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联系的人,叫巴鼠,他是我的族人。我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得到消息说他和一些族人也到了昊京来,想要来救我。不过,他们无法突破地面上的石头,所以根本不知道我身在何方。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你不用瞪我,我被关在里头,当然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了。不过目前我还有条线索,知道巴鼠可能在什么地方……”
巴女的话头,不断萦绕在耳边,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周逢小心摸索着行走在其中。
此刻,子时已过,正是夜深人静时分。大地之上,万籁俱寂,大地之下,是亘古以来就有的死寂。周逢就像在暗夜深山中独行,空虚而无助。
好在他已经完全能适应了地下行走的那种孤寂感。尽管如今走的这段路程,相比在修炼的时候而言,算得上是长途奔袭。
在地下行走最大的困难就是空气了。逆地术越强的人,在地底能开拓出的空间越大,所能储存的空气相应也就越多,因此能支撑人在其中行走越久。
周逢刚学逆地术不久,地气所排开的空间着实有限,幸而他的肺活量够强,足以供应他穿透深狱。
走了许久,等开始感到憋闷难受,周逢这才向上行走。确定头顶上没有石头阻拦,也没有人声之后,周逢催动地气,在地面开出一个口子,探头往外望去。
谢天谢地,方向没有走错,他终于逃出了天牢重狱来了。眼前是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在它前头,横着一条可以双马并行的石板路,在它之后,是两条巷子路口。墨色夜色下,成片高高低低屋宇,犹如头头怪物,无声中透着狰狞。
周逢爬出地洞,运转地气,将洞口弥合后,这才飞掠到高处,往四周望去。
只见横在眼前那条双马石板道上,由东向西走向。在它一端是巨兽般的天牢深狱,旁边是灯火依旧通明的“刑捕台”,而另一端则不知延伸到何处。
由此估算,周逢此刻处身之地,大约在天牢重狱半里之外。在他不远处,就是皇城的城墙了。
昊京戒备森严,入夜后就实行宵禁,而且此刻又离捕头如云的“刑捕台”附近,周逢分外小心。他迅速蹿入那片小巷之中,低飞潜行,往皇城城墙奔去。
皇城城墙上,甲戈声阵阵,一队队兵丁在城头巡逻往来,空中不时有云战士成群掠过。作为胜朝核心,这里城高墙厚,警戒力量之强,外人是难以想象的。周逢原想以逆风术快速飞高,冲出皇城去。但转念一想,皇城里卧虎藏龙,说不定这样就被人发觉了。因此他认准方向,一头扎入土里,摸索着往外走。
好会儿,周逢才又探出头来,人已经到了皇城之外。
这一来,他再也无所忌惮,催动逆风术,往外郭南边飞去。
出发的时候,巴女告诉周逢,巴鼠很可能就藏身于外郭南边的“怡宝坊”里头。周逢现在要做的,就是从众多街坊之中,找到这个可能藏着巴鼠的坊巷。而且他总的时间就两个时辰。
因此,周逢必须快点。
找到“怡宝坊”并不难,敲晕一个更夫,将他拖到角落里,恐吓几句,周逢便知道路怎么走了。
来到那有着两条街的“怡宝坊”,看着成排的房屋,周逢头皮阵阵发麻。范围已经缩小了几十倍,但是要从这么大一个地方找到隐形匿踪的巴鼠,听起来还是个艰巨的任务。
幸好,巴女给周逢一个线索。那就是巴鼠不会住民房,只会住在客栈里。而根据地虎族人的习惯,巴鼠一定会选择住在旅馆底层,并且会是住在比较低洼,土地松软的地带,因为那样比较便于逃生。
“巴鼠的本名原来是叫巴蜀的,但因为他胆小如鼠,所以大家都叫他巴鼠。”巴女告诉周逢:“他有个很鲜明的特征,那就是脑袋又小又尖,罗圈腿,贼眉鼠眼的,只要看到了让你油然想起老鼠的人,就是他无疑了。”
对这样的描述,周逢并不满意,说道:“除这些外,他还有什么特点没有?或者说你们地虎族的人,有什么特征吗?”巴女想了半天,说道:“特征的话,我们地虎族的人,睡觉的时候,会在床上铺层土,以亲近地气……再有一点就是,巴鼠这人喜欢喝酒。不过我一直告诫过他,在外头不要多喝酒。到这京城,他应该更不敢再喝才对……”
按理说,巴女提供的线索也不算少,但现在的问题是,夜深人静时分,要找个人太难了。
周逢抓了把泥土,把脸涂花后,开始沿着街道两边的屋宇阴影往坊内走去。很快,他便把整个坊内走了一遍。坊内大部分都是民房,只在长街首尾两端,各有一座两层的客栈。其中在长街之首的客栈,叫“陈记客栈”,规模较大,而长街尾的客栈,则叫“怡宝来客栈”,规模和门面上就逊色一筹。
此刻,夜深人静,两间客栈都已经关门打烊了,透过那关闭的店门,可以看到里头大堂里还点着微弱的光芒。
目标又缩小不少了,巴鼠很可能就在这两间客栈里。不过从地形高度来判断,两座客栈高低大致相当,底下土地松软适度,所以都有可能是巴鼠选择入住的对象。
周逢想了想,悄悄飞掠而起,落到“陈记客栈”屋顶上。从外观判断,这是一座双层客栈,共有前后两进。其中后进全是作为客房的厢房,而前进入门有个客堂,其左右两边及后头,各有两层客房。
周逢踩着瓦片,悄悄潜行到堂厅之上,揭开一片瓦往里望去。
只见客堂里,七八套桌椅都整整齐齐叠起来,只在柜台上点着盏烛火,一个小二趴在上头睡觉。
如果巴鼠有住在这里,那一定会住在一楼的客房里……周逢把地形牢记在心后,便飞落到地上,用逆力震开门栓,悄悄推门进堂厅里。
小儿睡得香沉,没有发觉有人悄然进来。
周逢在里头转了一圈,很快便又有新发现。那就是酒楼前一进都是上房,一层地面上不是铺着青砖,就是铺着木地板。这种情况不利于逆地术的使用,因此几乎可以断定,胆小的巴鼠不会住这种房间。
而第二进的客房中,楼上的为中等客房,楼下的为下等客房,地面上什么也没铺,潮湿不平。从巴女提供的线索可知,这样的地方正是胆小的巴鼠首选之地。从房间编号来看,下房一共有十间。目标很可能就在这其中。
要悄悄找到巴鼠,别无良法,只能一间间排除了。周逢逆地术一催,钻入地里,先从第一间下房查起。
走过重重黑暗后,钻出来的时候,周逢准确进入第一个房间。他侧耳倾听片刻,才把头探出地面。屋里一片漆黑,回旋着阵阵鼾声。
周逢钻出土来,摸到床边,悄悄打出点火花来,很快就看清了,床上躺着条粗豪大汉,口鼻俱张,鼾声正打得欢。看这样子威武如虎,怎么也不像巴女口中的巴鼠。
周逢立即往地上一钻,潜行到第二个房间。一探出头来,脑袋便顶到了堆软绵绵的东西,把他吓了一跳,很快看清,那是一堆衣服,男女都有,随便丢在地上。周逢钻出来,霉气十足地一头撞在它上面。
看那床上,躺着两条白生生的身子,一男一女,相拥而眠。显然刚经历一番激烈的缠绵,两人都是睡得分外香。周逢放心地观察了下那男子,长相颇为俊秀,显然也不是巴鼠之流。
周逢只能继续排查。
其后几个房间里,住着的人都不像是巴鼠,有的是孤苦的老人,有的是盘腿打禅的和尚,有的是几个人挤一张床的贩夫,还有睡觉都抱着书的赶考士子。最后一个房间里,干脆住着个酒鬼,他喝得醉熏熏的,床前堆满了酒坛,嘴巴砸吧着,还一个劲喊着:“小二,小二,到地窖里给我拿酒来,钱,不用担心,我下辈子会还你们的……”
这是个五旬年纪的肥胖汉子,方脸阔嘴络腮胡子,与巴鼠根本就是两类人。
周逢大失所望,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长街另一头。和“陈记客栈”比起来,“怡宝来客栈”小很多,房屋就一进。除了二楼有几间上房外,其他的都是下房。一楼的客房地面,清一色的是土地本来面目。
周逢依旧是一个个房间排查过去。跟“陈记客栈”大同小异,下房里住的客人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都有。但一间间过去,始终没有发现与巴鼠长得相似的人。
周逢心一分分往外沉,时间分秒流逝,已经是三更天了,再没找到巴鼠,只怕今晚要白忙一场了。
排查到第九间的时候,转机突然间就出现了。一进入这个房间的地下,周逢就感觉到这里的土地特别松软。以他的经验判断,这种松软并非天然的,更像是经过多次逆地术穿行之后造成的——在牢房里练习逆地术时,周逢就注意到了,他每多练一次,石洞穴之下的地面,就松软许多。
这个发现让周逢分外振奋,十有七八巴鼠可能就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