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桓之声音平淡地道:“施主请说。”
“我有身孕了,”林青妍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奚桓之的脸,而他连眉睫都没眨一下,般若莲华。
她寂寂地笑一声,“两个月了,我不知道是谁的,只是按时间约莫着估计刚好是上次我来找你的时候。那一夜我重病又宿醉,又昏迷了五日才醒来,实在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隐隐约约记得,我醉迷糊过去之前依稀是看见了你的。”
那夜迷迷糊糊之间,是闻到了白莲的清香的,时隔四年,但她依然记得那个淡淡的清香味道,魂萦梦牵了四年啊。
“寂天乃出家之人,”奚桓之手收在袈裟宽袖里,稳妥地径自长身玉立,徐徐道:“当夜见施主醉倒了,便送施主去了客房云水堂,因顾虑施主身份不便,没告诉旁的人。只是第二日一早去看施主已经不在,想必是宫里的人来将施主接回去了,故而也没再寻查。”
若是奚桓之闪避或是讳莫如深,林青妍还会揣测上几下,而他这般平缓地叙述着所有的事,才叫林青妍知晓,这人果真是大彻大悟遁入空门了。
林青妍莞尔一笑,“多谢大师提点,青妍今夜不虚此行。从今以后,大师和青妍之间的尘缘已了,青妍告辞!”
不等那人再回话,林青妍施施然转身,她踏步出殿门,看到夜空星月独冷,黑夜寂沉如渊,万籁俱寂,佛者明心,她爱的那个人啊,爱上佛祖了,留她在这万丈红尘无处归身。
林青妍笑着回了宫,卷缩在马车上的时候容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但小凝一句话都没敢说。
她不是不难过,不是不痛心,只是她惯常知晓的,痛苦这种东西始终是自己的,埋在心里就好,无论它是会开出一朵花,还是会结出一个毒果,都不要交给别人品鉴,因为痛的是你。
但想想,奚桓之移情别恋是移到佛祖身上了,这伤心又少了三分。
大抵他爱上的也是个男人,可见不是她不好,归根结底,这要归咎于现今实在太流行男风了。奚桓之不过是爱好特别一些,一个杰出的文学家性格有些变态,也委实是可以理解的。
回到皇宫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林青妍刚踏进慈宁宫,就看到漆黑的廊下立着一抹昂挺的身影,月光落在他身上如霜,颀长的身影寂寂投在地上,让林青妍看清楚了是夏帝。
林青妍轻步走近,嘴角抿了抿,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夜这般深了,皇上怎么还没安寝?”
夏帝深深看一眼小凝身后的包袱,再将目光投在林青妍身上,嘴角一勾扯出凉薄至极的笑,“母后这是从那散步回来呢?”
林青妍对小凝使一个眼色让她退下,小凝对夏帝行了个告退礼悄然退下了,留下林青妍和夏帝两人。
林青妍婉婉展眉温润地笑着,道:“哀家这一生有过两次想要跟人私奔,一次是四年前,一次是今日,奈何人家都不同意,哀家好生伤心。”
“要不要朕帮忙?”夏帝眸光湛湛,嘴角挑一抹戏谑的笑,“能得大夏太后垂青,本该感激涕零,那人着实不知好歹。但朕觉得私奔什么的还是不要了,母后凤体万金之躯,若是有个好歹,朕要怎样向父皇交待呢?莫若朕下旨让那人入宫近身侍奉母后可好?”
早就晓得皇帝儿子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但如此光明正大给他老子戴绿帽子,也不知晓先帝在九泉下听到了会不会气吐血,但想必必然会叹一声,“有子如此,不如去死。”
林青妍忍不住小心肝抖了两抖,干笑两声,“呵呵,有劳皇上费心,不过这些事哀家自己解决就好,哀家对先帝绝然是一片忠心的。”
“怎么能让母后一个人独自苦苦撑着呢?深宫寂寞无趣,为母后张罗几个面首,也是做儿子的孝道,”夏帝眼眸粲粲如星,语声里带着难得的和气,“母后若是看上谁了只消跟朕说一声,朕定然全都让人送到母后宫里。”
“不寂寞!不无趣!”林青妍立时飞快地道,她跟皇帝儿子相处了四年,深知他越是如此就越要谨慎小心,“哀家毅然绝然断然是没这么觉着的!”
“哦?”夏帝凉凉反问一声,嘴角的笑又深了三分,“今日德妃来请示朕何时下旨选妃,朕看着许是母后授意的。朕想母后定然是闲着找不到派遣,才想到参和这些事,还是给母后找几个面首消遣消遣才好。”
要说只要是当人娘的都希望儿子身边堆满女人,生一窝的小兔崽子,何况林青妍这儿子还是个皇帝,何况他只有妾连正房都还没娶,何况连半个孙女都没给她生。
林青妍就算是后娘那也是个当娘的,她也一向都准备做一个合格优秀的后娘,有这样的心情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那当人媳妇的,都恨不得将把其他女人塞给老公的婆婆的手给剁了,这都是人之常情。
只是不晓得,当人儿子的每每都想给老娘找相好的是什么道理,啧啧,果然是圣意难测。
说起来作为一个帝王有这样的觉悟,实乃大夏千千万万寡妇之幸,夏帝这种创先锋的创举林青妍十分欣赏。
但是!林青妍敢赌一颗葡萄,以她对夏帝腹黑到惨无人道的了解,绝然不是夏帝要给她找面首,绝然是她哪里招惹到夏帝了!
“皇上在生气?”林青妍一直觉得沟通十分重要,看话本看传奇,古往今来多少才子佳人都是因为误会才导致一生坎坷的,连两心相许的才子佳人都能误会,她为人后娘,自然要更加小心些才是,故而小心问道:“莫不是哀家做错什么了?”
“太后觉得呢?”夏帝似笑非笑,凉凉地将问题扔回给林青妍,慢慢踱步走到她面前。
果真是她招惹到夏帝了!
林青妍一向不管夏帝的事,夏帝也一向不管林青妍的事,若说林青妍最近插手夏帝什么事了,便也只这选妃一事。
可见定然是这件事招惹到夏帝了,林青妍深思再深思,从夏帝不肯立后再想到不愿选妃,从赵晔琛和自家哥哥鸳鸳相抱,再想到奚桓之爱上了佛祖,莫不是,莫不是……莫不是夏帝也是个喜欢男人的?
如此一想,便一切都十分通透了。
上行下效,大夏从皇帝到王爷到朝臣到相国公子到和尚,全民禁断情深!这样一个事实着实叫林青妍惊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