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声刚落,先前搬动金椅的那数名锦衣大汉便涌进屋里来,同时向霍顿行礼:“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霍顿指着霍轰喝道:“靖王勾结钦犯,图谋不轨,被我发现了,快把他抓起来。”
好戏要上场了。周逢心头偷乐,不由望向霍轰,却见他神态自若,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是!”那些锦衣大汉得令,口中应得大声,却没人敢上前。大厅里气氛紧张,却是风平浪静。霍轰的能耐京城是人尽皆知。这些大汉平时跟随着太子耀武扬威,拳打老头,脚踢孩童,向女人瞪眼,冲老实人大骂很擅长,但要他们去触碰硬茬,还真是为难了他们。此刻当真是上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万分。
“混账,你们干什么?”霍顿见情况并没有朝着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又气又怒,飞脚踹在一个锦衣大汉屁股上,喝道:“快上!”
那锦衣大汉面对霍轰,本来已经很紧张了,此刻突然遭到自后而来的偷袭,只觉身子一轻,不由自主飞冲向霍轰。
霍轰动也不动,渊渟岳峙,岿然如山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竟让那大汉魂飞魄散,他脚下一软,当即“噗通”一声摔出去,头正抵在霍轰鞋尖前。
“你没事吧?”霍轰微微一笑,看着那锦衣大汉。锦衣大汉不由点点头:“殿下,我没事……”
“混账,快抓住!”霍顿颜面都丢光了,气急败坏之下,飞腿连踹,锦衣大汉们屁股受力,纷纷飞扑出去。有的聪明一些,果断摔在半途,有的脑筋转得慢些的,扑到霍轰面前,便直直地站住,不敢再做下一步动作。
“你们都反了?快抓住他!”霍顿咆哮起来,返身抓着金椅,想向霍轰掷来,却是用力过猛,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腰痛叫起来。
周逢心中暗暗叹息,燕雀之辈,怎么能跟鸿鹄相争呢?还没正式交手,霍顿就败得凄惨。
主子的怒吼,让扑到霍轰面前的大汉无路可退,他们对视一眼,终于同时大叫一声,挥拳砸向霍轰。
霍轰摇摇头,叹道:“太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右掌一挥,逆力劲扫。那些锦衣大汉们惊喜地发现,自己倒飞出去,轻轻落在地上。他们本是心神俱裂,生怕霍轰一个重手,把他们此生给废了。这样轻飘飘的摔打,实在出乎意料,却又再好不过了。
为了表现得尽忠职守,锦衣大汉们很有默契地同时哇哇惨叫。
霍顿回过神来,回头指着霍轰道:“好啊,霍轰,你不但勾结钦犯,还敢拒捕伤我手下,简直是反上天了,你死定了!我要治你的罪!”他爬了起来,大喊大叫,声嘶力竭,双眼却是熠熠生光。幸亏霍轰还手,不然勾结钦犯这个罪名还真不够大呢。
“太子,你是一国储君,说话请小心些,更不可为了欲加之罪,胡乱编织言辞。”霍轰淡淡说道。
霍顿大怒:“你敢教训我?”
霍轰淡淡说道:“不敢!就算我与钦犯一块儿吃饭喝酒,也不能说明我就是勾结钦犯。何况,钦犯是我带回京里来的,我至今未做出任何有损本朝的事。太子给我扣这么大个帽子,实在让人无法心服。”
“我才不管你心服不服!”霍顿蛮横地说道:“我是太子,我揪到你的罪证,就要把你抓起来。”
“太子你错了!就算我不是有功勋爵位在身的王子,只是个普通王子乃至平民百姓,太子也无权抓我!”霍轰从容不迫说道。
霍顿一愣:“有这样的事?那要哪个衙门才能抓你?”
“巩太师难道没告诉太子,缉拿普通百姓乃至一般官员,是‘刑捕台’的事,而王族犯罪,则交由‘宗门府’处理吗?”霍轰反问道。
“当然没有!”霍顿摇摇头,随即叫了起来:“这种事就是傻子也知道,巩太师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你,你分明是藐视本太子,罪加一等!”
霍轰缓缓说道:“太子,本朝没有藐视太子这种罪,也没有规定藐视太子了要罪加一等!”
“扑哧”,周逢忍不住笑了起来。刚开始见霍轰对霍顿毕恭毕敬的,他还以为霍轰对这草头太子极为忌惮,但现在看来,分明是拿对方当猴耍呢。
这个笑声就像重重一巴掌,狠狠抽在霍顿脸上。他勃然大怒,看着周逢,又看着霍轰说道:“好啊,霍轰,你居然敢跟钦犯一唱一和来嘲笑我,这个有罪吧?”他别的不行,给人编排罪名倒是强中手。
霍轰安之若素:“太子,罪名不是随便就可以定的。如果太子真觉得我有罪,那就去通知宗人府来抓我!”
霍顿仿佛深夜里看到一盏明灯似地,大步往外走:“好,那你等着宗人府来抓你吧,别想跑,你是跑不掉的,只会罪加一等的!”
霍轰不由笑了笑,说道:“太子,有句话你不知道要不要听?”
霍顿回过头来,哼了一声说道:“有屁快放!”
霍轰说道:“我们胜朝律法,鼓励士民检举他人作奸犯科,如经查实,赏格丰厚,但如果是蓄意污蔑,或者查无事实,则要反担罪名相应的刑责。”
霍顿咬着牙说道:“霍轰,你勾结钦犯,我亲眼所见,还不事实俱在?”
霍轰没有回答,继续道:“太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反担罪名相应的刑责。意思是是,举报人检举的罪名如果不实,就要承坐该罪名的刑责。比如太子检举我勾结钦犯,图谋不轨,如果宗人府查无此事,那太子就要担当勾结钦犯,图谋不轨这个罪的刑责。太子,你做好准备了吗?”
“你!霍轰,翅膀长硬了是不是,竟然敢跟我叫板。好啊,我们走着瞧就是!”霍顿没想到霍轰竟敢向他如此****裸地挑衅,差点暴跳如雷。他愤愤一招手,喝道:“我们走!”
那些锦衣大汉们如逢大赦,纷纷从地上爬起来,一起扛着金宝座,一阵风似地离开。对他们而言,有霍轰在的靖王府,犹如龙潭虎穴,一刻都不想再呆。
大厅里安静下来,古道面色惨白,看着霍轰,嘴角哆嗦着,好会儿才说道:“殿下,这,这可怎么办?”
“没事,反正太子没事就喜欢给人安插罪名,这又不是第一次。到时候看看,谁在宗人府吃不了兜着走。”
古道迟疑道:“可是,殿下你跟他在一块儿,很多人都看到了……”他看了周逢一眼,目光里有恨色。似乎周逢是个不祥之物,给霍轰带来了灾难。
霍轰哈哈大笑道:“这又如何?”回头对周逢说道:“周公子,刚才让你见笑了。”
“见笑倒不至于,奇葩到处有,太子也不是登峰造极的。”周逢笑道:“倒是我给王子你增添了不少麻烦。”
霍轰笑了起来:“不过,周公子一点儿也不内疚,是不是?”
周逢也笑了:“自然了,我乐见殿下你和太子之间,能有大事发生,或者说,你们皇室之间,能有大事发生。”
这种不掩饰的态度,让古道又惊又怒,霍轰却是哈哈大笑,说道:“公子说得没错,要是我是公子,我也会这样。”他端起酒杯来,说道:“来,刚才被扫兴了,我们喝完最后一杯,也该上路了。”
周逢也不多说,跟着一饮而尽。
霍轰大感痛快,哈哈大笑着起身,在愁眉苦脸的古道肩头拍了拍,说道:“古道,高兴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古道叹了口气,说道:“殿下你在外辛苦了这么多天,回来应该要好好休息下,现在却因为这个钦犯惹上了太子,只怕……”
“哈,古道你怎么对我没信心呢?”霍轰淡淡说道:“这样的事以前还少吗?我什么时候被参倒过?”
“我对殿下当然有信心了,但最近我总觉得京城里的气氛古怪……只是哪里古怪,却说不出来,殿下还是小心为妙。”
霍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回头冲周逢点点头。周逢不再说话,跟着他出厅去。
到了靖王府门口,霍轰让一个家丁拿来一副镣铐,亲自给周逢戴上,笑道:“周公子,从现在开始,要委屈你了。”
“委屈不委屈的就不用客气,只要殿下还记得三天之约就可以。”周逢说道。霍轰笑道:“我自然不会忘记。为了公平起见,时间就从你被投入天牢重狱那一刻起算。三天之后,我去亲自去提你,如果你逃不掉,那就怪不得我了。”他看着周逢,说道:“不过你放心,我到时候会给一个体面庄严的死法。”
周逢笑道:“这么说来,我还得先谢谢殿下了。”
霍轰摆摆手,说道:“不用谢,我也希望你能逃走。”见周逢面露不解,又笑道:“像你这样的对手很难得,如果这么就死了,我说不定还会有些寂寞的,哈哈!”
说话间,两人钻进一辆大马车,霍轰把车帘都放下后,才让车夫出发。
马车轱辘,缓缓驶出靖王府。霍轰悄悄拉开窗帘往外望去。借着车帘缝隙,周逢看到,在那府外街巷角落里,正有不少人在探头探脑张望着什么。看到马车,脖子当即伸得更长了。
显然,刚才太子从靖王府里怒气冲冲出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子坊了。因此很多人守在门口边等待消息。
霍轰盯着外头看了好会儿,才把窗帘放下,回头对周逢笑了笑,说道:“一群无聊之辈!”
周逢淡淡一笑,说道:“这是人的天性,正常得很。”
两人一时间都没话说了,各自闭目养神。周逢整个心身都沉了下来,车外的声浪一波波进来,他可以听得出来,马车时而在闹市中穿行,时而在大街中飞奔,时而又拐进空旷之地里。
这昊京之大,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深刻体会。
就在这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周逢和霍轰也是同时睁开眼,两人都能清晰听到。阵阵马蹄声从四面八方过来,向马车围合过来。
几乎同是,车夫惊呼声传来:“大胆,你们是谁?没看到这是靖王府的马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