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宁国分为两派,一派早早投降大夏,正是引兵入境的。另一派想要死保,国之将亡,总有一批热血的人,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但如今三国兵入,保无可保。
为建昆缕塔,璧宁国这一年苛政暴敛,徭役死伤无数,一次又一次几十万徭役发往昆缕山,早已失去民心。天下人只知道新君奚暮寒乃暴君,却不知他是大夏人,一时间只对皇帝憎恨入骨。
这个帝国早已经腐朽,当那个小小的少年帝王在御座上倒下,便注定了它的崩塌指日可待。
面对这样的局势,璧宁国灭亡已成必然,只能选择一方作依靠。
西羌、北匈一向多野蛮强悍,与璧宁国又积怨甚深,这两国又是苦寒之地,但凡侵占城池,便残暴烧杀掠夺,甚而有屠城的暴行。
相对西羌和北匈的残暴,大夏安慰百姓,行军过境绝不扰民,乃至为民除暴政酷吏。璧宁国百姓本因为昆缕塔又是高税又是徭役,苦不堪言,成日心惊胆战,如今落入他国之手反而能过上安心的日子了,叫人不得不付与一声长叹。
大夏帝君的贤明天下皆闻,这些年励精图治,大夏富饶,百姓安居乐业,待人宽宥,帝君如此贤明,叫璧宁国好生羡慕。大夏又是接受璧宁国之请,特来伸出援手的,人心背向一下子就清晰了。
于是还没被侵占的城池,索性便一边勉力对抗西羌和北匈,一边送了求救信去夏营。
如此,大夏又委派上将军挂帅兵压西羌边疆,围魏救赵,西羌只得回军自救。而北匈早先多欺压琅琊国,琅琊国同北匈和大夏毗邻,又同大夏素来交好。此番联手,琅琊国兵压北匈,亦是长驱直入,北匈不得已退兵。
面对大夏大军,璧宁国臣民举城投降。夏帝不费一兵一卒,整个璧宁国眼看就要入他荷囊。而奚桓之对这些战事,似乎都提不起兴致管,每日都竭力于昆缕塔的建造。
那日,林青妍去看奚桓之,正看到有朝臣在禀奏前线战事,但奚桓之只看着面前的设计图,冷冷地道:“不要拿天下存亡这种小事来烦朕。”
他没有着龙袍,只如从前那般着了一袭白衣,手里还握着那串黝黑的持珠,修长如玉节的手伏在设计图上不时地移动。他眸色认真沉迷,正时而凝眉,时而微笑地看着设计图,那浓长的睫毛如蝴蝶双翼轻轻下垂,微微颤动,唯美如谪仙。
“皇上!”那臣子颤声痛切地喊道。
奚桓之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淡淡地道:“还有两个月,朕只要你再保两个月,旁的事,朕不管,你看着办。”
他还欲争辩,但羽十三眸光轻轻一扫落在了他身上,让他生生将那话给咽了回去。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快过羽十三的剑,全家性命都在奚桓之手里,连带自己的性命,就是想要抗争,也没有抗争的可能,便只得怏然退了下去。
他经过林青妍身边的时候,刚要行礼,被林青妍一个眼神给阻止了,便只默然行了一礼,匆匆走了。
林青妍看着奚桓之,觉得彼此之间有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而她,已经没有能力填补这条鸿沟。或然,这条鸿沟已经变迁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海,他们在海的两端,各自绝望。
男子墨色的发用一只白玉簪挽住,他苍白如雪的容颜,美如冠玉,绝美如上苍最得意的杰作,白玉和那绝世容颜交相辉映,唯美得惊心动魄。
只他一身白衣,浑身上下只黑白两种颜色,黑如魔,白如莲,带着自我毁灭般的绝然。
奚桓之似乎是感觉到了林青妍注视他的目光,便抬眸,看到是她,露出一个清湛的笑。一笑,如莲花缓缓绽开,光芒熠熠,极尽璀璨,绝世的容颜更加撩拨人心,叫人觉得眩晕。
极致的反差,折射出极致的美好,叫林青妍心里一震。
这是天下第一公子,昔年大夏多少少女春闺梦里人,却是如何走到今日这一步的?昔年白衣飘飘的佳公子,如今残暴冷酷的帝王,中间隔着的是她的一段生死,是他父母的一段辛酸。
他缓步向她走来,男子信步而来,衣袂飘举,笑若莲开。
林青妍看着向她走来的男子,即使到今日,他的笑,依旧干净澄澈,他走的每一步,依旧仿若能步步生莲。这样的人,到底是神,还是魔呢?或许,奚桓之,即使成了魔,大概也会是神吧。
“青妍,”他握住她的手,眸底是蠢蠢欲动的欢喜,“很快昆缕山上的塔就能建好了,你将会看到这个世上最壮丽的奇观!”
那笑,灿然如有大把的阳光在他眉宇间盛开,高洁如佛祖轻吟的梵音,叫人沉溺,叫人怦然心动,叫人想要把全世界都给他。
一向从容静好的男子,鲜少这样欢喜。林青妍想,为着这样的笑,大抵她有国,亦会为他倾国吧。于是,忽然有些明白穆青长公主的选择了,爱上这样一个男子,穆青长公主从没选择的余地,只能陪着他一起毁灭。
为他一笑,愿奉上整个世界任他挥霍!可,穆青长公主为他奉上了整个璧宁国,却得不到他这一笑,甚至得不到一个谎言。
奚桓之此人,真正是毒药啊。
“那真好啊。”林青妍柔声回答,笑容静好安然。
当她已经不能阻止,唯一能做的,便也只是陪他高兴。这个这么爱她的男子,这个为了她入佛门,为了她入地狱的男子,她不能陪他幸福,便只能陪他灭亡了吧。但,总归他们是在一起的。
奚桓之的笑很澄净,像一个婴儿的笑一般的纯粹,带着白莲的剔透,他抬手轻轻拢了拢她的云鬓,“青妍,不要害怕,也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嗯!”林青妍笑得眼睛弯弯的。
一切都会好的,很快就会等来属于每个人的结局,当结束来临,对每个人都是一种解脱,那必然是好的吧。