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酒醒后第二日,众人起身去石场。李掌柜带着人送了我数里才回。本是快马不到日就到的路程,因马车缓慢,走了将近五天。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学会骑马。正当我兴高采烈的计划时,二猛叫我,“秋天,我们到了。”
我望望车外,天已擦黑,见过了迎在门口的几个小管事,我们的车队在众人簇拥之下由正门进入石场,马车在座青砖庭院前停下。刚刚率众迎接我的黄衣管事迎在马车门口,见我要下车,赶忙向前搭手,“夏爷和夫人一路鞍马劳顿了,先进里面歇歇,属下置了几桌酒席,为众人接风。”
我一摆手,淡淡说了一句,“不必了。”这不能怪我没礼貌,当日我在这里受欺压时,也见过这个管事,他跟在罗胖子身后,欺压劳苦的事情少不了他出谋划策,看见他我就火大。
“管事,饭缓缓再吃,我看还是先见石场的众位管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见文子安和豆子婶了。
“是、是,属下已经召集了众人在旁厅候着——”
“不必了,”我打断黄衣管事的话,“就到草料场旁的空地上,把劳工们也集合到那。”说完转身就走,众人急忙跟上。
就是这片空地,当初罗胖子把我架到火堆上,也就是在这里文子安和豆子婶救了我,二猛拉着我开始了逃命的旅程。当我再次站在这里,我已经不再是当初当个任人宰割的小丫头,不在是那个面对身边人被害死却无能为力的秋天了。今天,我要报仇,即使罗胖子不在,那些狼狈为奸的人我也一个都不放过!
我站在刚扎成的火堆前,稀音看出我神情不对,静静地立在旁边,二猛一言不发,眼睛怔怔的看着前面。不一会儿,那个管事带着二十多个人来到场子,陆续的劳工们也到了,空地内黑压压的站了一群人。左明和晴空将火堆燃起,熊熊烈火将空地照得犹如白昼。
“诸位,这位是新到任的场主,夏爷。从今往后石场的大小事宜均由夏爷做主。”黄衣管家站在我身边,狐假虎威的对着手下和劳工们吼完,又一脸谄媚的对我说,“夏爷,您训示两句?”
我点点头,慢慢向前踱步,走到站在第一排的四个管事身边。信手指了一个留着两撇胡子、一脸精光的管事,“你是?”
那管事急忙鞠躬行礼,“属下是张管事手下分管一号矿区的小管事,小姓王贱名吉祥。”
“这名不错,听着就喜庆,吉祥管事,”我点点头,“从现在起,你代替他,”我指了指黄衣管事,“做我的大管事。”
吉祥管事和黄衣管事同时愣了愣。“你不愿意?”我问了一句。
“属下叩谢场主提拔,属下自当竭尽所能为场主效命。”吉祥管事忙下跪磕头,被我一伸手拦住。“处理了。”我指了指一边张着嘴说不出话的黄管事。
“是。”吉祥管事立刻进入角色,“把他绑了。”手一挥,几个青衫打手出列,将黄衣管事扭绑起来。
那黄衣管事恍然大悟,大声求饶:“夏爷,属下并无过错啊,夏爷。”
“真吵。”我不耐烦的说了一句。
一旁的吉祥管事不愧是看人行事的老手,立刻来了句:“堵上!”青衫打手顺手塞住了黄衣管事的嘴。
“你无过错?”我看也不看还在努力说话的黄衣管事,冷冷的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今天我站在这里,若身边还是罗胖子的人,就是我有过错了!”
吉祥管事一阵奉承,见我并无喜悦之色,立刻闭嘴,低头跟在我身后。
大概是我的突然举动震住了大家,本来还稍有议论的人群立刻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随着我移动。我又缓缓来到第二排管事前。这些管事是具体负责每个矿道的,约有十三、四个人。我手背在身后,从他们面前缓缓走过。本来我的个头就不高,可眼前的人都恨不得缩的比我还低。
“马脸管事,别来无恙啊?”我走到中间停住了脚步,对那人耳语。
那人猛地一惊,和我对视了三秒,“是你?!”
“处理了。”我刚摆摆手,身后的吉祥管事反应比我还快,一句“绑了,堵上!”又是两个青衫打手上来就把马脸五花大绑,还顺手往嘴里塞了块破布。
我继续往下走,一旁的管事们立刻如释重负的让开道路。我来到劳工们面前。左明和晴空怕我有意外,一左一右跟了上来。
劳工们前排,站的就是各矿道的书笔。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怦怦的跳个不停,眼睛逐个扫过。终于,我又看到了那袭藏蓝长衫,深紫的腰带,乌黑的发冠,清澈透明的眼睛。
缓缓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的悄声说道:“文-子-安-大-书-呆。”
眼前的人细细看了我一阵,眼中渐渐涌起一阵笑意,神色微变,缓缓道:“你回来了?”
“嗯,”我用劲的点点头。
两人对视无语。
“绑——”
“不用绑!”我赶紧按捺住一旁摩拳擦掌的吉祥管事,“这个人,做你原来的位置。”
“一矿区的管事?”吉祥管事小声确认了一下。
“对,”我看了看四周的人,大声说了一句,“他从现在起,就是一矿区的管事。”
文子安怔了怔,抱拳说道:“是。”
我微微一笑,劳工们好像都面有喜色。转身重新走回火堆旁,王管家拉着文子安立刻跟上,站在第一排。
“我不管这里之前是怎样的,但是今天我要立几条规矩。”我清了清嗓子对着人们大声宣布,“一,不许虐待、肆意鞭打、辱骂劳工。二,劳工每日饮食要保证餐餐吃饱,不许克扣。三,劳工每日劳作四个时辰,轮班休息。”看了看一脸惊讶的管事们和纷纷议论纷纷的劳工,我提高了声音,“此三条,为石场今后行事之准则。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场主指令,下属辈定当遵从。”吉祥管事立刻表态,众管事急忙纷纷应和。
“要真这样,那多谢场主!”劳工中一个结实的小伙子猛的喊了一句。
“多谢场主!”,“多谢场主!”劳工们的感谢之声此起彼伏,空场上掀起一阵热浪。
我回首看了看二猛,他微笑着冲我点点头。一旁的吉祥管事上前请示:“场主,这两个人怎么处置?”
我看看被绑在一边的黄衣管事和马脸,黄衣管事还在竭力的说什么,马脸木然。“他”我指了指黄衣管事,“交给你处理,该问的问清楚了。”吉祥管事立刻心领神会的点头称是。“他”我指了指马脸,“鞭笞,就在这!”
吉祥管事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鞭多少?”
我狠狠瞪了吉祥管事一眼,转身离开。我想他已经知道了我的意思。马脸,就算我可以不计较你打在我身上的鞭子,但我无法饶恕塌矿时你的助纣为虐,两笔账我要和你算清楚了!
再回到庭院已是掌灯时分,吩咐苏全和吉祥管事明天向我回报矿里的情况,估计他们要夜审黄衣管事。之后安排二猛带了两个从寨子里跟来的人去做打手的头,也就是厂矿的护卫队长。我想不用多久厂矿的护卫就都会换成我们自己的人,我需要一支可以归自己调动的力量。让左明护送稀音、春杏和花蝶去休息,晴空被我坚持赶到了门外,偌大的一个正厅内就剩下了我和文子安。
“文子安,你还是个大呆子啊?”我晃到文子安面前,嬉皮笑脸的问他。
他没说话,笑着摇摇头。
“书呆子,我好想你。”我蹭到文子安身边,“好想豆子婶。好想雨婆婆,还想小豆子、老根叔、老山参、黑子,我好想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念着,不觉流下了眼泪。
文子安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手轻轻的环住我,“秋天,你还活着,平安的活着。”
“嗯”我用浓浓的鼻音回答他,“还能活着想你们。”我感觉到文子安狠狠的点了点头,轻轻的推开我,注视着我的眼睛。
门外晴空咳嗽了一声,文子安像被吓醒了一样,双手猛然松开我的胳膊。猪头晴空,等一下再和你算账!
“秋天,今日你为何成了场主?”文子安恢复常态后,开始发问。
“说来话长啊。”于是我一五一十的将离开石场后的经历讲给文子安。当然,论及我的智谋和英武时还是在事实基础上稍微夸张了一点。花了半个多时辰后,我的“秋天传奇”才算演说完毕。文字安想了想,问我:“现下你预备如何?”
“当然要你帮我啦!”我一转身拽着文子安的袖子,“我什么都不懂,所以就把你给推出来做管事了。本来打算直接要你做大管事的,可又怕事情做的太急了,那边人狗急跳墙。所以就顺手点了一个人先出来顶着,等你熟悉一下,再做大管事打理事情。”
文子安点点头,“思虑甚周。只是三个月后呢?”
“我也不知道,”
我扁着嘴,“当时的情况不容我不答应,况且想着回来能见你们,我就答应。”
文子安笑言,“也难为你了。”
“实在不行,到时候就溜掉。”我悄声对文子安说,“我偷偷攒下一笔钱,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跑掉,不做这个土匪头子了。”
“哎,”文子安长叹一声,“如今世道即变,安身立命实属不易,秋天你不可莽撞。容我些时日,我来筹谋。”
“当然,”我笑嘻嘻的瘫在椅子上,“你不想办法还要我想啊!”我吃定了文子安对我没脾气。“对了,罗胖子什么时候跑的?”
“半月前吧,那几日未见他的踪迹,后来才知他夹带潜逃了。”
“逃到天边我也要把他挖出来!”我恶狠狠的说,“给豆子他们报仇。”
“秋天,仇定要报的,可万勿因仇恨而迷失。”文子安一脸正色,“我想大家在天上,也都希望看到一个幸福快乐的秋天。”
我认真的点点头,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文子安,再陪我看看星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