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愿意么？”陈吉心中莫名地一紧，暗自后悔，不应该胡乱说话。虽知道红雀儿，极有可能是口是心非的，却仍不免，提心吊胆。
柳莹身子一颤，她听出了陈吉话中，带着一些苦涩，连说道：“其实还是愿意的…”。只是这句话的声音，比之刚才，更低了。低到了几乎，唯她自己能够听见。
要不是陈吉的身体，经过真气改造，异于常人，也是听不见的。
“你说什么？太小声了，我听不清楚。”陈吉一脸的疑惑。
“你听得见的！”柳莹撅着小嘴，不满地道。对于她的无咎哥哥，红雀儿又岂能不知。
“哦，好像是说，你愿意嫁给我。”陈吉眉花眼笑。
柳莹羞红了脸，轻轻哼了一声，看着陈吉不说话。
陈吉也看着她，大眼瞪小眼，直看到柳莹有些不自在了，才笑着说：“我的红雀儿越来越好看了，无咎哥哥我，恨不得能看一辈子。”
柳莹一听这话，脸上不由地绽放出欣喜的笑容，却又立即装作丝毫不信的样子，撇着小嘴道：“你又骗人。”
陈吉举起右手，两个指头指着天，道：“我若是骗你的，让雷劈我。”
柳莹连忙跳起来，要拉他的手，却没够着，于是举起象牙般的小拳头，捶着陈吉胸口，带着哭腔，道：“你这坏人！谁让你发誓了，要是雷真的劈你，可怎么办！”
陈吉哈哈一笑，把柳莹抱在怀里，道：“你怕我被雷劈呀？你放心好了，我不骗你，雷是不会劈我的。”
“我不管，总之你不能发这样的誓，绝对不能！”柳莹依旧不依不饶地道，抬起臻首，眼中带着期盼的神情，看着陈吉。
“好，我答应你，我不发这种誓了，绝对不发！”陈吉看着怀中女孩，眼中关切的神情，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在心中洋溢。
柳莹看着陈吉的眼睛，良久良久，似乎终于确信了，她的无咎哥哥并没有骗她，才喜笑颜开，道：“那就好，无咎哥哥不会骗我了。”
转头看了看窗外，雷电依旧是噼里啪啦的，纵横交错，此起彼伏着。雨依旧在下，只是比刚才更加猛烈了，简直是天河倒灌一般，仿佛灭世。
一种不安的感觉弥漫心中，柳莹忽然从陈吉怀里挣脱出来，打开房门，站在走道上，看着天空，看着雷电，看着那无休无止的磅礴的雨。
这一刻，她那单薄纤细的身子，在这茫茫天地之间，孤独的站着，面对浩浩天威，如鸣大雨，她是那样的无依无助。
雨水被风一吹，落在她的脸上，宛如泪珠，在电光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
而闪电雷光之乍闪乍灭，更将她的身影，衬托得忽明忽暗，如同是虚幻一般，随时都有消逝的可能。
陈吉赶近前去，拉着她的手，柔声道：“红雀儿，你怎么了？”
“无咎哥哥…”柳莹看着陈吉，似乎在黑暗中，找到了烛火，“不知道为什么，我害怕…”
“傻雀儿，有我在，你害怕什么？”陈吉点了点她的眉心，柔声笑道。
“不知道…我说不出来…我就是感觉害怕了，好像所有人都不要我……”柳莹说着，竟然低声抽泣了起来，“我娘说，女人有种奇怪的直觉，预感的事情，很容易会成真的…所以我怕…我怕它变成真的…无咎哥哥，你看这天上，又打雷又下雨的，冬天怎么会打雷下雨呢…”
“怎么会呢，天要下雨，让它下就是了。你有父亲，有母亲，还有那么多的哥哥妹妹，大家都是喜欢你的，怎么舍得不要你。”陈吉把她揽进怀里，柔声安慰道，“就算他们都不要你，我也是要你的。”
“真的么？无咎哥哥，你一定…一定永远要我么？”柳莹身子一震，脸上水花闪烁，不是雨水，而是，真正的泪水。
“一定，一定永远要你。”陈吉一字一字地说，又举起右手，两个指头对着电光闪烁的天空，正要发誓，却被柳莹疾忙拉着，说：“别发，你说过，不发誓的。”
陈吉板着脸道：“你这个傻丫头，又怕我不要你，又不让我发誓，那怎么办？”
“你发的誓那么吓人，我宁愿你不要我，也不要你被雷劈的。”柳莹紧紧地拉着陈吉的手，生怕他再次指向天空。
这一刻，陈吉感觉，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般，一种复杂难明的感觉涌现而出，似是欣喜，似是心疼，好像又是怜爱，或者说，都有。
“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不会的，一定不会。”陈吉把她的红雀儿抱得更紧了，温柔而又坚决地道。
“咳咳，”一道干咳声响起，雨中出现一个俊秀清癯的人影，是柳如风。
那雨水在他周身三尺之外，便好像被一层无形的罩子给拦住了，沿着弯弯曲曲的轨迹，自行滑落。陈吉知道，那不是真气，而是一种非常玄妙的东西，叫做法则。
柳莹吓了一跳，连退出陈吉的怀抱，看着柳如风，脸色羞红，低低地道：“爹…”
陈吉躬身行礼道：“柳世叔，外面雨大，还是进来避一避吧。”
虽然雨水淋不到他的身上，但出于礼节，陈吉也不能不说这话。
“不用了，”柳如风看了一眼陈吉，眼中神色复杂，又对着柳莹道，“凤儿，我们回去吧。”
“是，爹爹。”柳莹把那狐裘替陈吉披好，带着浓浓地不舍，以及一丝幽怨，道：“无咎哥哥，我要回去了，你总顾着修炼，肯定又不会来找我了……”
陈吉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道：“傻雀儿，等你进了我家门，还怕没时间和我在一起吗？”只是当着柳如风的面，这话却是不好说了。
柳莹见他不说话，只是笑，不由地轻哼一声：“就知道你不会了……”遂转过身去，被柳如风拉着，一步迈出，立刻没了影子。
陈吉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儿，有红雀儿的气息余留。
“柳世叔今天是怎么了，他刚才看我的眼神…”陈吉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红雀儿，她也觉得害怕…难道，真的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摆脱这种思绪，陈吉自嘲地一笑：“我怎么也胡思乱想了，好好的，会发生什么？”
“你没有胡思乱想。”一道刚强的声音传来，陈吉一惊，是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前。
“柳如风这次来，是退婚的。”陈汤看着陈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什么？”好像有万千惊雷，在耳朵里面一齐炸响，脑中嗡嗡作鸣，思维在这一刻，都静止了。
“什么退婚？退什么婚？”陈吉看着父亲，眼中好像伸出了无形的触手，拼死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当然是，你和柳莹的婚事！”陈汤毫不迟疑，斩钉截铁地道。
陈吉感觉到，自己整个身子都瘫软了，四肢无力，跌坐在地上。然而这些，比起他心里的痛楚，却是微不足道。
“为什么……”良久，陈吉才张开嘴巴，喃喃地问道，“好好的，柳世叔为什么要退婚？和我们陈家联姻，对他们柳家，只有好处，为什么…”
“你做好准备，我们陈家，危在旦夕。”陈汤脸色平静，而话语，却是石破天惊。
“不可能！”陈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腾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语气坚决。饶是他对于父亲，敬若神明，此刻，也是一时间不能相信。
“我陈家传承了七百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怎么可能说亡就亡！”陈吉挺直了身躯，看着父亲。
对于他这种世家子弟来说，几乎没有什么，比家族还要重要。家族的烙印，早已刻在每一个人灵魂深处。
“这次，是皇帝要灭我陈家。”陈汤看着陈吉，神色稍缓。适才陈吉得知退婚后的表现，让他很是不满。但此刻，在家族危难之际，能将儿女私情放在一边，才让他有些放心。
“皇帝……”陈吉心神剧震，本来对于家族绝不会亡的信心，在这一刻，有了动摇。
“他为什么要对付我陈家，父亲你刚刚立下大功，是国之勋臣啊。”陈吉心底大恨，咬牙切齿地道。
“原因……什么原因？”陈汤坚毅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把眼睛看向皇宫深处，似乎洞彻了遥远的距离，与那位皇者目光相对。
良久，才收回目光，取出一块黑色的古玉，对陈吉道：“此物你拿着，关键时刻，可保性命。只是，以你此刻的功力，代价极大，慎用！”
“这古玉，怎么用？”陈吉问道。
“玉中印着一段口诀，你用神识感应，便可知道。”陈汤顿了顿，又道，“你若逃出去，则隐姓埋名，在修为足够前，莫让人知，你是陈家子！”
陈吉闻言一震，一股莫名的压力，涌上心来。向来在他心中无所不能的父亲，此刻，却是有些像…交代后事…
“孩儿谨记！”陈吉眼睛泛红，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
“嗯。”陈汤闭着眼睛，默然不语。陈吉跪在那里，纹丝不动。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