,我能听到你这样亲口对我说,这种感觉可真比当上周王还爽。”
周萌道:“周琥,你既然赢了,就不要再为难小逢子了。他现在功体尽失,对你构不成危险。而且你现在所得到的,很大程度是受益于他。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再为难他。”
周琥笑了笑,道:“萌姐儿,看你说哪里话呢,小逢子是我兄弟,我怎么会为难他呢?”
“你不为难他那是最好了,那送他走吧,让他和月柔能够终老山林也好。”周萌说道。周琥回头看着她,笑了笑:“萌姐儿这样说,还是怕我随时会杀了他,对不对?”
周萌犹豫了下,点点头:“没错。但我希望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琥哈哈大笑,道:“萌姐儿就是聪明人,想得够远的。没错,我确实有杀小逢子之心,因为他太优秀了,有他在的话,很容易就把我的光芒掩盖得一无所有。”
“你要敢那样做,我就要你的狗命!”月柔咬着牙说道。周琥回头冷冷瞪了她一眼:“我劝你别那样,虽然我看起来不是你的对手,嘿嘿,但你要想杀我,那还是省了吧。”
周萌也是一把拽住月柔的手,朝她摇摇头,道:“不要冲动!”她知道,周琥身边时刻跟着几个护卫高手,他们虽然没有出现,但一定是在帐外冷冷盯着帐内的一举一动。只要月柔轻举妄动,他们就马上进来,到时候月柔只怕还没靠近周琥,就先死于护卫高手之手了。
“对,柔儿,听萌姐儿的话。我相信小逢子不会那样做的。”周逢笑了笑,说道。
周琥笑道:“兄弟就是兄弟,还是小逢子你了解我。你们放心,只要小逢子帮我做一件事,我就会留他一条生路。”
周萌眉头一皱:“周琥,你想干什么?”
周琥笑了笑,道:“萌姐儿,你也是知道的,我在这个位置上,很多时候必须高瞻远瞩,善用资源,对不对?”
“你想说什么?”周萌有些迷糊了。周琥目光望向周逢,微笑着说道:“我相信,小逢子应该清楚吧。”
周逢点点头,又是摇摇头:“周琥,我做不到。”
“小逢子,周琥是什么意思?”周萌不解地问道。周逢还来不及回答,周琥脸色便沉了下来:“小逢子,我劝你还是多想想吧,这可不单关系到你和月柔的性命,还关系到不少人的性命。”
周逢没有回答,看着周萌和月柔,说道:“他要我去招降驼帮。让驼帮并入大周族,加入大周军中。”
“什么?”周萌和月柔都是吃了一惊,没想到周琥竟提出这么非分的要求来。
周琥冷笑道:“要生存就得付出代价,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对吧?”
周逢点点头:“道理是这样没错,但这世上也有当为不当为之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