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反应让小游有些挂不住了，大声地喊了起来。“靠，你们才畜生呢，都什么思想啊！低级，下流。我是说打电话叫只烤鸡，就是最近特火的那个‘天下第一烤’。你们都他妈想什么呢？庸俗！庸俗！”
这样的解释立马使房间内爆开了笑声，小游尴尬的表情也很快得到了缓解。
“很好，很好。我知道那个‘天下第一烤’。特有名气的，风靡全国呢。”丹哥为自己刚才的唐突打着圆场。
“那为什么一定要用烤鸡作为犒劳？”向雯喊了一句。
“明天我们就要迎来一模考试了。烤鸡，烤鸡，考试大吉嘛！”小游说着便拨通了电话。
天彻底黑了，夜晚随之来临。每一条街都披挂上了光鲜的外衣，花枝招展地供人们穿梭游荡。外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踩过的第几条街了，从下午到现在他一直漫无目的地走在一条又一条寒冷的街上。像行尸又像幽灵。道路两旁的高楼大厦闪着耀眼的光，抬头望去，高耸、堂皇。万家灯火的景象一览无余。
不知不觉，他走上了一个天桥。这里的人不多，一个趴在地上要饭的和一个拉着二胡卖艺的。他们看上去同样褴褛和寒酸，只不过从姿态和表情上看，那个拿着二胡的似乎更加有尊严一些。和他们比起来，外外要显得阔绰很多了，眼神和视野也努力地想比他们更高更远些。桥下是一条很宽的马路，向下望去满眼都是穿梭的汽车，它们开得很快，快到让他有些眩晕了。路的远处是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有顺畅地行驶的，有焦急地等待的，有唱歌的，也有骂街的，还有个别想要或者正在闯红灯的。他们完了，电子眼和警察叔叔会将他们绳之以法的。悲哀。
一片微小的白色落在了他的肩上，他刚刚注意到，便瞬间融化了。紧接着第二片便落到了他的围巾上，晶莹剔透，略带寒意。他想抚摸它，但还没等他接近便也消失不见了。他的周围，这样的片片的白色似乎渐渐多了起来，它们都从上而下缓缓飘落着，速度似乎越来越快了。他猛然抬头，天上已经纷纷扬扬地布满了片片的白色。像无数个凝固到冰点的分子一起向下砸来。其中的某一片落到了他的眼睛里，没等他眨眼便融化在了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湿润了。雪真的来了。
掏出那个记录心情的册子，外外的笔又开始动了。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打开这个本子，一时间感觉手里的笔很轻，像是没有了任何的压力和束缚。自己的身体也仿佛要飘了起来。
手机响了，是向雯发来的一条短信。“我们这边真的下雪了！我赢了！你考的一定不错吧。雪来得真是时候。”
在一片尖叫声中，一只硕大的烤鸡被放到了桌子上。色泽金黄，香气扑鼻。看上去是一顿不错的晚餐。钱是小游付的，所以他还假模假式地致起了晚宴辞。“用餐之前，请允许我简单地说几句。从小了说，大家辛苦了一下午了。从大了说，大家已经辛苦了大半年了。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高考！明天我们就要迎来第一次模拟考试了，这对我们来说是一次非常重要的考试。因为一模考试的成绩……”他正说得兴起的时候，几只手同时推开了他。“你瞎白话什么呢？”“你怎么跟老激似的啊，没完没了啊？”“你太有才了！”其他人似乎没什么兴致听他的发言，一拥而上，拆卸开了那只肥大的“天下第一烤”。
明天就是一模了，对于他们这群老兵来说，这并不陌生。这样的考试，似乎更像是一种时间符号而已。他们都自觉或者不自觉的纷纷回忆起一年前的一模前夜，那时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呢？
不知不觉窗外开始飘起了雪花，这让向雯兴奋不已。“怎么样，让我说中了吧！多学点知识看来还是有用的。”说着她便又掏出了手机，边拍摄这美丽的雪景，边兴奋的按着键盘。夏漫挤出了一个鬼脸说：“希望你高考时也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桌上的鸡已经只剩下了一堆骨架，雪还在下着。温暖的屋内，一众人说说笑笑，享受着考前紧张的惬意。这次不知又是谁的屁股，电视又亮了。
考试之后的一周，各科成绩相继出来了。战士们也随着一张张到手的卷子累加着自己的分数。这节课最后一科就要出来了。大家的心情都紧张到有些无所谓了。
老鹰的高跟鞋在走廊里就已经非常悦耳了。抱着一摞卷子，推开门快步走上了讲台。“大家之前几科考得怎么样啊？”老鹰的笑容让战士们更加感到肝颤了。“是不是都等着我这最后一科好看看总分呢？那咱们就先发卷子。”说完便把卷子分发给了前排的几个同学。
等待成绩总是件不太自在的事情。郁木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英语成绩将会是一个什么样子，闭上眼睛颓颓地趴在了桌子上。之前的几科成绩只能算一般，总分能不能接近预计的目标，就看这一科了。
旁边的夏漫表情有些复杂，她努力地想使自己保持以往的安静，但内心却似乎总是无法这样做到。手里的笔不自觉地一下一下地敲着下巴，视线隐隐地跟随着每个向她方向走来的发卷子的人。这种状态保持了干掉一瓶酸奶的时间。
卷子终于被放到了她的桌子上，卷头的地方用红笔写着三个数字“126”。这不禁让她暗自欢欣，手里的笔还在一下一下地敲着下巴，嘴角开始愉悦地微微扬起了。这个成绩不知道还能否像那次一样莫名其妙地排进前五名，但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很好地完成任务了。
拿着刚刚发下来的卷子，郁木并没有什么感觉。69分并没有什么可懊恼的，和去年的高考相比自己已经算进步了。在纸上默默地计算之后，总分也出来了。这个分数并没有达到他的预计，和他给自己制定的分数线还有20分的差距。这是个不多但也不少的差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悲伤。他已经无数次听到过“一模的成绩和高考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的话了。但他此时仍坚定的认为20分的裂痕并不是不可愈合的。
“这次的考试，总的来说是不错的。我们班的平均分在所有的复读班和高三毕业班里，排名第三，仅次于复读1班和复读3班。这和大家这么长时间的努力是分不开的。我在这里要向大家提出表扬。所以我要说的是，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有潜力的。今后的两个多月里我们还要继续努力，使劲冲刺。所以我还要重申一下在我的课上唯一的要求就是每一秒钟都要跟着我的思路走……”老鹰一番慷慨激昂的鼓励之后，便开始了对试卷的点评。
努力地跟着老鹰的思路，郁木认真地分析着自己做对和做错的每一道题。后门依旧开着，楼道里的一幕打断了他的思路。
“给老师跪下！”一个操着县城口音的中年男子揪着一个男生的衣领大声喊着。被揪着的男生满脸是汗，哆哆嗦嗦地低着头。站在对面的是1班的班主任，以端庄的姿态教化着面前的这对父子。“他的成绩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次考试总分不但没有提高，反而居然还退步了。离高考没有多少天的时间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提高成绩！提高，你们晓得吧？你们家长也配合着点，别把孩子放到学校就什么都不管了！”
“配合。我们一定配合。”男孩的爸爸点头哈腰地附和着笑脸，手里还揪着男孩的衣领。“跪下！跪下给老师道歉。快点，快跪下。”边喊边把他的儿子往地上摁。
眼前的班主任依然端庄地站着，用一种优雅的气质淡定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象。男生终于在有形和无形的力量下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老师对不起，老师对不起……”
老师当然是有着仁爱之心的，停顿了几秒钟之后惊慌地说：“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郁木的眼睛有些发干，随手点了一滴眼药水。这是电视里天天做广告的牌子，毕业班的战士们几乎人手一瓶。清凉，真清凉。睁开眼睛的时候下课铃也响起了。这节课有些失败，因为并没有始终跟着老鹰的思路走。内疚，真内疚。郁木本想在课间让夏漫帮他讲解一下精髓的内容，可夏漫一下课便出去了。连个学习的机会都不给，还有没有天理了。丹哥满脸欢颜地扭过了身子，似乎像是又升级了。
“多少分？”丹哥问他。
“69分，你呢？”
“106。”丹哥的表情很释然。
“这么厉害。”他笑着表扬了丹哥，异样的看着他。
“抄呗！现在就是为高考练兵呢。现在不好好练练，高考怎么发挥啊。”丹哥倒是很严肃。
“那你高考能抄上吗？”
“能啊！现在好好练练，高考不就能抄上了吗？我去年就抄上了。这不光是心理素质的问题，还有好多技术问题呢！有时间传授你几招。”
“你去年抄上了，怎么还考那么烂？”
“那不能怪我啊！我旁边那小子太烂了。”
郁木同情地拍了拍丹哥的肩膀说：“回家多给菩萨烧烧香，没准这次旁边能挨着那个出卷子的人呢。”
难道向雯就不能有一天不发短信吗？手指猛击手机键盘的声音真让人烦躁。幸好今天心情不错，最后一科成绩这节课终于发下来了，小游达到了他之前所计划的分数。不过这个分数只是刚刚过线而已，并不值得大喜。此刻的小游仿佛就像一个努力地扒着悬崖边，庆幸自己没有被摔死的人。
“外外什么时候回来？”向雯放下手机的时候，小游问了一句。
“可能还要过几天吧。”
“我看其他班的美术生好像都回来了。那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不知道，可能他还没考完呢吧。你着什么急啊？”
“上次打赌他还欠我一顿饭呢。”小游似乎忿忿不平地说。“他考得怎么样？”
“不知道。”
“他没跟你说？”
“没有。”
讲台上的老鹰还是那么一丝不苟，她今天分明心情不错，因为战士们的成绩让她更加多了几分愉悦。乍一看，貌似像个和蔼的邻家艳妇。这种形容是男生们对女老师的最高赞美了。
距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每个人都在认真地盘算着自己的分数。小游无疑是侥幸的，因为他过线了。虽然这个线是自己定的，但他还是依稀地看到了前景的光明。
课间的时候，丹哥满面春光过来问他多少分。他告诉了丹哥，丹哥也得意洋洋地告诉了他。
“这么厉害啊！那你得请客了。”小游说。丹哥开心起来总是无比慷慨，“走！学校门口炸鸡柳。”
旁边的郁木一脸郁闷的样子，他的英语只考了60多分。不过此刻夏漫也没有空闲来做点什么安慰他的事了。老鹰让她下课去办公室找她，这让她有点莫名其妙。老鹰通常都有找成绩后几名的学生谈话的习惯，看着自己的分数，夏漫觉得有点乱。
办公室门外蹲着几个被罚抄单词的学生，看样子像是应届班的，这让夏漫有点不祥的预感。想了想自己的分数她还是从容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里面很安静，只有老鹰一人坐在靠里的座位上。关上门，她走了过去。“老师，你找我？”
老鹰关掉了桌上的MP3，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夏漫茫然的坐了下来，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老鹰。
“这次考试你的进步很大啊！”老鹰微笑着说。
“意外，意外。”夏漫笑得有点拘谨。
“听说你现在一直很努力地学英语？”
“算是吧，学英语的时间是比较多些。”
“那次考进前五名对你有很大帮助吧？”老鹰微笑着说。
“嗯。”夏漫点了点头。
“其实我从一入学就注意到你了，你的基础不错。只是缺乏自信和对学习的乐趣。”老鹰的语速比平日印象中的要慢了许多，“你平时很喜欢听英文歌？”
“是。您这么知道？”夏漫渐渐感觉自己好像没什么危险了，忐忑的心情也恢复了常态。
“我路过你座位的时候，偶然看到过你的歌词本。”老鹰的笑容也有天真的时候，像是误看到了别人的小秘密那样。“这其实是一种很好的学英语的方法，说明你和英语还没有疏离，只是你并没在意。我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学英语的……”老鹰兴致勃勃地向夏漫讲起了她的学生时代。
在这个话题上她们有点不亦乐乎，相见恨晚了。
“你们那时都听谁的歌？”夏漫问。
“Beatles。”
“你也喜欢摇滚？”这让夏漫有些惊奇。
“怎么？没想到？我原来还在学校组织过地下演出呢。”
“这么强啊！”
原本安静的办公室，被一阵阵的笑声包围着。这种气氛不知持续了多久，在老鹰刻意清理嗓子的声音下戛然而止了。
“跑题了，跑题了。”老鹰轻轻地甩了一下兴奋之后的头发。“其实今天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夏漫轻松了片刻的心情在听到这句话时，又变得忐忑起来。静静的等待着老鹰的话。
“你觉得那次你进前五名的卷子，答得这么样？”老鹰平静的问。
“说实话，不怎么样。”
“那我也说实话吧。那个成绩是我故意给你改过的。”
这个回答不禁让夏漫一惊，这更像是种理性的惊讶。她并没对自己的分数产生多少怀疑，更多的是对老鹰的举动。“为什么？”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其实你的基础不错，但似乎只是缺乏自信和对学习的兴趣。我这样做就是要帮你找到自信和乐趣。因为我觉得你的英语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这样做也不会给其他同学带来什么负面的影响，反而可以以你为榜样提高大家学习的动力。”
夏漫没有很快说什么，脑海里闪现着刚刚的126。片刻后说：“那我这次……？”
“这次的成绩是你自己的，而且在班里也排进了前五，所以我才会以这样的心情找你谈话。你这次的成绩证明了我之前的话，希望你保持下去。”老鹰的脸上又露出了祥和的笑容。
小卖部老板又换了一本，这不知道已经是他看过的第几本武侠小说了。门外的树下，郁木，丹哥，小游，人手一包炸鸡柳认真的探讨着他们的前途。
“你这个分数能上什么啊？”丹哥撕咬着鸡柳问郁木。
“上不了什么，跟像样的学校还差20分呢。”郁木说得很从容，说完看了一眼小游，“你呢？”
“我也就刚刚能上个本3吧，而且是按去年的分算的。今年估计还要涨分，我看够呛。”
丹哥由于吃得过于猛烈不小心烫到了舌头，但仍奋勇地说着话：“这个成绩估计也没什么提高空间了，咱们也就别折腾了，再拼命也高不了多少。咱们的高四，到现在基本就已经结束了。”
“放屁！还有三个月呢，我就不信还提高不了20分。”郁木使劲地咬着嘴里的肉。
“还是折腾折腾吧。要不然我这本科就悬了。”小游的语气中流露出了几分革命者流亡时的惶恐。
“你的分都快能上本1了吧？”郁木严肃地看着丹哥。
“还差一点，还得努力。”丹哥说得也很严肃。
后面好像有人，三人同时转过了头。眼前的夏漫冲他们笑了笑，手里托着一包刚出锅的鸡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