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眼看教师的光辉形象要完全被践踏,他心觉有必要平息这场争端,在他眼里,这场争论本无意义;重要的是,无论那小子的家底如何,受损的都是老师的面子;当然,假如那小子的父亲果真是教育局长的话,那还好些,至少比黑道要好,听上去不像是向黑恶势力低腰,但是教育局长也不够好,首先不够大,离老师的距离不是太远,教育局长尚且有做过老师的可能。假如是个市委书记,或者更大点是省里的要员,别人知道了也总会理解说:“这正常得很,不怪那老师,他也无奈。”教育局长好像是小老婆,奴才们都是不怕的,只有正堂夫人出场,才有些威慑力。当然,此刻他要全力捍卫老师的尊严。赶紧发话道:“不是,不是!”口气中夹杂着不屑的味道,把李缄苦心经营的气氛摧毁全无。大家一齐等他说出真相,老马一脸不屑道:“你们瞎猜得真是离谱,老师怎么会这样办事呢?我告诉你们,真到那种地步了,老师绝对不会被吓走,信不信,嗯?要是我,我就会义正词严地告诉他,不管你爸爸是谁,在这里,是国家的考场,我都要按照国家的来。他能怎么样?”孟周本能地冲学谦笑,发现学谦面无表情。“其实高考抓人,是要讲证据的,老师放了他,是因为证据不足,刚才老师们也在讨论这个事,究竟眼睛看到了算不算证据?自己已经能确定作弊了,能不能不靠实物证据就抓?我们刚才一直在讨论这个问题。”老马虚拟出老师谈话的场景。“当时有些老师就说,该抓,但是,我就说,不能抓,因为不抓,才是真正按照国家的规定来,假如可以不凭证据就抓,那老师看谁不顺眼就可以抓了,好,文学谦,你作弊了,你可以出去了。这样行不行?”众人爆笑,冲学谦看,学谦脸红尴尬地笑,想自己尴尬得多余,本没有作弊,为什么要脸红呢。“我觉得,国家既然这样规定要实物,那就有国家的道理,当然老师也要提高自己的眼力。”大家又大笑,老马不知不觉把话题转移到证物上来,“所以,老师不抓,绝对不是因为怕什么,老师有什么怕的?老师一不升迁,二不犯罪,谁能把我们怎么样?是因为老师,尤其是我们学校的老师都是按照国家的标准来办事,虽然明明知道作弊,但是没有证据,也不能强抓,那就乱套了。
所以你们也别瞎猜了,高考作弊真正能抄到的有几个?真正需要作弊的人,我想对在座的各位也没什么威胁。”大家笑着表示赞同。
李缄不满刚才自己的话题被老马截获,惊奇道:“对了,谁是那个考场的人,大概是几,对对,十一,不,十二考场,没有错,谁是十二考场的?”
孟周忽视学谦,小声问何文萱说:“是你考场吧,你看到没。”
何文萱没好气道:“你烦不烦,我没看到什么。”
孟周瞪大眼睛:“咦!你这人真是奇怪,还生什么气呢,你没看到就没看到么,发什么火。”
李缄一脸奸笑道:“你看到没?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至少比我清楚得多。说说。”
何文萱表情无辜,不顾孟周扭成糨糊的脸:“我也不大清楚,当时我还有作文没写完,忙着呢,大概和马老师说的差不多吧。”学谦心里一阵感激,好歹她没牵涉到自己,她是真不知道么,大概不会,自己宁愿相信她知道自己和这风波有关,而不愿意牵涉到自己,心里竟然一阵温暖,有不顾一切想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只是这一切范围不够广,不包括孟周和自己的关系。
老马见缝插针道:“正如我所料,你们就别乱猜了,考完了,就放下,我考前怎么跟你们说的,考完了,就不去想,先爽他几天,然后再估分,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力量放纵自己。”觉得这话毕竟不大妥当,又补充道:“当然,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要拿捏得清楚。”眼睛不自觉地瞟孟周。
学生们一阵大笑,老马叫大家把教室打扫干净,尤其留下孟周和学谦二人负责,两人苦不堪言。奢侈女神本来也被安排打扫,不料她男朋友来接她吃饭,两人不好意思留人,干脆随她去了,奢侈女神感激地说要请二人吃饭,两人为她开出的不知期限的支票预付了谢谢。只剩下鼻涕王子一人勤勤恳恳,两人觉得场面冷得尴尬,让他先走,他还迟疑,害怕孟周因为上次自己不肯换位置的事,向老马告状说自己不扫地,孟周听了他的疑问,哭笑不得,只差给他写个证明,表示自己自愿,好说歹说给他赶走了。鼻涕王子一走,孟周发牢骚道:“fuck,这货色,还以为我记他的仇,他也不看他配不配?都毕业了,还害怕老马的脸色,活该他没出息,你说他这样的人,成绩也不好,偏偏却听话得很,有什么意义?”
学谦听他的口气,心里觉得别扭,虽然内心极力否定自己属于成绩不好的人,如同纳粹时期的犹太人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自觉反驳道:“他挺老实的,有时候考得也不错。”感觉像是给自己开脱,但绝对不承认自己和鼻涕王子有任何相同之处,至多是相似。
孟周不屑道:“考得什么不错!他这次能考上3本,就阿弥陀佛了,他肯定要请大家吃饭的,你信不?你别看他人恶心,家里有钱得很,他无所谓,估计肯定要出国的。”学谦听了怅然。
孟周又小声道:“跟你说,我看老马是个淫邪之人,他那眼睛一眯,就知道肯定在想些男盗女娼的东西。刚才他几个词,什么‘放纵’什么‘不该做的事’用起来那么自然,而且是他用词的第一选择,要我就不会用‘放纵’这样的词,顶多用‘放松’。那群傻子还以为老马是有意幽默,其实是他本性的暴露,他说这话的时候,还专门瞟我,我还观察了的,也同时在搜寻什么,肯定在找我媳妇。”学谦心里“咯噔”一下,“我看他也是没救了。唉,那么大年纪了,还想什么?对了,明晚,大家庆祝下,我出钱,就我们几个人。喊上操元吧,还有文斌,顺便说下放假出去旅游的事。对了,就跟他们说到聚义厅吧,那儿比较好玩。
大概7点,不,7点半到吧,我先去准备点钱。”学谦客气地问要不要帮他分担点,孟周想了想,似有深意地笑道:“还是我给吧。”
打扫完教室,两人便告别回家,孟周路上竟遇见了操元与小糖,小糖正肆无忌惮地在操元怀里撒娇,好不甜蜜。操元见是孟周,忙介绍给小糖道:“这位就是殷孟周。”小糖打量孟周,疑惑道:“那上次同何文萱吃饭那位是?”操元连连给小糖使眼色,这自然没有躲过孟周的眼睛。孟周对小糖微笑道:“你看到的那位,是不是个头不高,模样老实,容易紧张说不出话的?”小糖兴奋道:“你们认识?”孟周握紧拳头微笑道:“当然……认识。”转头对操元道:“明晚七点聚义厅,我做东,叫上文斌。”操元问道:“不叫学谦么?”孟周心不在焉道:“我自会叫他去。”
武侠小说中,但凡是强盗,总是会将自己的巢穴起名如忠义堂、同盟殿,以显示强盗内部并非无情,而且比所谓的正派人士更注重感情。这家馆子,老板大概也是受了武侠小说的影响,馆子大厅摆放的全是四方木桌、铁木长凳。包房名字也都是“华山派”“少林派”之类,孟周定的是包房,学谦和文斌约着一起,还没进门,操元就打开门冲了出来,冲电话一通怒吼:“滚滚滚,哪不惹你去哪玩儿去,我现在烦得很,还用我再说一次吗?滚蛋。”说完看见学谦、文斌,温和口气道:“死娘们儿,刚考完就跟我来事儿,真他妈的不想谈恋爱了。进去吧,人都到了,就差你同何文萱了。”学谦听他把自己同何文萱并列,心里竟一阵异样。
桌子已经坐上了五个人,除了孟周和文斌外,还有三个生面孔,操元也打完电话进屋,介绍道:“这是我三位朋友,今天凑巧遇上,人多热闹,一起吃饭。”学谦连忙点头示意。学谦右手边的叫曾元培,面色白皙,生性爱洁,他只恨上天没生个女人身子,作为弥补,举手投足尽显妩媚。他喜欢动怒,进包房就说这里碗筷没洗干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孟周很是不悦。曾元培右边的是王言笑,他眼睛斜视,头发蓬松枯黄。最后一人叫但文龙,坐在王言笑的右边,寡言少语,却练就一身好本领,在笑语不断的包间里惬意地打瞌睡。学谦奇怪自己左手边没人坐,不知是留给谁的位置,操元要坐过来,被孟周喊住,偏要操元坐自己身边。而孟周正对着学谦坐。
曾元培又叫道:“怎么还不开席,还要等谁么?”
操元解释道:“等一位女同学,总不能女孩子进屋,我们已经开吃了,多丢人!”
王言笑这人最自以为是,问道:“是不是这位同学的女朋友?”说罢望着学谦。
学谦忙摆手道:“当然不是,是孟周的女朋友。”操元也笑了:“孟周,你这位置安排得没道理,何文萱怎么说也该和你同坐,来来来,我坐到学谦旁边。”
孟周拉住操元,道:“我最近和她闹别扭,干脆不坐一起的好。”又对学谦:“学谦,让她坐你旁边好不?”
学谦忙说:“这怎么行?”孟周执意不让。学谦没了法子,只得同意。
文斌一旁冷冷道:“你们计划得好,没准人家何文萱根本没打算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