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去看母亲,发现伊通河的冰正在开化,河堤上的树也被春风抽成青色。于是,先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让母亲把颜料和画板拿出来,我想画一幅画。
母亲听了,一连声地应诺。她知道,我如果画画,是心情最轻松、愉快的一刻。
因为是徒步,走到母亲家是一个小时后,进屋的时候,母亲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见了我,母亲一连声地说:“画吧,画吧,我去弄饭。”
进入今年,母亲的腰不好,因为陈旧伤,腰椎出现骨裂,稍稍用力,便腰疼得厉害。我不想让母亲进厨房,可母亲一再坚持,不让我帮忙,并把我推坐到画板前。她说:“你给我画一棵橘子树吧。”我说:“好啊。”
几年前,我曾养过一棵橘树,几经修剪,现在已经长得硕大而茂盛,为了怕它孤单,特意跑到“青怡坊”,买了另一株同品种的,放在一起,使它们互为相伴。我喜欢看橘树发新叶的样子。
每每都是如此,上一年的橘子还未采摘干净,新一年的叶子就生发了。起初,是窄窄的,细细的,嫩嫩的,然后,日渐宽厚,终于油绿起来,盈盈地映亮了你的眼前。紧接着,便开花了,深夜至清晨,一室的馨香。
开花了,结果了,意味着一年的收成。
因了这橘树,我的内心充满祥瑞和喜庆。
母亲做饭,我画画。破例没打底色,只是认真地画一棵硕果累累的橘树。
见我拿了画笔,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说:“就画家里的那棵吧,我喜欢。”
于是,树干、树枝、树叶、金黄的果子,弄得一张画布热热闹闹的。
画完了,让母亲看,母亲眼角都挂着笑,一遍遍重复:“好,真好。”重复了几遍之后,想起什么似的,又说:“给我留下,这一张我要。”
时间不长,小妹回来,一进屋内,便看到了橘树。她眯了眼睛看半天,没有说什么。我问她:“怎么样?”不等她说话,母亲抢着说:“好,我喜欢。”
晚上,妻子、儿子、妹夫、外甥女分别从学校和单位赶回来,大家说说笑笑地围在一张桌子上,享受着合家欢的愉悦和幸福。
不知怎地,话语又唠到我画的橘树上。
外甥女说:“好,舅舅画的都好。”
儿子说:“应该画一片橘林。”
妹夫说:“色彩浓烈,抢眼。”
妻子说:“和家里的那棵一样。”
一直不说话的母亲说:“对,对。”
小妹说:“叶子太多,果子太厚。”
母亲又说:“多好,命硬。”语气竟有些嗔怪。
我恍然想起,当初买橘树时,我曾说过“这橘树是我的命,要它常绿常青”一类的话,看来,母亲是一直记在心上了。自从几年前我的身体出现了毛病,她的心念一直在我的健康上……想到此,再联想白天的林林总总,我的心一阵一阵地热起来。
母亲的目光停在橘树上。
我的目光,停在母亲的脸上。
原刊责编 何凯旋 本刊责编 申平
【作者简介】 于德北:出版长篇小说《零点开始》、小小说集《青春比鸟自由》等四十余部。获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冰心儿童图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