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片刻，康雅涵淡淡的说道：“顾大哥，今日是除夕之夜，咱们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顾雨诚沉吟道：“是啊，这些事，还提它作甚？”说罢，端起酒坛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然后给康雅涵倒满，朗声说道：“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说罢端起酒碗和她碰杯。
康雅涵凝目瞧了他一眼，举杯和他的酒碗一碰。她有心劝他少饮些酒，但看顾雨诚饮酒之时神情颇为超脱、似乎已将一切不如意之事尽皆抛之脑后了，于是也不再劝他。
康雅涵微微一笑，说道：“顾大哥说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既然你我这一生注定要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就不如索性活的潇洒自在些！”说罢，主动端过酒坛，给他倒满，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二人开怀畅饮，不到半个时辰，顾雨诚便已有了几分醉意。只是他此刻虽然嘴上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但其实内心却实则是思绪万千、顾虑重重：“若是两位师弟陪我喝酒，自是可以一醉方休……但此刻，这么一位美艳入骨、风情万种的绝色佳人陪侍在侧……这么一大碗一大碗的喝将下去，只怕是把持不定了……”
康雅涵一杯一杯的与他对饮，脉脉含情的凝视着眼前这位风流倜傥的侠士，他双眼之中偶尔流露出的强烈占有欲是无法掩饰的。面对这样一位超凡脱俗的美人，他的眼光越是掩饰就越是暴露无遗。
康雅涵与顾雨诚的目光甫一交接，心里也开始微微紧张起来，加上喝了几杯酒，脸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她感到了顾雨诚心中那股被压抑的、汹涌澎湃的激、情。虽然他的脸上那么平静，但她仍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那如烈火样的情感。她下意识的想去接近他，因为她猜想，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差这一层未捅破的窗纸，她想去捅破它。
康雅涵拿起一块抹布和一个空碗，坐到他身旁，擦去桌上的鹿骨、兔骨。她的动作异常缓慢，一边擦拭，一边将身子渐渐的挨近他。
顾雨诚只觉一股奇异的幽香扑鼻而至，这弥漫在周身的味道似曾相识，宛如他童年时期在暮春田野间闻到的阵阵花香。他看着康雅涵擦拭餐桌的动作：轻盈而缓慢，缓慢的甚至不像是在擦桌子，而是在找个借口挨近他身旁，等待他将自己搂在怀中。
顾雨诚大脑中一片空白，他下意识的抬手去拉她的手臂，康雅涵全身一颤，然后缓缓地扭过头来看着他。
二人都默然不语，凝望着对方，他们面对面的如此接近，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喘息声和心跳声。康雅涵对他微微笑了笑，顺势依偎在他的胸膛。
顾雨诚只觉一阵迷惘，分不清是醉意还是她贴在自己胸口的体温，让他深深地沉迷其中。
康雅涵嘤咛一声，闭上了双眼。顾雨诚定了定神，看着她柔嫩的脸庞肌肤，忽然间又想到了自己的妻子。他曾经的娇妻也有这样的一头秀发、也是这般白皙的脸庞。所不同的是，眼前这妙龄女郎双唇似火般的红艳，而妻子的双唇却是淡淡的红色。
想到自己的妻子，让他的头脑立刻变得无比的清醒。他脸色微变，蓦地想起了祁老掌门那日在与天狐夫人激斗时的一幕：天狐夫人逃遁之时将康雅涵抛给了祁掌门，眼见康雅涵将要坠入深谷，祁掌门纵身跃起将她接住，但随即绿影一闪，竹叶青小蛇咬噬了他的手腕……
那条颜色鲜艳的竹叶青小蛇从此便无数次的闪现在顾雨诚的记忆中，在他无意识的感觉里，那条竹叶青小蛇似乎就是眼前这美艳无双的妇人康雅涵。
康雅涵睁开眼，神色温柔的看着他，问道：“顾大哥，你怎么了？”
顾雨诚不自然的微微笑了笑，说道：“没什么……”
他又突然想到一事:“康雅瀚是祁祥煜买来的侍妾，倘若祁祥煜想利用她在我身边安插一个眼线……”
想到此节，顾雨诚背脊上透过阵阵凉意……他把心一横，暗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顾雨诚说道：“康姑娘，很对不住，我适才……可能是多了几杯……如有冒犯之处还请你谅解……其实……其实我的妻子离开我之后，我已经有了意中人……”
康雅涵听他说完这些话，神色大变，坐到一旁，冷冷的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怨责之意。
顾雨诚心下愧疚，不敢直视她的双眼。他侧着头，暗暗的骂自己这么蠢笨，编个谎话也这般的拙劣。他思忖了半晌，续道：“我一直对你很感激，把你当做亲人一般看待……就像是……就像是我亲妹子一样……”
康雅涵不等他把话说完，打断他说道：“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没有意中人！……你嫌弃我是不是？……我曾是老掌门的侍妾……你原本以为我冰清玉洁，让你失望了是不是？……又或者，我是祁祥煜买来的，你还是不信任我？”
顾雨诚连忙说道：“决计不是！决计不是！……我是真的……我有了意中人！”
康雅涵正色道：“有什么话直说好了，何必编造这样荒诞不经的谎话。”
顾雨诚听他这么说，心道：“如今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一口咬定我有了意中人，让他彻底死心！”，于是，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没有骗你！……那日，我妻子言辞决绝的告诉我她不跟我走之后，我心绪不佳，就到酒楼买醉……直到晚间酒楼打烊了，我就稀里糊涂的到了詹州城城西的暖香阁……”
康雅涵问道：“暖香阁？……是个妓院吗？”
顾雨诚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在那里结实了红玉，她是那里的歌伎……”
康雅涵喃喃的道：“红玉？”
顾雨诚点了点头，看到康雅涵半信半疑，便越发大胆起来，继续编了下去：“你别误会……她是只卖艺不卖身的……那日，我掏出五两银子，要听歌伎抚琴，便结识了她……我打算，半年后娶她为妻。我原本……”
康雅涵长叹一声，淡淡地说道：“我明白了，无论你有没有意中人……总之，你是想彻底让我死心。”
顾雨诚想继续解释，康雅涵突地站起身，往门外奔去。跑到门口，她含泪道：“我原本也没抱多大希望……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说罢，黯然离去。
自从除夕之夜顾雨诚和康雅涵的这番长谈之后，两人有数月之间都没有再见过面，他们都有意躲着对方。
顾雨诚偶尔会从秦汉明那里得知康雅涵的一些近况，而康雅涵的自尊让她立誓永不再与顾雨诚有任何瓜葛。她甚至要求秦汉明不得在她面前提到顾雨诚。因为在她的记忆中，那个男人是她生命之中诸多屈辱经历中最让她伤心的一个。在她内心深处，似有一句魔咒从此无数次的闪现：“我原来还不如一个歌伎。”
而顾雨诚对此全然不知：他无心之中编排的谎言居然可以那么深的刺伤一个女人。他更想不到，在那之后，康雅涵曾经多次想过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数次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用那仅有的一点点希望来安慰自己，因为在她看来，顾雨诚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当这一棵救命稻草也随流水冲走之后，她再也无力面对这残酷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