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着无事,周逢与单泊你一言我一语拉呱起来,总算对眼前的局面有个比较清晰的了解。
在八荒之中,海荒陆地面积是最小的,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鲸鱼岛。但算总面积的话,它又是最大的,因为海洋面积是其他七荒总和的十几倍。踏浪族的足迹,几乎可以到达大海的任何一个角落。
历史上,海荒曾经也被神州胜朝征服过,但是臣服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海荒孤悬海外,天堑所限,神州胜朝并未能对它进行有效的控制。而踏浪族在大海纵横狂野惯了,要他们屈从于大陆人制定的框框条条,实在太难了。
神州胜朝创立之初五十年,海荒还老老实实听朝廷号令。五十年之后,神州胜朝的命令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为此,胜朝曾经派遣“藏锋堂”的高手,到海荒来兴师问罪。结果让朝廷丢尽颜面。藏锋堂的高手竟然没有一个活着回去。从那以后,海荒虽然没有明言脱离胜朝,却也把关系变成“若即若离”的状态。
等两百年前那场震动天下的胜朝政变发生后,海荒便彻底割断了与神州胜朝的最后一缕关系。有前车之鉴,加上胜朝国力下降,对此无可奈何。好在海荒在胜朝官员看来,微不足道,是个鸡肋般的存在,所以神州胜朝对此反应平淡。
但是踏浪族的人却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看来,从东荒起家的昊族,心眼比石榴还多,满脑子都是坏水,由他们掌控的神州胜朝,向来顺者昌逆者亡。海荒如此明目张胆游离在昊京掌控之外,昊族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眼前的风平浪静,不过是昊族人阴谋实施前的假象而已。
这种忧患意识,在一代代踏浪族人中流传着,他们对任何一个渡海而来的神州胜朝人,都是满怀戒备之心,总认为他们来者不善,包裹着朝廷的野心在内。
而海荒本身就多金、多宝石,不知引多少神州胜朝人的垂涎,加上它又位于去逆空的必经之地。因而,每年都有大批的人,从东荒、穴荒过来,想到此淘金或者寻觅传说中的逆术圣堂。
踏浪族不胜其烦,又担心这些人包藏祸心,想再次征服海荒。因此,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渐渐变成了海荒的信条,那就是鲸主对周逢所说的原则:“任何一个大陆来的人,不管是要从这里去逆空,还是妄图染指我们岛上的金沙宝石,都只有一条路走,那就是上海神台!”
所谓的上海神台,指的是祭奠海神。踏浪族世世代代居住在海水之中,海神自然而然成为他们的图腾与信仰。每半年,踏浪族都会举行一次祭海神的活动。最初的时候,是以杀族中罪人来施祭。后来,便改以抓来的大陆来客当祭品。因此,每个被踏浪族抓住的大陆来客,多则有半年囚期,少则赶上档期,次日便被拉去祭海神。
位于鲸鱼岛外围的“破船海”,最早是踏浪族用来阻拦外族人进入海荒的一道防线。那里常年驻扎着许多逆流术高手,只要有外来船只靠近,立刻给予毁灭一击,务求做到人船俱毁。后来,踏浪族调整了策略,毁船掠人。以求能把半年一次的海神祭奠办得轰轰烈烈,风风光光。
在最近一段时间里,越过“破船海”没被发现的只有两个人。前者是霍轰,他把大船停在外围,只身飞过破船海上空,进入海荒。后者便是周逢,他因为没乘船,由独目鲨鱼驮着,所以那里的守卫并没有发觉他的到来。
周逢所处的这个囚洞中,绝大部分囚徒都是冲着海荒的金沙与宝石而来的。他们满心热切,不相信关于海荒的种种恐怖传说,冒险过来,希望能满载而归。但命运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奇迹。当被水牢禁锢住,丢进囚洞中动弹不得后,这些淘金者才意识到不妙,却已是来不及了。
另外一小部分,则不一样。海荒并不是他们的目的地,这只是他们前往逆空的一个必经地。他们也知道海荒凶险莫测,但仗着自己会逆术,以为闯过这里易如反掌,却不曾想,海荒的逆流术厉害无比,一路上机关陷阱又众多,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落入这种海荒独有的水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单泊和那郭大头,便是怀着梦想去闯荡逆空的人。结果两人都在这里止步了。
“那个鲸主说得没错,这里真是咱这种人的终点。”单泊摇摇头,说道:“我原来还不信邪,现在总算相信了。”
周逢沉吟道:“难道真的一点儿逃走的办法都没有吗?”
“逃走的办法?有啊!”单泊嘻嘻笑道:“我想出了几十种逃走的办法。”周逢听得出他话中有话:“为什么没办法实施呢?”
“还不是这该死的水牢!”单泊无奈说道:“踏浪族太懂水了,他们能让水听他们的命令,为他们干活……所以,这个水牢可以说是这世上最牢靠的牢房了,被它一禁锢,我什么逆术都使不出来,不服不行!”
“你说,他们可以让水听他们的命令,为他们干活?”周逢一怔,想到了什么,喃喃说道。单泊好容易才听清楚他的话,说道:“是啊,他们的逆流术,还不就是让水听话,让水给他们做事的妖法?”
“让水听话,让水给他们做事……”周逢自言自语重复一遍,与逆流术的修习心法一印证,莫名多了许多感悟。
在逆流术的修习心法中,有一小段注释性质的文字,曾经被周逢给忽略过。那文字不多,强调了一个观点,那就是逆流术修习者,必须改变世俗认为水没有灵性的观点,把水当做有意识的灵物来看待。
那时候,周逢无法理解这段话的意思。在他看来,水只是一种东西,无意无识,根本不可能有灵性。逆流术操控水的原理,跟逆地术利用地气来影响土地大同小异。
所以,周逢不大信服水有灵性之说,他认为操控逆流术的关键,是在体内凝结出“水晶”来,再利用这种水晶,来影响和改变外界的水。
这个解释非常通畅,与逆地术修习方法相近,十分有说服力。周逢一直深信不疑。此刻,被单泊随口这么一说,犹如醍醐灌顶,突然有种豁然开悟的感觉。
或许是该重新审视下心法中备列的那段话了。周逢心中暗道。之前在穴荒地下河修习逆流术的时候,他就发现进展特别慢。那时候还以为是没有明师指导,自己摸索的原因。此刻,突然想起来,或许是因为方向性本身就有错了?
凝结水之晶元,成为体内水晶,以此来与外界之水互动,进而操控外界之水——从方法上来说,这并没有错。但其中还是有明显的瑕疵,那就是与水的互动,说的永远比做的容易。如果真能做到可以与水进行心的交流,那或许真可以事半功倍……
周逢正沉思着,耳边突然传来单泊的叫声:“喂,周逢,你在想什么呢?”周逢突然不说话,整个囚洞便陷入死寂之中。单泊分外无聊,忍不住叫了起来。
周逢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我在想,是不是真的只能束手待毙?”
“基本上是这样了,半年来我可没打主意,最后还不是得认命。”单泊叹了口气,“想不到,还没成为逆龙,就先成为人家的牺牲品了。”
周逢笑道:“看来,你对成为逆龙很有信心呢。”
单泊道:“当然了,我可是准备了几十年的,没想到到头来,折在海荒中。”这时候,郭大头睁开眼,瞄了单泊一眼,冷笑道:“就你,会两种逆术,便也想当逆龙,简直是天真过头了。”
“两种怎么了?”单泊哼哼说道:“评鉴逆龙之前,逆空不是会先教我们一段时间吗?我相信只要有明师指导,我的进步会飞快的。”一说起这个话题,他显得特别激动。
“你飞快人家就会贼慢吗?”郭大头摇摇头,叹息道:“别天真了,年轻人,你本就不该冒出这样蠢念头的,更不该真付诸行动。这下可好了,白白给人家当祭品。”
单泊有些急了:“郭大头,你……”他很快却又笑了:“郭大头,你别总是一副高人的样子,嘿嘿,我看你并没有多少本事,不然也不会被人家抓起来,要跟我们一块儿送死。”
郭大头眼中闪过一抹怒色,闭眼不说话了。
周逢听两人斗嘴,心中好笑,自管默默琢磨着逆流术心法中,关于水有灵性的那段话。他越想越觉得这段话并非是妙想天开写出来的,而是在深思熟虑之后才落笔的。也就是说,修习逆流术,原本是该有更巧妙,更准确的办法的。
“周逢,你真的是周逢吗?”单泊嘴巴闲不住,见周逢沉默不言,又找他搭话来。
周逢一愣:“什么?”
单泊说道:“你真是周逢吗?我的意思是,你真的是从边荒逃出来的周族王室子弟吗?”周逢笑了笑,道:“莫非你觉得我是在招摇撞骗?”
单泊点点头,说道:“自然了,这年头骗子特别多,冒充周族王室的人更多。个个都想披着这个幌子,让周族子弟为他所用,哼哼,把周族人都当成傻子了。”
周逢哈哈大笑道:“你看我都到这个份上了,还需要骗你吗?”
单泊声音压低下来:“如果你真是从边荒逃出来的那个周族王子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周逢一怔,好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