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原本以为可以走了,未来却并不如经验所总结的那样,师长的不停地抚摸自己隆起的肚皮,只证明一件事,师长饿了,师长为了表明自己与下属同乐的态度,把教官们都召集进了遮阳棚。教官们都坐在地上,一边看着师长吃饭,一边听着师长传道,一边自己顾着吃饭。外面的学生有些忍耐不住了,开始骚动,指导员冲出棚子,吼道:“怎么了?反了你们了?这就是锻炼你们的意志。越是急,我们越是等着。”学生们都蔫了。大声叫嚷转而变成了窃窃私语。在场的学生此刻意见惊人的统一,就是和指导员的妈妈发生亲密关系。指导员补充道:“我就不信,这么凉快的天,会有人中暑,我们今天就看一看,到底有没人中暑。”说罢看大家都不敢再吭气,转身往棚子里走,毕竟太“凉快了”,不太舒服。正在这时,靶场的一角闹起来,“有人中暑了!有人中暑了!”
人群迅速汇集至一角,学谦也探着脑袋张望,师长一甩饭盒,“还不救人?用我的车送。”教官们都围了过去,“是个女的,还蛮漂亮的。”人群里叽叽喳喳,学谦兴趣更浓,那女生被抬出人群送上领导小车的时候,学谦的嘴巴仿佛内部零件故障,失去了关上的可能,不是那女孩儿是谁?刚才还有说有笑,现在一动不动像具尸体。学谦吓得腿软,她怎么被抬上车的,自己全不记得了。
人被送走了,操场安静下来,文学院的人还在叫骂,张浩然骂得最凶:“中国的官员就是混账王八蛋,中国不能富强,全是这帮人搞的鬼,践踏民意成了习惯,他们坐小车来的,还要在这里给我们上演盒饭秀,表明他们作风简朴,我操你大爷的。”
这样的言辞激起了一大部分人的同意,场面顿时激烈起来。指导员赶紧过来表明,立马站好队,回程,大家这才安静下来,此时场面调度纪律严明,任何插队的家伙都会成为大家的谴责对象。毕竟出了事故,天气的残酷程度无声地放大了,杀了人的菜刀就是凶器,菜刀上的血迹瘆得人心慌。
师长念在天气炎热,放了全师一晚上假,大家因为这个女生晕倒的缘故,享受这意外的馈赠,兴奋得像久被蚊帐阻挡的蚊子,突然发现了蚊帐上的窟窿。马天威的脚磨破了,痛得骂娘,徐耀仍然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翻书,学谦失魂落魄。
突地张浩然推门,也同大家一起骂娘起来,学谦终究耐不住性子,道:“这鬼天气,也该有人早耐不住了,对了,今个那女的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也倒没看清楚长相,不知道漂亮么?”
这话大家都没品出破绽。
倒是马天威消息灵通,他来了后,仗着财势和身材,到处大献殷勤,早打听好了新分来的班主任是谁。所谓班主任,也就是个辅导员助理,班无非是划片范围罢了,他听说大学的班长是民主选举,大为上心,特意去拜访了下,还带了一挂香蕉为礼。那班主任是个新晋的女研究生,见他带礼支吾了半天,知道他的意思,哭笑不得,只答应他考虑考虑。马天威知道这是十足的官腔,有些不满,转而去抓群众基础,学谦有幸分到他一挂香蕉,吃得糊里糊涂,丝毫不明他的用意,马天威看学谦是寝室之人,到时候选举自然会选自己,否则他何处混去?也就没告诉学谦自己拉票的事,学谦始终不知。
擅长经营的人,消息就多,马天威顾不得脚痛,看寝室人多,到了自己发挥的时候,跳下床道:“你们可晓得那女孩子是谁?”学谦恨不能如实回答自己早认识这女孩。众人当然不知,马天威又问:“你们可知道他父亲是做什么的?”众人又不知,马天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女生是我们学校艺术设计学院的,他老子也是我们学校一老师,听说这学期还要教我们,长得是真不错,可惜可惜。”学谦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难道死了?”马天威白学谦一眼道:“蠢货,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女的,有主了。”众人都啧啧叹息。马天威继续道:“刚才去学校医院买缠脚纱布时,看到这女的了,正和一帅男出医院大门,看那架势,不是一般的关系。估计这时候,已经在做那云雨巫山之事了。”学谦怆然一阵心痛。众人不解道:“为何你这般肯定他俩现在在做那事?”马天威胸有成竹道:“大难不死,难道不找个乐子庆祝庆祝,这燥热的天气,最易冲动,尤其是我看那男的,满脸青春痘,怕是毒给憋的,那是欲火过大的后果。由此推知。”大家都笑他扯淡,只有学谦觉得字字剜心。
学谦因惦记这姑娘,余下几天心神不宁,挨了教官不少训骂。到军训快结束时,教官与大家眼看告别,马天威提议大家一起请教官吃饭,把他灌醉,可教官海量,虽然敬他酒时,他一再推脱,“不能喝,真不能喝。”最后假装拗不过大家,变成了“怎能不喝”。大家轮番敬了他,教官喝罢泰然自若,大家吓得不敢再逞能,马天威为了赢得大家的欣赏,死撑着拼到最后。眼看天色渐晚,女生们怕他们喝多出事,更怕他们喝多了导致自己出事,提出散了,一时间大家哭作一团,马天威拍着教官的后背道:“兄弟,早点找个媳妇啊,军队媳妇不好找,来班上,兄弟当了班长,你随便挑。”女生听了他这话,不禁心生厌恶。学谦想到人生聚散有命,聚少离多,最深刻的感情,常常是因为极长的分别导致的,又想到自己的经历,与孟周何文萱的事,感慨万分。
军训完了,脱下早被汗浸透的军装衣裤,轻松无比。马天威嘲笑学谦军训二十多天,一次衣裤不洗,其实这话并非针对学谦,乃是借骂学谦的名义讽刺徐耀。徐耀军训刚开始就觉得不适,可惜自己没理由逃了不去,后听说病患可以免修军训,不声不响地去医院开了张证明,自己才做完包皮包茎的手术,不能运动。学校没有泌尿科,主管的女医生也不好检查,看他面目老实,便给他证明了,问了好些技术问题,徐耀早在网上查阅好了,无论症状、疗养,全部是对答如流,轻松逃避军训。马天威看不惯徐耀,便趁机讽刺,徐耀反唇相讥道:“有的人倒是不用去做这手术,只怕你的鸡巴早被包皮裹了三层了,切了也露不出来,倒不如阉了的好,鸡巴的长度和体重可是成反比的。”马天威急得要跟他打架,亏得大家拦住了。
选举的那天,马天威早早地借了教室,军训期间,班中大小事务皆由他负责,忙个不亦乐乎。流程如下,先搞班中同学见面交流会,逐一做自我介绍,然后再选举班长,马天威仗着自己和男生们都打好招呼,又提前笼络班主任,自以为胜券在握。
自我介绍的时候,学谦才知道班上女子的相貌,竟只可以用魑魅魍魉来形容,但凡女子五官端正,一般相貌都差不到哪去,可惜班上的女生总是四官守职,一官渎职,那一官把自己安置得不成位置。只有一个女生相貌妩媚,像是上帝发慈悲留下的活口,脸上的器官,如同纪律严明的军人,不会随意出列的。
轮到自己做介绍的时候,学谦好不惶恐,上去就一个口误:
“各位老师们好。”惹得大家一阵哂笑,马天威一群人笑得更不成样子。女生们心思都极细腻的,读出学谦是无心之失,同情之时又多了分爱怜,可见有时候犯错并不全是坏事,在女生面前没错可犯,那才惹人讨厌呢。马天威刚站上讲台,下面吃过他香蕉的男生就掌声不断,噼里啪啦没个了结,马天威微笑了足有半分钟,觉得脸上肌肉累了,方朝下摆摆双手,朗诵早已经打好的腹稿。女生们不知道他是何方人物,见他摆谱,底下窃窃私语,讥讽不断。
轮到选举班干部了,马天威自忖自己准备充足,毛遂自荐第一个演讲,他太瞧不起女人。瞧不起女人,都是要坏事的,女人这动物,心思缜密,报复心强,传说雍正皇帝就是死在女人手里,嘉靖皇帝也差点被女人勒死。只可惜马天威没听说过,自信过了头,把自荐报告作成批评会,张口就是“我上了台,当如是如是”。“绝不姑息如是如是。”觉得这样才对班主任的胃口,殊不知反而起了反效果,本来准备选他的男生都暗自害怕他说一不二,女生本就对他不大感冒。
学谦吃了他的香蕉,却没领会他的意思,他只想当个班干部,哪想得这么多。男生上去选举的人寥寥无几,即使参选也防止跟马天威撞车,只是参选体育委员之类。学谦一上台,让大家好不意外,马天威笑得合不拢嘴,在他看来,学谦参选就如同山羊竞选百兽之王。知道学谦当选无望,倒不如自己做得大度些,于是带头喝彩,面带微笑,手掌都拍红了。女生们都记得学谦刚刚的窘样,温柔的眼神简直要化了他,学谦更受不了这眼神,尤其是偶一扫过那惟一长相美貌的女子,脸更红了,太丢人!自己说了些什么都记不得,好像自己只是说了自己从没当班干部,这次更不期望之类的话,回想起来,觉得更丢人了,这不告诉别人,自己本来就没信心去参选,只是玩票而已,反而落个不庄重的样子,真是后悔极了。
事情的结果却让人们把眼镜跌进了茅坑,可见此跌之深。
学谦以一票力压马天威,占据榜首位置,排第三的是个女生,名叫谢柃,相貌难看得让女生们一致同情,她并不知道自己当选,是大家可怜的结果,还自以为自己魅力大到连女生都折服了。
班主任对马天威的扩张式态度,也看不惯得很。马天威不是他理想中适合自己控制的人,他要的是个没威信,没城府的人,这样的人才容易控制。她心里留意学谦,觉得学谦是当班长的好人选,家里不穷,看上去也还服管,便宣布学谦当选班长。学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下面开始鼓掌了,让他讲两句,学谦才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通,自然是语无伦次。那女生当了女生班长,位列学谦之后,兼任团支书,马天威只当了副班长,拗着脾气,当众抗命道:“我刚刚听学谦同学一番介绍后,觉得自己差得很远,我提议,不担任任何职务。”本指望自己不当,班主任和同学挽留,给自己留些面子,也能积攒些以后发号施令的威严。可惜全场人鸦雀无声,那些吃了他香蕉的男生喉咙全被香蕉堵住,说不出话来,班主任也看不惯他要挟的态度,干脆道:“那么副班长暂且不设,有同学愿意的,这里不想说,可以私下里告诉我。”
学谦因得了意外的官职,心中大喜,全没品出马天威心中愤懑,马天威辞掉副班长不做,学谦始终难以理解。夺了别人心爱之物的人,大多是不觉大祸将至的。
回寝室后,不见马天威人,学谦也没在意,范健倒是热烈地祝贺学谦。徐耀因为马天威没当着,心里开心,也兄弟长兄弟短地拉了会儿近乎。学谦好不得意,所谓当了官,也不能忘了这些苦难兄弟们。朱元璋杀功臣那样忘恩负义的事,自己是做不来的。
马天威好晚才回寝室,大家都已经睡了,他刚才去别的寝室诉苦,只骂女生的不是,不懂得看人。又骂学谦这小子根本没有组织才能,用他当班长绝对要坏事不可。他心里知道男生中有人没投他的票,但是此刻只字不提。那些没投他票,心里不安的男生倒也安了心,帮他出谋划策,有人道:“不怕不怕,这才开学,什么还没定呢,我看文学谦那样儿,也不是个干事的脸,到时候有他忙的。反正等到要办事的时候,大家给他使几个绊子就好,反正事做不好,上面怪罪下来,也轮不到我们头上。”马天威激动地拱手道:“大恩不言谢,事成之后,我自然会在学校最好的馆子‘群英会’招待大家,如何?”大家都说兄弟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何必这么生分。
回寝室后,马天威倒是殷勤地祝贺学谦,学谦本就没戒心,很爽利地接受了他的祝贺,还为他打不平道:“我说的那些话,自己都记不得了,你真是好记性,我能说什么经典的话呢?你倒因此不要你的副班长了,我真为你感到可惜。”马天威听了,心想这人是愚钝如此?还是有意试我?假使他真的愚钝如此,也太不可思议了。这小子看来还有些斤两,以前是真的小看他了,反而惭愧起自己城府尚浅。徐耀听了学谦一番话,也觉得学谦这人不简单,借着自己傻的名义,讽人都这般不落痕迹,他哪晓得学谦说的是真心话!只有范健和学谦平日走得近些,知道是学谦本性流露,用毛巾被蒙着脑袋,偷偷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