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丛非愿不愿意,青瓶里的药还是骨碌着滑进他的肚子里。他吃吃看着周逢,好会儿,眼皮耷拉下来,熟睡过去了。
“丛先生,丛先生!”周逢在丛非面颊上拍了拍,确定他已经睡着了,这才抬头对吃惊不解的众人笑道:“这个药质量不错嘛,一吃真睡了,谁要晚上失眠睡不着,可以拿去试试。”
他边说边从黑瓶里倒出一颗药丸,掰开丛非嘴巴丢了进去。丛非喉头一阵滚动,好会儿才悠悠醒转过来,吃吃看着周逢:“你——”
“嗯,恭喜丛先生首轮试药成功,接下来,进入第二轮!”周逢说着,从红瓶子里倒出药来。
丛非大惊失色,叫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吃这药……”他对那些药极为恐惧,紧抿嘴唇不想尝试。周逢二话不说,撬开他的牙关,把药倒进去:“我也很想相信丛先生。不过,这药关系到狼牙的安全,不在丛先生身上亲自试下,我还真不敢给他吃。丛先生,赶快证明你说的都是对的吧。”
以丛非之奸诈狡猾,周逢还真怕他故意报错解药方案,因此无论如何都要在他身上试下药。
红瓶里的药一入肚,丛非整个人便猛烈收缩起来,像滚水里的虾,全身也是阵阵发红。他拼命扭动着身子,口里喷着红白相间的口沫,惨叫道:“救我……我说,药的顺序错了……啊……”
丛狼众人都是又惊又怒,尤其狼牙,咬着牙说道:“这混蛋,心像豺一样,要死都要害人!”丛狼以“狼”为图腾,平素儿敬狼如神,倒是对“豺”很是厌恶。因此骂人心地坏,不说狼心狗肺,而是说心像豺狼一般。
“丛先生,你何必白受这种苦呢?”周逢说道:“我一定会确定你没有骗我们,才会把药给狼牙吃的。所以,为了你少受点苦,还是快点把解药方案交代出来。”
“我说,我说,喂药的顺序是黄、蓝、红,解药,解药的顺序是紫、白、棕……”
丛非没想到周逢心思如此多,他再无法忍受药物之苦,当即竹筒倒豆子,一口气把解药方案说了出来。
周逢却是老大不相信,说道:“你确定?”
“确定,你试试就知道了,快点啊,求求你!”丛非痛苦难耐,声音中充满着苦楚。
周逢笑了:“希望丛先生这回没耍花样,以免害人不成反害己。”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快试试就知道了……”丛非近乎哀求道。
周逢看他那样子不像是作伪,依言把药物组合起来喂给他吃。那三种药依次入口,丛非人便瘫倒,软绵绵的没一丝儿力气。
周逢观察了会儿,才把解药依次给他喂下去。片刻工夫,丛非便又能动了。如果不是肋骨断裂之痛,让他无法着力,他早跳起来跑了。
“看来,丛先生这回没有撒谎。”周逢把解药依次倒给狼牙,说道:“狼牙,你得试试了!”
狼牙再无犹豫,把药物一口给吞了。
众人目光一起落在狼牙身上,心都悬到嗓眼上,不知那些药是否真有效。就连周逢,也是心头惴惴。丛非太狡诈了,真难保其中会藏着什么看不见的阴谋。
好会儿,狼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众人的心悬得更高了,布吉小心翼翼问道:“主人,你感觉怎么样?”
“怎么样?”狼牙猛地跳了下来,一脚将丛非踢成滚地葫芦,怒声道:“我现在好了!”
“好!”丛狼众人见主人健壮如常,同时欢呼起来。对他们而言,能看到主人安然无事,比任何事都来得重要。
阿普指着在地上痛苦抽搐的丛非说道:“主人,该怎么处置他?”
“把他拉出去,把肉一块块剐下来,烤了分给族人吃!”狼牙咬着牙说道。
“啊——”丛非大惊失色,拼命挣扎着想逃,还是被几个一拥而上的族人给抓住,往外拖走。
千刀万剐,举族食肉。在丛狼一族中,这是条最严厉的酷刑,也是对受刑者人格最大的侮辱。唯有背叛部族,十恶不赦的人,才会受这种酷刑。
“啊!主人,主人,你答应过给我痛快的!”丛非回过神来,大叫起来。
狼牙哼了一声道:“你要是一开始就把解药交出来,我当然可以让他死得痛快点。但你居然还想害死我,哼哼,拉下去!”
“慢点!狼牙,能不能让我先问他个问题?”周逢想起什么来,拦住狼牙说道。狼牙一愣,点点头,说道:“你问吧。”
周逢走到面如死灰的丛非面前,示意抓着他的丛狼族人退开,这才蹲下来,上下端详着他。
丛非不安咽了口唾沫,乞怜般看着周逢,说道:“给我个痛快吧,周公子,看我把你从霍轰手里救出来的份上……”
“我正要问你这个事。那天,你曾经跟我意识交流过,你说你跟霍轰没仇,但霍轰跟你在京城的主人有仇。我一直很想知道,你在京城的主人,到底是谁?”
丛非额头大汗淋漓,迟疑着不说。周逢淡淡道:“你不说的话,只能保守这个秘密,一点点死去。但如果你说出来,我会设法给你一个痛快!”
丛非依旧嚅嗫着,不吭声。周逢不由笑了:“你都落到这个地步了,是对你那个京城主人尽忠重要,还是死得轻松点重要?”
“你真能保证我死得痛快点?”
周逢点点头,说道:“放心吧,只要我听到满意的答案,我就敢打包票。”丛非想了想,才压低声音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在京城的主人,是巩太师。他,他是霍轰王子的政敌。”
“巩太师?”周逢皱着眉头重复一句,他对庙堂之上的事情了解太少了,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名字:“这个什么太师,派你来这里,难道是跟霍轰有关?”周逢想起丛非曾经说过,他是主动请缨来改造丛狼的。
丛非点点头,说道:“没错。巩太师在京城里有着大事要完成,他担心霍轰王子回去太早了,破坏他的大事,所以就需要有人在外头制造麻烦,拖住霍轰王子的步伐。刚好南荒这边不是太安宁,我就主动过来,带领丛狼造反,吸引霍轰注意力……”
“原来如此!”周逢恍然大悟,想不到这个丛狼之乱背后,竟然有着朝廷大佬博弈的背影。
“我说的都是真的。可以给我个痛快了吧?”丛非可怜巴巴看着周逢。周逢点点头,暗中逆力一发,悄悄击在丛非胸口。
丛非脸上的表情僵住了,随即直直摔倒在地上。
“狼牙,他死了!”周逢回头叹了口气,对狼牙说道。
狼牙冷冷瞥了丛非一眼,又看了周逢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说道:“死就死了,拉出去丢掉,这种人没资格死在暗黑之森里!”
“是!”立刻有几个丛狼上前,拖着丛非往外走去。
森王台前,刹那间一片寂静。但这种寂静不过维持不过数息之间,就被一阵山呼海喝给取代了。丛狼上下心神激荡,同时向狼牙跪拜下来:“参见主人!”
丛狼内部,经常会出现新的挑战者,挑战当任的主人。不管最后是谁赢,只要结果出来,丛狼们都必须同时做一次表态,向胜利者宣誓效忠。否则就意味着又是在向胜利者挑战。那样的话,将又是一场不可避免的龙争虎斗。
此刻丛非落败,狼牙气势如虹,丛狼们自然是要向他再次表一次忠诚度态度。
“起来吧!”狼牙挥了挥手,目光落在周逢身上,说道:“周公子,多谢你了!”
“不用谢!”周逢笑了笑,指着阿普和狂狼、布吉三人道:“狼牙要感谢就感谢他们三个才对,要不是他们帮忙,我也没太多的办法。”
狼牙目光落在阿普三人身上,淡淡道:“你们三个……哼哼,倒也算将功补过了。”
阿普三人诚惶诚恐,同时跪下来。布吉说道:“主人,当时我们不知道主人是不是真的被丛非所害,所以我们不敢乱来,只好同周公子合作……不能及时救出主人,还请主人恕罪。”
“算了,只怪丛非太狡猾了,也不能全怪你们!”狼牙大度地摆摆手,阿普三人才如释重负地爬了起来。
丛狼族规里,主人地位至高无上。族人如果在主人遭遇危险时未能及时搭救,让主人受苦受难,便有故意陷害主人,意图染指主人大位的嫌疑。之后不管再怎么补救,都要受到惩罚的。因此,阿普三人虽然立功了,但还是战战兢兢。假若狼牙真要追究下去的话,他们每个人都是罪责难逃。
“大家散了,该干嘛就干嘛去!”狼牙满脸倦色,挥了挥手说道。众族人同时松了口气,纷纷要离开。
“嗖嗖嗖——嗖嗖嗖——”,就在这时候,一阵密集的箭雨声突然传来,震响整个暗黑之森。随即而来的,是几声狞厉的惨叫,其中有一个分明是丛非发出的。
众人都是一愣,莫名其妙。狼牙大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主人……主人……不好了!”就在这时候,一个丛狼从林子里连滚带爬钻出来,一头扑倒在森王台前,嘶声叫道:“不好了——”他全身上下插着十几根箭簇,鲜血长流,将他染得像一头红刺猬。如非亲眼所见,是很难想象得到,一个人伤成这样,居然还能够跑动。
丛狼众人骚动起来,个个都是满脸惊怒之色。
“怎么回事?”狼牙毕竟比较镇定,一把扶起那个族人,沉声喝道。那族人伤势沉重,只凭着一股子气在支撑着不倒。此刻见到了主人,再也忍不住了,一口血喷了出来,断断续续道:“官兵……官兵来了……杀进来了……”
丛狼们都炸锅了,周逢和多谋等人也是面面相觑。多谋急道:“什么?黑森林外面的周族人呢?”
“都……都给灭了……”那个刺猬般的丛狼看了多谋一眼,说道:“霍轰带着人来了……他们有灯芯虫带路,圣地也也挡不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