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所陈设雅致的私塾之内,教孩童读书的王书先生拿着本《论语》,抑扬顿挫的吟诵道:“哀公问曰:何为民则服?……”
众学童跟随着王先生的腔调也依样画瓢的念道:“哀公问曰:何为民则服?”
王先生续道:“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服。”
众学童其实也并不明白孔夫子的这些警句是何含义,只是摇头晃脑的继续吟诵。
王先生见众学童读书用心,越发有了兴致,于是品了口清茶,站起身一边踱着步子,一边继续吟诵。他从一个身穿青衫的少年身旁走过,这少年十一、二岁年纪,虽满脸稚气,但眉目之间显得甚是俊美,加上他皮肤异常白净,活脱脱像个小姑娘。少年神情狡黠的抬起头看了看教书先生,见他是背对着自己,于是悄悄打开怀里的布袋,伸头往里张望。
布袋中是一只尚未满月的兔儿,浑身洁白无暇,少年给这兔儿起了个雅号,叫做“白仙子”。只见白仙子的小脑袋摆动着两只兔耳朵四处张望,然后似乎发觉上方有什么动静,抬头看了看。一双兔眼与那少年的一对漆黑的大眼睛对视着,孩童撅着嘴逗它玩……白仙子似乎颇有灵性,见主人撅嘴逗她,于是也抬起头盯着孩童不住的打量。孩童大感有趣,撅着嘴唇啵啵啵的继续逗弄它。
忽然,啪!的一声清脆的戒尺声拍在了桌前,那孩童吓了一跳,连忙拿起书本。
先生瞪了他一眼,转过身继续吟诵:“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
这逗弄兔儿的少年名叫秦汉明,他的弟弟秦汉杰比他小两岁,兄弟俩在这同一间私塾内读书。秦汉明见先生转过身,于是向旁边的弟弟做了个鬼脸,哥俩相视而笑。
这兄弟二人的父亲秦敬恩是个精明、持重的经商之人,祖上世代都以经营酒楼为生,家境殷实、也算是衣食无忧。只是近日来秦家所居的这靖阳镇,有乡民盛传300里外的宿州城有众多的妖魔鬼怪群集出没,伤人无数。虽然两日前官府贴出布告,说是官家礼聘的修道侠士已经将群妖除灭,但是仍不时有逃难的的百姓途径这里。一时间,对于降妖之事进展到底如何,来酒楼饮酒的客官也是杂七杂八的有各样谈论。
秦敬恩的妻子顾氏身怀六甲,眼看已到了生产的时候。
这一日,秦敬恩差店里的账房先生请来了镇中的名医薛守贞。这薛大夫医术甚是高明,不久前还有一位朝廷将军的女眷前来慕名求医,是以秦敬恩一是请来薛守贞为妻子诊脉,二来也是为了向他打听妖祸之事。如形势确是危急,便打算举家南迁。
薛大夫正为顾氏诊脉,忽然,街市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随即一个汉子高声喊道:“不好了群妖杀将过来了!大家快逃啊!妖怪来了!大家快逃啊!”
秦敬恩微微一凛,站起身走到窗边,往街市上看去……只见那骑马高喊的汉子约莫三十来岁年纪,满脸虬髯、腰悬长剑、气势不凡。他骑着一匹彪悍的棕毛骏马穿过镇中街市,不住的高声叫喊:“乡亲们!妖怪杀来了!咱们快逃命啊!”。一连喊了数声,只见镇中居民有几人上前询问,另一些神色疑惑的看了看他,似乎并未相信。因为连日来镇上居民已经多次听说妖怪伤人一事,但妖怪的踪影他们至今从未见到过。他们还是认为官家的布告更为可信。
但是,片刻之后,秦敬恩便发现逃难经过的百姓越来越多……而且,这次经过靖阳镇的难民与前几日的三三两两不同,竟有数百人之多。更有许多壮汉在抢夺一些老幼孤弱的包袱和盘缠。
薛大夫见情形甚是异常,便欲起身告辞,回去安排举家南迁之事。忽然,镇北方向远远传来一阵妖兽咆哮、嘶鸣的恐怖声音。
人群之中一阵骚乱。
秦敬恩看着周围四处奔逃的人群,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头脑中蓦的闪现,他失声喊道:“糟了!汉明和汉杰!……”
他突然意识到:现在必须立刻携带家眷南逃!但是两个儿子汉明和汉杰去私塾读书尚未归家。
秦汉明和秦汉杰兄弟俩正在镇北的一片草地中玩耍,他们听到了妖兽咆哮之声,于是便急忙沿来路归去。兄弟俩越往前跑,越是听到远处人声甚是嘈杂,有孩童大声啼哭声、众乡民吵嚷之声、骏马嘶鸣的声音……待得穿过这片树林,见到官道上一群一群携家带口的民众往镇子北门赶去,路旁不时有大包小包散落在地上。秦汉明扭过头往北看去,只见乡民在官道上南行,远远地不见尽头。
秦汉明牵着弟弟的手,加快脚步向镇中赶去……
忽然,身后远远传来众人惊恐的叫喊声,随即人流立刻骚动起来。兄弟两也立刻心里慌了,秦汉明一边拼命奔跑,一边对弟弟说道:“拉紧我的手!”
二人很快跑到了镇子北门,众人四散而逃……随即,喊叫声、哭喊声、马蹄声、似乎还有某种猛兽嘶吼之声响成一片。
秦汉明一回头,见到远处有个半人半蝎的怪物行动异常迅捷,一跃丈余,气势汹汹的杀来。那怪物身形如一头黄牛般大小,背后伸着两只巨大的蝎钳,嘴阔耳尖、獠牙锋利,面目狰狞。怪物闯入人群之中,蝎钳一挥,一个瘦弱的中年农夫被硬生生的插起到半空,然后送至它面前,随即另一只蝎钳在那农夫颅顶猛地一扎,白乎乎的脑浆竟被不断的被吸向蝎钳之中。
秦汉明和秦汉杰兄弟俩看到这骇人的一幕都惊呆了。
只见东首一个高坡背后,很快又涌来了数十头同样是半人半蝎的怪物,跃入人群之中到处猎杀,吸食人脑。
兄弟二人转过身拼命往南奔逃……秦汉杰脚下一绊,摔了一跤。秦汉明立刻伏下身将他拉起。他这么一俯身下去,布袋中的“白仙子”却跑了出来。二人齐声惊呼:“白仙子!”秦汉杰一面呼喊,一面要去追那兔儿,秦汉明急忙将他拉住,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兔儿!”
白仙子从布袋中蹦了出来,看到四处骚乱之状似被惊住了,顿了一下,随即撒开四足猛力往道边树林中跑去……只听得一阵妖兽嘶吼之声传来,随即一个黑色的利爪戳在了“白仙子”的背上。那头蝎妖纵跃的极是迅捷,只见黑影一闪,地上血污一片,白仙子娇小的身躯此时已是肠破肚烂、惨不忍睹。
秦汉杰随即大哭不止,秦汉明连忙拽住他的臂膀想往道边跑去。又有几头蝎妖纵跃而来,它们口中怪啸着,挥舞着黝黑的蝎钳……
这飞快而至的几头蝎妖离秦汉明已不过丈余,顷刻间将要奔到眼前,而此刻兄弟二人却站在官道的中央。秦汉杰早已吓破了胆,愣在那里,秦汉明拉着弟弟的手拼命向道旁的树林中奔去……
当先的一头蝎妖眼见刺到二人……在那电光石火之间,秦汉明在眼睛余光中隐约看到怪物蝎钳之上残留着的血污和脑浆……他闭上眼睛不去想即将刺向自己的蝎钳,只拉着弟弟的手拼尽全力向树林中奔去。
那头蝎妖嗖!的一声如离弦之箭般从秦汉明的耳旁掠过,他只再慢那么一点点,恐怕他的脑浆已成了怪物口中的美食。
顾氏在楼上看到了街市上逃难的民众,匆忙开始收拾行李。小女儿秋岚则看了看母亲,两只小脚在床边不住的荡着,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全然没意识到。
秦敬恩推门进来,匆匆到卧榻之旁挪开梳妆台,又在墙壁上打开一个暗箱。秋岚大是好奇,蹦蹦跳跳的上前去看他父亲到底在找什么。
只见秦敬恩从暗箱内掏出一小堆晶莹剔透的珠宝首饰、还有三个十两一锭的金元宝……
秦敬恩扭过头看了看秋岚,柔声说道:“岚儿!记得我前段时日跟你说的南迁之事吗?”
秋岚点了点头,道:“记得,迁到南方去躲避战乱。”
秦敬恩道:“这次形势紧迫!不像是谣传!敌人不久就会攻过来了!……现下你的两个哥哥还在镇北的私塾之中,我必须去找他们!一会儿我差阿贵陪着你和母亲坐驴车先行离开此地,明日清晨咱们在你二伯父家所在的樊家村团聚,然后一同南迁!好吗?”
……
靖阳镇镇北的官道旁。
秦汉明和秦汉杰逃入林中,惊魂略定,只见一头接一头的蝎妖从官道之上疾驰而过,气势汹汹的杀向镇中。
秦汉明道:“官道不能走了!咱们绕道而行!”说罢,拉着弟弟的手往林中跑去。兄弟两人对这片树林甚是熟悉,并未跟随逃难的外乡民众,而是径直往西绕行。
跑了一盏茶十分,两人都已精疲力竭,步子慢了下来。他们此时还不知道,就在离他们北边不远的地方,数百头人身狼头的怪物已攻将过来。
只见一大群人众从北面跑将过来,秦汉明和秦汉杰兄弟俩人小腿短,早已累的气喘吁吁。秦汉明只好憋足了劲拽着弟弟转身往南跑……他对弟弟大声道:“跟着我!别落在后边!”。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的拉着弟弟的手臂,跑了片刻,又向西逃去。这样跑了百余丈远的地方,遇到的乡民渐渐少了。
二人穿过了一片坟地,很快,他们绕道跑到了镇中街市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在巷中疾奔一阵,转了个弯,看到的景象让他们惊的背脊阵阵发凉。只见远远的宽街之中,十几头人身狼首的怪物见人就扑上去疯狂撕咬,一时间尸体、残肢横七竖八的满街都是。宽街另一面,一个身形略为高大的狼头怪物将抓获的十来名妇女捆在一起。
这时,忽然一阵腥风吹过。随即,烟尘弥漫之中,四头身长数丈的蟒妖蜿蜒爬行而至。这四头蟒妖保留了粗大的蟒身,却像人一般生出了双足双臂,五官布局和人差别不大,只不过面呈青黑之色,妖气十足。
其中一只身形略小一些的蟒妖,看到街旁被绑缚的妇女便张了张嘴,流出粘稠的唾液,似是勾起了它的食欲。随即它面目一变,露出巨蟒獠牙,扑向一个年轻妇人。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一个身材壮硕的狼妖将那蟒妖格挡开去。
这狼妖似乎对蟒妖甚为不满,口中呜呜的冲着四蟒妖嘶鸣。片刻间宽街对面的二十余头狼妖疾奔而至,冲着四蟒纷纷露出了锋利的狼牙。四蟒也立刻立起了壮硕的蟒身,欲做扑击之状。
狼妖占据数量优势,蟒妖则体型庞大。众狼妖和四蟒妖对峙了片刻,其中一头蟒妖向身旁那身形更加硕大的头领低首耳语了几句,蟒妖首领略微改变了一些敌对欲扑的姿势,众狼妖也收敛起了先前的敌对姿态。
狼妖首领和蟒妖首领走上前去,似乎是低声说了片刻。然后,双方罢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